卢当维耶尔[35](1/1)
月亮挂在山尖,像被挑破了似的凹凸不平,却点亮了比利牛斯山脉。银色的月光里,军士长冯·伦佩尔坐车前往军需部。他对面站着一名警官,那个人不停地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梳理大胡子。
法国警察刚刚结束一次拘捕行动。有人夜袭自然历史博物馆著名捐赠人在瑞士的小屋,抢了满满一箱子的宝石。
他坐在车里等了很久。那名警官端详自己左手的指甲、右手的指甲,然后再伸出左手。今晚,冯·伦佩尔感觉体力严重不支,不是反胃,而是真正的呕吐。可是,医生说已经对肿瘤进行过猛烈的打击,治疗结束了,现在必须以静制动,但是,很多个清晨,他穿完鞋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时,来了一辆车。警官迎上去。冯·伦佩尔隔着车窗观察。
两名警察从车后座押下一个人,穿米黄色西服、左眼夸张的瘀青肿胀、奄奄一息,戴手铐,衣领上血迹斑斑。他好像刚扮演完电影里的恶棍。警察把他拖进去,那个警官从车里拿出一个包。
他们走进办公室。警官关门、把包放在桌子上、合上百叶窗、抬高灯罩。冯·伦佩尔听见旁边房间落锁的声音。接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一摞信和一个女人的粉盒。他拉开粉盒的活动底托,拽出六个丝绒包。冯·伦佩尔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
他逐一打开。第一个里面有三颗耀眼的绿柱石:粉红色、温润、六边形。第二个里面是一块水青色的天河石,柔和的白色条纹。第三包里是一块梨形钻石。
冯·伦佩尔的指尖有触电般的感觉。他看见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放大镜,贪婪之相暴露无遗,翻来倒去地对着钻石研究了很久。冯·伦佩尔的思绪在元首博物馆里徜徉:廊柱间、玻璃盒子里流光溢彩的珠宝。同时,他也感到:气若游丝。他默念着一定扫除病魔。
终于,警官抬起头。他的眼周有一个放大镜压出的粉红色的圈,嘴唇上沾着口水。他把钻石放回到毛巾上。
冯·伦佩尔从桌子的另一边拿起钻石。分量没错。即使隔着棉手套,他的手指也凉飕飕的。边缘的蓝色饱满充盈。
他信以为真吗?
杜邦竟然在里面燃起一簇火焰。冯·伦佩尔看出来这和两年前他在博物馆鉴别过的那颗如出一辙。他把复制品放回桌子上。
“起码,”警官沉着脸用法语说,“我们应该用x光扫描一下,不是吗?”
“你想怎么做都行。我想带走那些信。”
子夜之前,他回到酒店。两件复制品。这是个进步。找到两个,还剩两个,其中必定有一个是真的。晚饭的时候,他点了野猪炖鲜蘑和一整瓶波尔多葡萄酒。这在战时尤为重要,因为这是文明人和野蛮人的区别。
餐厅里空气流通又没有客人。服务生优雅地斟酒,然后离开。酒杯里的波尔多深得像血,仿佛有了灵性。冯·伦佩尔心满意足地端起酒杯,他知道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不失时机地享用它的人。
[35] 卢当维耶尔,是法国西南部上比利牛斯省的一个市镇。——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