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 > 向日葵

向日葵(1/2)

目录

他们把灰头土脸的车开进一片向日葵地,方圆几公里,像树一样高的向日葵,全死了。花茎枯干僵硬,花盘低垂,像在祷告。他们的欧宝从花盘下开过的时候,维尔纳感觉似乎有上万只眼睛俯视着他。诺伊曼1号停稳车,贝恩德背起枪和收发机钻进向日葵地。维尔纳支起天线,坐在车斗的老位置上戴好耳机。

诺伊曼2号坐在驾驶舱顶上说:“你还从来没碰过女人吧,老童子。”

“闭上你的臭嘴。”诺伊曼1号说。

“你也就是晚上躲在被窝里‘打飞机’,自娱自乐罢了。”

“一半的士兵都这样。德国兵和俄国兵都一样。”

“雅利安的小毛头回来以后肯定也一样。”

贝恩德的机器没有动静。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诺伊曼1号说:“纯种的雅利安人和希特勒一样金发碧眼白皮肤,像戈林一样苗条,像戈培尔一样高大——”

诺伊曼2号哈哈大笑。“去你妈——”

福尔克海默说:“够了。”

快到傍晚了。他们在这片诡异、荒凉的地带徘徊了一整天,除了向日葵什么也没看见。维尔纳重启机器、重新调频、消除静电——无论白天黑夜,强大的静电干扰让他应接不暇,空气里满是悲痛又不祥的乌克兰静电,它们似乎在人类能够听出来之前就已经长久地占据此地。

福尔克海默从车里下来,脱裤子,小便。维尔纳正准备去调天线,突然听到——尖锐、清脆而且来势汹汹,像是阳光下明晃晃的刀锋——一串俄语“1、6、8”。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活跃起来。

他把音量调到最大,扣紧耳机。又出现了,还是俄语:“12”——刺刺拉拉——“42,16”——刺刺拉拉——“46……”福尔克海默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从外面望着他,他好像终于从几个月的昏睡中醒过来。当年他们证实维尔纳的收发机可以用的那个夜晚,豪普特曼在雪地里鸣枪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维尔纳小心翼翼地进行微调,俄语的声音变得如雷贯耳:“12, 16, 21。”废话,全都是废话,直接灌入他脑中;好比伸手去抓一包棉花,冷不防地摸到里面的刀片,锋利无比,不知不觉地割开你的皮肤。

福尔克海默一拳砸在车上,示意两个诺伊曼安静。维尔纳把信号传递给远处的贝恩德,贝恩德测算过角度之后回传给维尔纳,维尔纳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开始解数学题。计算尺、三角定律、地图。俄国人还在喋喋不休。“北,西北。”

“多远?”

只是一些数字。纯粹的数学题。

“15公里。”

“他们还在播报吗?”

维尔纳扣上一个耳机。点头。诺伊曼1号“轰”的一下启动欧宝,贝恩德背着收发机跌跌撞撞地从向日葵地里跑回来,维尔纳忙着收天线。车在地里飞驰,向日葵鞭打着他们的身体。最高的几乎超过车顶,干瘪的大花盘擂鼓般地敲击着车顶和车厢板。

诺伊曼1号盯着里程表报数。福尔克海默分配武器。两把kar98k。一把带瞄准器的瓦尔特半自动手枪。他旁边的贝恩德给自己的毛瑟枪装子弹。“砰。”滚吧向日葵。“砰砰砰。”诺伊曼1号七拐八拐地绕开地上的坑,车子像漂在汪洋中的船一样颠来倒去。

“一千一百米。”诺伊曼1号报告,诺伊曼2号爬到车盖上,举着望远镜探路。南边,花地里有一片盘根错节的葫芦藤。旁边,一间小农舍,茅草屋顶、灰泥墙,周围一圈光秃秃的土地。

“到头了。一排锯齿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