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VII(1/2)
一
法尔维克全身着甲,只面甲没有戴上,身后披着猩红色披风,站在林间。他旁边站着一个矮壮结实、满脸胡须的矮人,矮人双手抱胸,穿一件狐狸皮镶边的外套和一件铁环链甲。泰勒斯没穿戴盔甲,他上身穿了件短夹棉上衣,缓缓踱着步子,不时地挥舞一下手中的长剑。
杰洛特看了看周围,勒住马。周围是闪耀的铠甲和尖锐的长枪。
“见鬼,”杰洛特低声骂道,“我早该想到的。”
丹德里恩调转马头,小声咒骂着那些截断了他们退路的长矛兵。
“这怎么回事,杰洛特?”
“没事。闭上你的嘴,别插手。我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我问你呢,到底怎么了?又有麻烦事了?”
“闭嘴。”
“不管怎么说,去镇子上都是个愚蠢的主意,”诗人看了看附近森林里冒出的神殿塔尖,不断地抱怨着,“我们应该待在南尼克那儿,而不是跑出来——”
“闭嘴。事情会搞清楚的,你等着瞧吧。”
“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儿。”
丹德里恩说对了。的确如此。泰勒斯继续挥舞着长剑,走来走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士兵们倚靠着长矛、无动于衷地看向他们的方向。他们带着军人特有的冷漠,那种不在乎生死的冷漠。
猎魔人与诗人下了马,法尔维克和矮人缓缓地走过来。
“你侮辱了泰勒斯,一位贵族,猎魔人,”伯爵开门见山地说,“而你应该记得,泰勒斯曾邀你决斗。在神殿内强迫你是不礼貌的,所以我们等着你从女祭司的裙子后面钻出来。泰勒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必须应战。”
“我必须?”
“必须。”
“可是,法尔维克,难道你不认为,”杰洛特不以为然地笑了,“那个泰勒斯,那个出身体面的家伙,跟我决斗是抬举了我么?我连骑士都不是,出身不值一提。我认为自己不配……怎么说来着,丹德里恩?”
“不配在骑士竞技中得到荣耀和赞扬,”诗人撇着嘴朗诵道,“骑士的信条要求——”
“骑士团自有其信条,”法尔维克打断了丹德里恩,“如果是你向一个骑士团的骑士挑战的话,他自然有权接受或拒绝,这取决于他的意愿。但现在情况相反:是骑士向你挑战,并且视你地位与其平等——当然,只是暂时的——你便不能拒绝。拒绝这份荣耀,只会证明你完全没有价值。”
“真够严密的,”丹德里恩像个傻瓜一样笑了两声,“看来您还研究过哲学,骑士先生。”
“别插嘴。”杰洛特抬起头,盯着法尔维克的眼睛,“继续说,先生。我很想听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我证明自己……完全没有价值,又会怎样?”
“会怎样?”法尔维克冷冷一笑,“我会命令手下把你吊死在树上,你这抓老鼠为生的家伙。”
“等一下,”矮人嘶哑的声音冒了出来,“放松点儿,先生。不要互相谩骂,好么?”
“用不到你来教我礼貌,克莱默,”骑士不屑地看了矮人一眼,“还有,别忘了,亲王殿下的命令你得一字不差地执行。”
“要俺说,是你不应该教俺怎样做事,伯爵大人。”矮人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大斧子上,“俺知道怎么执行命令,不用你的建议俺也能做好。请允许俺自我介绍一下,杰洛特先生。俺是丹尼斯·克莱默,希沃德亲王的侍卫统领。”
猎魔人僵硬地鞠了一躬,随后盯向矮人的眼睛,只见一对像刷子一样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烟灰色。
“与泰勒斯决斗吧,先生,”丹尼斯·克莱默继续冷静地说,“这是最好的方式。又不是一决生死,只要其中一个被打趴下就停止。去那块空地战斗吧,让他打到你人事不省。”
“麻烦你重复一遍?”
“泰勒斯先生是亲王的宠臣,”法尔维克挑衅地说,“哪怕你在决斗中伤他一根毫毛,都会受到惩罚,你这变种怪物。克莱默统领会逮捕你,把你带去见亲王,从重发落。这就是亲王的命令。”
矮人看都没看骑士一眼,他那钢铁般的眼睛始终盯着杰洛特。
猎魔人的嘴角挂上了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说,“我必须去参加决斗,如果我拒绝,就会被吊死;如果我同意,就不能还手,因为如果伤了他,我就要上绞刑架。多么迷人的选择啊。也许我该帮你们减轻点麻烦?不如我一头在这棵树上撞个人事不省。这样你们满意么?”
“别冷嘲热讽,”法尔维克咬着牙说,“你侮辱了骑士团,流浪汉!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明白么?年轻的泰勒斯需要击败一个猎魔人立威,所以骑士团才给他这个机会,否则你早就被吊死了。现在,你只需主动求败,就能留一条小命。毕竟,我们拿你的尸体没有用,只想看泰勒斯在你身上留块疤。反正你这怪物的皮肤愈合得很快。就是这样,你没得选择。”
“你这么想,先生?”杰洛特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他打量了一圈四周的士兵,“但我觉得自己还有选择。”
“的确,”丹尼斯·克莱默点点头,“你有选择。但随后就会发生杀戮,就像在布拉维坎那场屠杀一样。你想看到事情演变成那样么?你想给自己的良心加上鲜血和死亡的重担么?你想到的那个选择,只能通向鲜血和死亡。”
“您的建议满吸引人的,统领大人,甚至可以说让人神魂颠倒,”丹德里恩嘲讽道,“您用高尚的人道主义诱惑一个男人走进你们在林间布下的陷阱,并试图唤起他的道德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在要求他面对试图攻击他的土匪时坐以待毙。当然,他很同情这些土匪,因为这些土匪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但是克莱默统领,您不觉得自己担心得太早了么?看看您的枪兵们,他们心惊胆战,杰洛特只需要一眼,他们就恨不得转身跑掉——毕竟,这是个赤手空拳单挑妖鸟的猎魔人。不,这里不会发生屠杀,没有人会受伤——除了那些逃跑的时候摔断腿的家伙。”
“俺,”矮人挑衅地看着丹德里恩,“没人能吓着俺。俺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拔腿就跑,俺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俺还没结婚,对孩子什么的不了解。至于俺娘,哦,俺也不太熟悉她。但是俺要忠实地执行使命,像往常一样,一字不差。不说什么道德感,俺只是让利维亚的杰洛特做个选择。怎么选是他的事,俺会随机应变。”
猎魔人和矮人相互看着对方。
“很好,”杰洛特最后道,“我们来做个了断吧。可别浪费了这艳阳高照的一天。”
“那么你是同意了,”法尔维克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你会与来自多恩戴尔的高贵的泰勒斯决斗?”
“是的。”
“很好。去准备吧。”
“我准备好了。”杰洛特戴上铁手套,“别浪费时间,如果南尼克发现这事,我可就麻烦了。让我们速战速决。丹德里恩,冷静点儿。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说得对么,克莱默先生?”
“一点儿不错,”矮人看了一眼法尔维克,加重声音道,“一点儿不错,先生。不论发生什么,都只跟你有关。”
猎魔人抽出背上的长剑。
“不,”法尔维克也抽出长剑,“你不能用你那把剃刀决斗。用我的剑。”
杰洛特耸耸肩,拿过骑士的长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很重。”他冷冷地说,“我们最好都用铁锹。”
“泰勒斯用的是一样的剑。机会均等。”
“你真幽默,法尔维克。”
士兵们在这片林中空地里围成一圈。泰勒斯和猎魔人对峙着。
“泰勒斯?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年轻的骑士抿着嘴唇,左手背在身后,摆出剑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想说吗?”杰洛特笑了,“你不想倾听理性之声?真遗憾。”
泰勒斯微微一蹲,随后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发动攻击。猎魔人甚至没有挥剑格挡,只是轻巧地一个半旋,躲开了攻击。骑士的剑势大开大合,长剑破空之声再次传来。杰洛特迅速以脚尖为重心转过身来,俯身避过剑刃,轻巧地跳到旁边,虚晃一招,便打乱了泰勒斯的节奏。泰勒斯咒骂一声,长剑从右侧猛然砍向杰洛特,结果失去了平衡,他一边努力站稳身体,一边本能地举剑招架。猎魔人伸直手臂,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方斩下。重剑击中了泰勒斯的剑刃,冲击的力道让泰勒斯的剑径直砍在了自己脸上。泰勒斯大叫一声,双膝一弯,扑倒在草地上。
法尔维克连忙跑了过去。
杰洛特把长剑插进泥土里,转过身去。
“嘿,守卫!”法尔维克站起来叫喊道,“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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