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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猪赌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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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快结束时,苹果树与枫叶落尽,光裸的枝丫在微风中轻颤。草地到处是结满漩涡状水珠的蜘蛛网,直到阳光到来,把世界晒干成玻璃般明净。古阿霞的工作告一段落,坐流笼到了山下。她顺铁轨走,一路温习如何向森荣国小校长询问有关复校事宜。这件事非常难,可是她答应过小学生们了。她没头绪,低头看着左右交替的雨鞋出现在视线,直到汽笛声惊醒了她。蒸汽机关车冒浓烟,拉着上百吨的原木,前往3公里外的万荣车站后转往花莲港。古阿霞被煤烟呛得蹲在地上猛咳。

煤烟散去后,古阿霞泪水汪汪,看见一座公用电话在候车室的墙上。她突然想打电话给兰姨报平安,这是最想做的。她摸遍口袋,没带硬币;摸了公用电话退币口,希望上一位使用者留下钱币,都没有,她颇失望。

这时候,一位老伯靠近,古阿霞心虚地对话筒讲话,好遮掩自己刚刚从退币口抠钱的窘态。古阿霞对没拨通的电话筒越讲越起劲,演技一流,不时用另一只手表演。

“你打给谁呀?”老伯好奇地问。

古阿霞用一只手捂住电话筒,转头回答:“我朋友呀!”

“你朋友住在你心底吧!因为这电话坏掉好久,有两个月了。”老伯面带点微笑说,“跟我来吧!那有电话。”

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羞愧低头。他们走一段路,沿布满绿荫的阶梯来到森荣国小,穿堂有具公共电话。老伯非常贴心地给了两个五角硬币才离开。这正是古阿霞需要的。

她投下五角,拨电话给兰姨。那是她要的,兰姨是她目前精神上最好的告解牧师。接电话的是马芳姨,她有点胖,情绪时常像她的身材一样膨胀,兴奋地问古阿霞你跟男人去到哪。古阿霞连忙说这是公用电话,快找兰姨来,接着她听到马芳姨把电话筒重重地放在柜台,拨开布帘,冲进厨房,途经她住过的梯间,在厨房发出寻人的叫声与嘈杂回应。

古阿霞闭眼,从听筒的声音重建现场。那是她活过的厨房,不离油烟、锅铲与女人话题。她曾坐在厨房后头的小板凳洗菜,从脸盆溢到小巷的水会反射中午阳光,她常闭眼向着强光,听着车嚣与水荡。如果没走,她会在那,不在这。如今她在这里,那头永远剩下车嚣与水荡了。

“你在哪?”兰姨急切地问。

“摩里沙卡,这里很漂亮。”

“那是在山上呀!除了美,剩下就是吃苦的。”

“很好,真的很好。”古阿霞一讲,眼眶泛红。她原本该向兰姨诉苦,随即想到此路是甘愿承受而选的,心念一转,报喜不报忧,吞往肚里的感受全化成泪水。

“喔!”兰姨停顿一下,又说,“那里冷吗?”

“有点。”

“饭菜还习惯吗?”

“很好,但是没有兰姨做得好吃。”

“喔!这是实话。”

“山上冷吧!棉被厚不厚?”

“有点冷,但还可以。兰姨……”

“怎么了?”

“快没钱了,铃声响了。”

断线了,她手中还有个硬币可通话,却不再拨了。她走了几步,回头等待不可能响起的公用电话能响起。它挂在画满涂鸦的墙上,伴着一张供矮个儿学生踏的小凳,树荫随微风淹过来又淹过去,没有言语。她愣看了电话才走,也知道那头的兰姨也是。

森荣国小不大,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校长。

一位小学生带领古阿霞到了校长室。校长竟是带她来学校找公共电话、给两个硬币的老伯。现在,古阿霞观察跟她平坐在藤椅上的校长。他穿深褐夹克,颇干净的裤子有点洗过头的苍灰色,唯一显示身份的是鞋尖磨破的皮鞋,有学养的人穿皮鞋是尊重此职业。喝杯热茶,配上窗外照来暖阳,古阿霞切入话题,把复校的想法说尽。

“这很难,你是在夹走我碗里的菜。”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这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你带走他们,我的位子就不保了。”校长很认真地看着她,又说,“但是,你要这样做我不反对,因为那不可能做到,在我的经验里,目前还没有已废的分校起死回生。”

“难在哪里?”

“分校要有一定学生数,你把大观村的学生加起来,也不够三十人,这是分校的门槛,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没有钱,复校得由教育部同意,拨补经费,这些钱都是政府给的。总之,这是一项巨大工程,你还是个小孩,做不来的。你知道这些难处吗?”

“我知道有些难,没想到这么难。”

这时候,下课钟声响了,走廊外的学生人来人往。古阿霞的脑中萦绕的是那种“饭都吃了,可是没带皮包”的尴尬,她只顾着冲动要给村子上学的学生安全环境,没顾到这挑战难如登天。她脑后忽然传来敲玻璃窗的声响,回头看见是黑压压的学生,敲窗的赵旻对她做鬼脸。古阿霞低下头,手淡淡地绞着裤子,等着上课钟声把人群打发了。

钟声把学生带走,古阿霞也该走了。她心头有个石头压得她想把自己锚在这里搞清楚问题,可是山上还有活,要是拖延就给人麻烦。她走过花圃的水泥矮围篱,太阳很高,影子很短,冬阳暖烘烘地罩在身上,心里却盘算什么似的,不知不觉来到流笼乘坐站。流笼要启程时,有个人在外头急着喊她,古阿霞从窗口探出头,回应:“你怎么逃课?”

“老乌鸦叫我来的。”是赵旻,他跑来的,胸口喘着。

“谁呀?”

“校长啦!”

古阿霞心中突然浮起个黑影子。一只乌鸦样子的老人,灰朴衣饰,头发微秃,拿扫帚,在校园角落慢慢移动,然后在桂花丛后头露出眼睛。原来他叫“老乌鸦”,多贴切。

“怎么啦?”

“他说,你的问题很大,形势比人强,但是……”

“那个什么人强的,什么意思,我不懂。”古阿霞大喊,但随着流笼距离越来越远,她很快被拉到空中。

“你很烦呢!乱插话,反正我也不懂,你先回去就对啦!”

古阿霞听完这一句,一切都糊了,包括赵旻的声音与身影。风声与滑轮刺耳的声响取代一切,她心中盘旋着好多问号。

到了晚上,古阿霞的难题来了。她心中稍早盘旋的问号不是消失,是成了铁钩子把她难堪地吊起来。那些伐木工人吃完晚餐,聚在客厅火塘边聊天时,话题围绕古阿霞。他们都知道,这个上山还没多久的女孩,要搞个学校。那个废弃的学校是猪乐园,是伐木村渐渐颓败的象征,谁要能把它扶起来就像把石块丢到水里能浮起来。

“敬伟大的学校,我赞成成立学校。”一个伐木工高声大吼,然后啃开红标米酒盖,“我是校长,郑重宣布,喝酒学校现在能成立,我们庆祝吧!”

“我是教务组长,趁我的妈祖婆杀来之前,我们开学吧!中途不下课。”说罢,他喝了。

一时间,客厅出现许多职位,检验班长测量酒精浓度,督学督导有没有认真喝酒,值日生负责喝完瓶底酒,不臭弹1受不了。喝酒的男人不要去惹,脾气来的女人惹不了,古阿霞属于后者。她在厨房收拾,同个锅子洗了半小时还没刷掉自己的怒气,她告诉自己不要冲出去计较。

王佩芬也抓住机会,数落那些男人。她说,男人都是虫,在家是毛毛虫,出外是懒虫,血里面游的是酒虫,眼里喷着精虫。她又嘲弄,小心那些男人,他们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会不经意碰几下揩油,你要是不还击,他们下次会故意摸你的屁股与胸部。王佩芬说到这,语气有些愤怒,更带着炫耀地说,想摸她的男人可多了,想看雨季来临前那搬家的蚂蚁在排队吗?

“你想会是谁?”古阿霞把菜瓜布紧握。

“这问题你别问了,谁摸了我屁股,我哪会讲?”

“你在说什么?”古阿霞睁大眼,“我想知道,是谁把我今天下山到学校问的事给抖出来,现在成了客厅那些酒鬼吐槽的下酒菜。”

“我又不是神,怎么知道?”

古阿霞和王佩芬拌嘴了。古阿霞觉得王佩芬像是花痴,答非所问。王佩芬大声反驳,她是朵花,却沾不上露痴,然后她严厉地指责说:山上废弃的学校现在给大家拿来养猪赚钱,要变回学校,先把那些猪赶走,就是把大家的财路通通赶走。想想看,你跟大家作对,谁会跟你过得去。

古阿霞觉得她说的都是道理。道理通常拿来压人而不是说服人。古阿霞离开厨房透气,那里的气压高得点火就快爆炸似的。她沿铁轨前进,去找赵旻,将他列为泄漏了她今天跟校长密谈的头号嫌疑犯。她沿着依山而建的石板阶梯去赵旻家,从屋外兜望。屋内一盏烛灯,两个人,三只鞋子,好多影子乱晃。赵旻的母亲在灯下缝衣干活,断腿的祖母在灯下看人干活。

古阿霞看不到赵旻,沿阶梯一家家寻去,总算在废弃柴房找到他。一群小孩就着几盏凿洞的铁罐灯笼,玩纸牌尪2仔标,赵旻把袖子捋起,喉咙吆喝。古阿霞冲进去大喊:“警察来抓人了,快跑。”这招永远有效,从小被吓大的孩子一哄而散,又叫又滚的,滚下楼梯的差点把脑袋滚掉了,却没有人脑袋正经地在想自己根本没干坏事。

古阿霞抓着了赵旻,一顿臭骂:“你长舌妇,到处说我要盖学校,好了,这下酒鬼们都知道了,每个人在笑我。”

“最初不是我要讲出去的,是老乌鸦的想法。”

“你确定。”

赵旻点头,他在古阿霞离开学校后,被老乌鸦叫到校长室问话,讲出了在流笼上古阿霞救两位小学生的点滴细节,却省去自己骂学校的部分。老乌鸦说了句“形势比人强,事在人为”,要赵旻跑去找回古阿霞。赵旻晚了一步,路上还把手肘跌破了皮。他回到校长室之后,老乌鸦问赵旻,相信古阿霞能复校吗?老乌鸦说他不相信这个天方夜谭,要是赵旻相信,去帮古阿霞个忙就行了。

“于是,你把复校的事跟大家讲了。”古阿霞说。

“嗯!我跑到话务中心拜托那边的‘欧匹将’传话,叫她打了几通电话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了。”

“你相信我做得到?”古阿霞认真看这家伙。

“没错,那天我是第一个跳上你的船离开的,”赵旻认真说,“摩里沙卡有个传说叫‘暗暝摸的力头’3,有个没钱的工人要给自己的儿子买脚踏车,他站在石头上自言自语了三天,终于得到脚踏车,虽然是旧车。”

人总有理想或梦想,后来为了很多原因而作罢。可是,不代表梦想灭了,这些都是转换成“黑暗力量”。摩里沙卡传说中的“黑暗力量”是唤醒心怀有梦的人来帮助你。这传说是,一个工人讲了三天梦想,不是被人笑,就是感动了也曾经想买脚踏车给子女的路人而获得援助。赵旻非常认同老乌鸦讲的,“形势比人强,人会被逼得找方法”。于是,他逾越了古阿霞的决定,去帮她召唤“黑暗力量”,打电话向别人说了。

接下来的时光很沉默。树条随风拍打木屋,柴垛传出虫鸣,倒熄的烛火发出焦味,而燃烧的烛光摇晃他们的影子。吓跑的孩子走回来,在外头探头探脑发生什么事。赵旻低头,看着他从月饼盒裁下、绘有虎头蜂的王牌纸牌,现在被古阿霞黑色的雨鞋踩坏了。忽然,他看一滴水落在雨鞋旁,很快被地面吸干,没个渍痕。他不会误会那是别的之类,雨水是哗然的,而泪水是世上最沉默的单音雨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古阿霞很无措,至少赵旻不是捅她一刀,但是她不知如何面对窘局。

“我阿嬷不会笑你的。”赵旻仍低头看着纸牌王,不想尴尬地撞见一双哭泣的眼睛,说:“我今天放学回家时,跟她提了你的事。她说,你是好人,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给你暗暝摸的力头,去了就知道,”赵旻收拾地上的灯笼,走出柴房,沿着阶梯回家,“可是,你别想在她身上拿到什么好东西,她很吝啬,从来没有给我压岁钱。”

来到赵旻家,打盹的老祖母醒来,眼神从满脸挤压的皱纹堆慢慢爬出,带着倦意。她将槟榔用小石臼压碎,丢入没几颗牙的嘴巴咀嚼。接下来的半小时,古阿霞得到了一份礼物,一个奇特的故事。老祖母讲了“两个大雪山伐木工赵天民和吴天雄如何帮助人”的传说,她缺牙漏气,嚼槟榔又不断打哈欠,故事讲得零散又模糊,得靠赵旻或被好奇吸引来的小孩提醒才讲得下去。显然这故事有不少人听过,最后只剩老祖母对古阿霞讲了,旁人都散了。

老祖母最后问:“你会写字吗?”

“会的,没问题。”

“我听说有人把故事登到报社,能赚到钱,这些钱可以拿来起4学校。你帮我写写看,好吗?”

古阿霞愿意帮老祖母写下这则故事。当她离开时,一边开始部署这篇故事的开头了,一边看着星空。天空悬满铁铮铮的星芒,一条碎盐般的银河洒去,在更广大不见星图的夜空,仍潜藏更庞大的星云。古阿霞完全不晓得,她即将召唤黑暗力量来了。

喜欢阅读,未必会写作。古阿霞发现,没有一件事比写作还难,惯于捉菜刀的手很难适应捉笔,而且要找到书桌写字更难。她推开棉被,用木纹粗糙的床板写作,结果笔尖老是划破薄薄的日历。她想到客厅的柜台不错,但是现在有一堆酒鬼在那,最好别靠近。

她摸到厨房找垫板写字,看见乌心石砧板,灵机一动,将它翻到较平整的背面使用,觉得书写平稳,下笔无碍,写久了会上瘾。最后,她发现用菜刀侧当垫板能写得更畅意。

到了晚上九点,山庄停止供电,发电机不再隆隆响。火塘开始供火,伐木工要回家去,挤在门口为了找对鞋子,抱怨酒喝太少而眼花了。古阿霞起身到橱柜抽屉拿蜡烛点上,着魔似写着。这时候,王佩芬来到厨房找水喝,看到古阿霞两手趴着。她知道古阿霞成为今晚酒鬼们的话题,心情颇不好,轻轻走过去拍她的肩安慰。

古阿霞给人摸一下,把日历纸收起来。关于写作,太私密,她不想把私房性的毒瘾给大家看光了。王佩芬吓一跳,看古阿霞趴在菜刀上,面无表情,烛光衬托下变成复仇的女鬼。她理所当然地尖叫,继续逃到客厅分享她的尖叫。门口的酒鬼们被吓醒一半,接着愤怒,他们不愿意还没回家就跟母夜叉打交道。

“闹鬼了。”王佩芬喘着气说。

“是啦,我们都是酒鬼。”酒鬼们挤门口喊回去。

“不是在厨房,在客厅?唉呦,我在说什么。我说古阿霞变成鬼了,拿菜刀要杀我。”王佩芬指着厨房。

“你叫这么可怕,有鬼的话,早就吓跑了,连蟑螂蚂蚁都逃。”

古阿霞这时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浮出无奈的微笑,挥挥手中铅笔,说:“我拿笔有这么可怕吗?”

“你分明拿菜刀,我看见你趴在砧板上,哭呀哭的,磨着刀子。你一定是嫌大家拿你开玩笑,受不了,磨菜刀要把我们的舌头剁下,对不对?”

酒鬼们还得保持清醒回家面对妈祖婆,纷纷离去了,把两个女人的争执留在客厅。观众走了,王佩芬懒得再说,她不过是让男人们看看她委屈的模样,戏散了她便坐在火塘边剥龙眼干吃,把壳扔进火塘,频频喊好无聊喔。古阿霞还试着为自己争辩,拿着铅笔当武器,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古怪。

“坐过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庄主马海说。

“算你赚到了。不过我要先声明,我是没有赌你赢,但是很支持你,不要说我没感情,好啦!我不跟你多说了。”王佩芬说,但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都是她在说。她说:那群酒鬼中不知是谁先起哄,说要赌个局,看你在十年内能不能成立学校。没有人下你的局,除了没有人相信你会成功,十年的局也太长了。王佩芬又说:大家开始想别的局,想呀想,最后以三天为限,要是你以建立学校为理由募款到三百元,你就赢了。

“没有尽全力跑的赛马,是没看头的。”说话的是一位坐在窗户边的人。他手放在窗台,把玩着茶杯,穿着宽松却打绑腿的日本裤。他喝了口茶,又说:“我猜,你心里一定想,这赌局关我什么事,输赢都是别人。”

她知道眼前的家伙正是传说中山庄的后台,蔡明台,有财有势。根据她从各方听来的消息,蔡明台本名叫大江光田,日本人。他父亲曾任摩里沙卡的林场主任,属于是土皇帝的地位,呼风唤雨,战后却没有被遣送回日本,而是因技术而留用,蔡明台自然也留下来。古阿霞常听闻大家蔡桑来、蔡桑去的称呼,却不曾见过,神龙见头不见尾,这下总算碰头。

“蔡桑,没错,这是你们的赌局,不干我的事。”古阿霞说。

“所以我说,你是没尽力跑的赛马,没看头。”

“我为什么要照大家的意思尽力跑?”

“你可以不用尽力跑。不过,要是终点,也就是你冲断那根线之后,发现有个奖品放在那,你可能会尽力。”

“什么奖品?”古阿霞问。

“母猪。”王佩芬插嘴,做出古怪表情,惹得大家猛笑。

古阿霞认定这是在消遣她,有点气,转头上楼。对她而言,赶快写好那个故事才是最重要的。她担心刚到手的灵感会跑掉。

蔡桑叫住了她,说:“确实是一头猪,它是山庄的财产,是摩里沙卡最会生的母猪。你要是在三天内凑到三百块钱的复校基金,这头价值六百元的母猪就归你。”

“真的吗?”古阿霞发出疑问,看到在人群中的马海点头了。她要是赢了这局,能得到价值六百元的母猪。这对她勾勒的复校蓝图总算有了一笔。她说:“好,我考虑。”这含蓄的回答宣示了她的赛局开跑了。她跑上楼,犹豫一下后下楼到厨房把菜刀拿上楼,把稿子写好能赚进一笔稿费。

“啊!”王佩芬又尖叫了,冲到客厅大喊,“那家伙想钱想疯了,拿刀出来抢劫了。”

然后,山庄的人都笑了。

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如此单纯的享受──安静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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