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他双眼紧闭,但渐渐有了光亮,隔着眼皮透进微微红光。他睁开眼,抬头把四周望望。希瑟和大夫都不在身边。
他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身边的桌子上有面大镜子,上面有条长裂缝。油腻腻、湿乎乎的墙上有几根丑陋的老式灯管吱吱闪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电视声。
他不在医院。
他忽然意识到,希瑟也没有和他在一起。这个事实几乎立即压倒一切,使他瞬间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
老天,他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胸口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许多其他东西似乎也与疼痛一起消失了。他颤巍巍地把身上的羊毛毯掀开,毯子很脏。他坐起来,条件反射般地揉揉前额,把元气召回来。
他意识到这是个旅馆单间。嘈杂无度、臭虫穿行、酒鬼四仰八叉横躺的便宜旅馆。这种地方既没窗帘,更没独立浴室。他想起成名前住的地方。那个默默无闻、身无分文的黑暗岁月,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努力将它清除出记忆。
钱。想到钱,他赶紧摸摸衣服,这才发现那身病号服已换回手工真丝西服,不过已皱得不像样。内口袋里那卷大面额钞票好端端的还在,他本打算用这卷钱去拉斯维加斯挥霍。
手中有钱,心里不慌。
他把目光扫过房间,想找部电话。没有,当然没有。前厅应该有。可他该打给谁呢?希瑟?经纪人艾尔·布利斯?《塔夫纳秀》的制片人莫里·曼恩?他的律师比尔·沃夫尔?也许应该挨个儿打一遍,越快越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心还不稳,嘴里忍不住骂了几句。一种动物的本能重新攫取了他的心智。他稳住身体——强壮的六型体魄,以便应战。但他却不知对手到底是谁?想到这一点,他感到恐慌。在他记忆中,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慌。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他自问,答案却无从知晓,根本察觉不到,也无从分辨。只知道现在是白天。肮脏的玻璃窗外传来奎波 [3] 疾驰而过的嗡嗡声。他看了看表,十点半。没用。他不知道是哪一年,没准已经过了几千年。表上的时间毫无意义。
还是得打电话。杰森走出房门,穿过走廊,灰尘扑面而来。他找到楼梯,抓紧栏杆,一步步挪下台阶。最后,总算跨进空空荡荡、阴郁湿闷的前厅。前厅角落里放着几把椅子,靠垫都破了。
幸好还有零钱。他投进一美元金币,拨通艾尔·布利斯的电话。
“布利斯经纪公司。”传来艾尔的声音。
“听着,”杰森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基督的名义,赶快过来接我离开这鬼地方,去哪儿都成。你明白吗?艾尔?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着,传来艾尔·布利斯冷淡的回应:“谁在跟我说话?”
杰森吼了回去。
“我不认识你,杰森·塔夫纳先生。”艾尔·布利斯说道,语调仍然不带丝毫情感,保持置身事外的超然,“你确定没打错电话吗?你想找的是哪位?”
“找你,艾尔。艾尔·布利斯,我的经纪人。在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这儿醒来?谁把我送过来的?你不知道?”他尽力自持,把恐慌情绪压下来,努力让话说得更合理些,“你能帮我找到希瑟吗?”
“哈特小姐?”艾尔轻声笑了起来,没有答话。
“你——”杰森狂怒不已,“你作为我经纪人的历史,正式完结!没什么可说的。不管情况如何,你都出局了。”
他又听到艾尔·布利斯在那头轻笑,然后,咔嗒。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艾尔·布利斯挂了电话。
我要杀了这个婊子养的,杰森心说,我要把这个杂种秃头死胖子撕成碎渣。
他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明白。他出于什么目的突然间跟我对着干?基督在上,我他妈到底怎么惹到他了?他和我十九年的交情,一直是我的经纪人。这种见鬼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我得再试试比尔·沃夫尔,杰森下了决心。比尔一直在办公室,就算不在,也能随时联系上他。我要找到他,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第二枚金币丢进投币孔,凭着记忆拨通了比尔的电话。
“沃夫尔和布莱恩律师事务所。”是女前台的声音。
“帮我转比尔。”杰森说,“我是杰森·塔夫纳。你认识我。”
前台说道:“沃夫尔先生今天出庭。您可以和布莱恩先生联系吗?或者等到今天下午沃夫尔先生回到办公室后,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杰森说,“你知道杰森·塔夫纳是谁吗?你看电视吗?”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几乎完全失去控制,音调陡然拔高,声线像是破裂了。他用尽本事,总算重新控制住声音,但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实际上,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战栗。
“我很抱歉,塔夫纳先生。”前台说,“我真的没办法和沃夫尔先生或……”
“你看电视吗?”他说。
“看。”
“那你怎么会没听说过我?《杰森·塔夫纳秀》,每周二晚上九点?”
“我很抱歉,塔夫纳先生。您真的必须直接和沃夫尔先生说。请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会记下来,并请沃夫尔先生今天回电给您。”
他挂了电话。
我疯了,他心想。要么是她疯了。她和那个婊子养的艾尔·布利斯都疯了。老天。杰森离开电话,坐进一张褪了色的沙发椅,双腿兀自颤抖。坐下来的感觉不错,他闭上眼,慢慢地深呼吸。开始思考。
他告诉自己,手里有五千美元,全部是官印大面额钞票。这么说,我还不是全无希望。另外,那玩意已经从我胸口脱落了,包括摄食管。一定是医生用外科手术把那些玩意全取了出来。退一万步说,我至少还活着,该感到高兴才对。他转念又想,是不是发生了时光倒流?得找张报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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