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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层下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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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机的喧嚣刚消失,地面的炮弹就呼啸着飞过屋顶。沉闷的巨响,仿佛炸在近旁。有东西噼里啪啦地落在房顶——弹片?灰烬?玛丽洛尔大声喊着:“你待的地方太高了。”她强迫自己从床底下爬出来,已经犹豫了太长时间。她把钻石放回到模型房子里,重新装好小木板,让它头朝上,竖起烟囱,然后装进兜里。

她的鞋去哪儿了?她在地上慢慢地爬着找,但手指能摸到的除了碎木头和玻璃渣以外什么都没有。她拿着手杖,穿着袜子走出卧室去大厅。外面的烟味儿更重。地板还不热,墙也是凉的。她在六楼上了厕所,虽然知道水箱不会再进水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冲了水。再次确认空气的温度没有升高后,她决定:出发。

六步到达楼梯口。头顶,第二枚炮弹怒吼而至,她吓得尖叫。当炮弹在河口爆炸的时候,枝形吊顶灯开始乒乒乓乓地响成一片。

砖块雨,碎石雨,接着是烟灰的蒙蒙细雨。到下一层有八级旋转楼梯;第二级和第五级总是咯吱咯吱地响。扶着栏杆,下八个台阶。到第四层了。第三层。她检查了叔祖父在小电话桌下面装的绊线,铃铛还在,线从叔祖父在墙上钻的洞里垂直地伸出来,绷得紧紧的。没有人动过。

从走廊走八步进三层的浴室。浴缸满着,上面漂着东西,也许是天花板上的石膏。跪下,尽管沙砾硌腿,她还是把嘴贴在水面上,一直喝到饱、喝到撑。

回到楼梯口,下到二层。一层:栏杆上雕着葡萄藤。衣帽架倒在地上。走廊上有锋利的碎片——是陶器,她想,是餐厅架子上的——她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这里的窗户肯定也炸开了:她闻到更重的烟味儿。叔祖父的羊毛大衣挂在门厅,她摘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这儿也没有她的鞋——她穿着它们干什么了?厨房里,掀翻的柜子和摔碎的罐子七零八落。一本菜谱挡住了她的路,倒扣在地上,像一只中弹的鸟。她在橱柜里找到半条面包——这是昨天剩下的。

在这儿,地板的正中间,有一个金属扣,地下室的门。她蹲在小餐桌旁,拉起那扇门。

老鼠的乐园,潮湿的大本营,恶臭的贝壳的集散地,好像几十年前的巨浪被关到这里,渐渐枯竭。玛丽洛尔对着门口迟疑了一下,外面是火热,下面是湿冷,截然不同的两股气息。烟:叔祖父说过烟是悬浮的颗粒,上亿颗漂浮的碳分子。餐厅里有,咖啡馆里有。大树会冒烟。人也会。

第三枚炮弹从东边嘶喊着冲进城。玛丽洛尔摸了摸裙子口袋里的模型房子。她拿起面包、手杖,顺着梯子下去,从里面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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