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骤然巨变（1/2）

虽然刚到二月中旬，可气温还是太高了。最近连续几天，白天都有十五六度。

这样说来，滑雪场有可能雪量不足，或许不去滑雪是对的。

即便如此，省吾还是有些无法释怀。

本来这个周末预定要去上越滑雪。可是诗织忽然说有朋友邀请她去冲绳，被迫取消了。连饭店都定了呢。省吾有些不高兴。可诗织说中学时最要好的三个朋友能够凑到一起，很不容易，所以一定要去。省吾只好勉强同意。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以前，只要省吾约她，哪怕有天大的事，她都会欣然同意，可是这次却选择朋友而拒绝自己，这是为什么？省吾不禁问了一句：“都是女的？”“当然了。”诗织说。她回答得如此干脆，省吾也放心了。但诗织没有把和自己一起去旅行的事放在心上，让他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以前黏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白天在医院自不用说。晚上也一起过，再加上周末又在一起，当然可能有些厌倦。

这样说来，和年龄相仿的同性朋友去旅行可能也不坏。虽说这样说给自己听，可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久我也会厌倦吧……”

省吾忽然这样想，但并不是看到什么苗头。只是有时在诊所要求她干什么，她会说“不行”。虽说有些事情的确无法做到，可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直来直去地违逆自己。

这些都是因为在一起时间太长，变得任性了吧。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看了一下窗外，午后的阳光明媚耀眼。

省吾想到在这种阳光下，诗织正在冲绳畅游，而自己却被孤零零地留下来，这份寂寞无法言表。

百无聊赖地来到客厅，孩子们已经出门了，桌子上有一张“我去阿佐谷了”的留言条。妻子的母亲住在阿佐谷，昨天晚上好像提过这件事。不过妻子最近常常只给他留个字条就出门。

“真是个薄情的家伙。”省吾愤愤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发泄，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人在，便溜进了妻子的房间。

上次写到要和文化中心教室的老师一起去吃饭，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一边是诗织的事，一边是妻子的动向，两边都放心不下啊。

1月28日（星期日）22：30

从老师那来了第一封邮件。

“前天，在相隔二十年后又能遇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你比学生时代成熟了许多，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非常期待能再见到你。”老师这样写道，最后画了一个笑脸。

真没想到老师会给我发邮件，我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

我立刻给老师回了邮件。“上次多谢老师的款待。能和您见面，我也非常高兴，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那段美好的时光，真是令人怀念。期待下次还能见面。”

不过邮件发出去后，就立刻想起老师应该是有妻子的，多少有些担心，不知会不会被他太太发现，并怀疑起老师来呢？但这样的内容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吧？我只能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放心。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给异性发这样的邮件。

如果这封邮件被丈夫看到了会怎么样？这样的担心一瞬间从脑中掠过。但丈夫发给女朋友的邮件用词要肉麻得多，和这个可是无法相比的。他哪有资格说我呢。

2月2日（星期五）24：00

今天又和老师一起去吃饭了。提前用邮件约定之后，直接去了上次去过的餐厅，老师已经先到了，在窗边的座位上等我。

我们看到对方，互相做了个手势。老师很高兴地说“太好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第二次见面，所以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菜，吃饭的话题自然进入了《源氏物语》。

老师问我：“在这本小说里，你最欣赏的女人是谁？”

“应该是六条御息所。”我回答说，“她是名门闺秀，也有教养，从外表看来也是最漂亮的，不过源氏为什么没有倾心于她呢？”

对于我的问题，老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回答说：“应该还是床笫之间不和谐吧……”

“床笫之间不和谐”。这个教授作为学者，竟然能说出这种下流的话。

而且竟然还是对刚来听他课的有夫之妇……

妻子是什么反应呢？我又产生了兴趣。

“不过，因为那种事就……”

我不假思索地嘀咕了一句，又问道：“那样说来，源氏不就是个好色之徒了吗？所以他会为夕颜那样身份低下的女人神魂颠倒，对吧？”

老师赶忙否定：“不是不是，也不仅如此。一般来说男性都有‘下方志向’。”

“下方志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多少有些困惑不解。老师解释给我听。

“一般来说，比起有教养、自尊心太强、在一起有压力的女性，男性更会被温顺、直率、在一起轻松的女性吸引。”

听了老师的话，我不由得想起丈夫的事。丈夫一直不肯对诗织放手，是不是就是因为床笫间的百转回肠，而且也因为她一直尊敬我丈夫，对我丈夫很温顺吧。

即使如此，床笫间和谐与否竟会决定爱情的深浅，这再一次让我感到惊讶。

这样说来，我们夫妻之间的爱情难道就无法复苏了吗？

我茫然若失地看着窗外，老师又问：“你不欣赏紫上吗？”

“当然，紫上也是非常优秀的，不过……”

的确，源氏好像是爱着紫上，可是同时他还和其他女人有关系。想到这些，就让人无法理解。

“源氏真的爱紫上吗？好像有点不太现实……”

“为什么？”老师反问道。

“源氏是从紫上小的时候就开始花时间培养她，终于把她培养成一位理想的女性了。不过看到源氏对那么多女人见异思迁，不禁让人觉得他已渐渐对她厌倦，只是因为惰性才和她在一起的……”

我一边回答，一边又想到了丈夫，老师却立即否定：“不是。”

一边说源氏的见异思迁，一边想起丈夫，真不愧是我妻子。

不过自己被比作源氏，还挺让人受用。

对于我的“源氏最终还是对紫上感到厌倦了吧”这个结论，老师明确地不同意。

“无论源氏如何见异思迁，他都没有减少过对紫上的爱。虽说不会像刚开始时那样轰轰烈烈，那么充满激情，可是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对紫上那份深深的情感。因为对他来说，紫上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代替的情人。”

“唯一的、没有人可替代的”，这对于老师来说是指他的爱人吧。正想着，老师继续说道：“证据就是紫上去世以后，源氏一下子老了很多，形同行尸走肉。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知道源氏是比谁都爱紫上了吧。”

“可是为什么源氏有这样的佳人在身边，还会到外面四处寻花问柳呢？”

嘴里说着《源氏物语》的事，脑子里却把我和丈夫的事重叠在一起。老师听了我的提问，苦笑了一下。

“这个……只是因为源氏是个男人吧。”老师轻轻地搪塞着，“听上去或许有点像借口，但男人是一种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心的生物，无论怎么深爱着一位女子，还是会对新人感到好奇。”

丈夫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也是这样吧。

“那可就太自私了。”我一不小心抬高了声调。老师忙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别着急，听他继续说下去。

“话是这样说，可这是男人的本能啊。”老师又接着说，“实际上我也爱着我的妻子，而且信赖她。不过出于本能，有时还是会对梦幻般的女子动心。”

“老师喜欢的是像夕颜那样年轻可爱的女人吗？”我问道。

“不是，是空蝉。”老师回答说。

我记得空蝉好像是一位贤淑守贞、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她一直固执地拒绝源氏的追求。正这么想着，老师看着我的脸说：“因为你是一位美丽的有夫之妇。”

“老师您净说怪话。她其实并不漂亮哦。”

老师立刻说“是吗，被你戳穿了”，还挠着头。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老师虽然身材魁梧，却有淘气可爱的一面。

用《源氏物语》来解释男人在感情上的喜新厌旧，这可真是一位风流教授。

可是说“喜欢身为有夫之妇的空蝉”，然后提到有夫之妇，这不是在勾引我妻子吗？妻子还那样开心地笑，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2月3日（星期六）23：00

自从上回和老师见面之后，不自觉地经常注意看邮件。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挂心过，一直把手机放在一边，可是现在有空就会打开手机看看是否来了邮件。

当然老师一天也就发一封，多的时候也只有两封，可是我一看到邮件提醒，就会慌张地跳起来。

“现在，大学的课刚刚上完，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休息呢。什么时候方便，来这儿玩吧。”

“现在和大学时的朋友在麻布喝酒呢，非常雅致的酒吧，相信你也会喜欢。”

“已经过十二点了，论文的事告一段落，现在要休息了，会在梦中想着你。晚安。”

老师的每一封邮件都温柔而浪漫。

我也给他回信：“真的吗？可以去大学拜访您吗？”“相信一定是家不错的酒吧。”“您工作很辛苦啊，晚安。”多少有些生硬。

不过一直在心中思念老师，不，说思念可能有些过分。只是看到老师的邮件时有些心动，这样说才正确。

即使如此，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和丈夫以外的异性互发邮件，真是太难以置信了。仿佛是在做梦。

绘里好像察觉到我的变化，晚上，给我来了个电话。

“怎么样，还在苦恼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说：“哪里啊！”

“那么，有什么好事吗？”绘里问我。我告诉她自己开始在文化中心重新学习《源氏物语》了，但老师是大学时教过我们的清原老师的事，没有跟她提。

怎么也没想到妻子和教授会有这么亲密的关系，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妻子本来是个很认真的不太爱玩的人。但正因如此，一旦喜欢上了，就有一点一点地陷进去的危险。

从现在开始，我要更加频繁地读她的日记，注意观察她。

2月9日（星期五）22：00

今天又和老师一起去了以前去过的地方吃饭。

这是第三次，上完课两个人一起共进晚餐，好像已经成了惯例。

渐渐地，我也放松起来，像“老师您非常爱您夫人吧”这样的私人问题，我也提了。

“当然了。”老师一本正经地回答。

“您夫人一定很优秀吧。”追问了一句。

“虽然比不上《源氏物语》里描写的理想型妻子，也可以说得上互相体谅，不即不离吧。”

老师进一步提到《雨夜品评》中，左马头在选择人生伴侣时，标准不是身份，也不是容貌，只要是性格不怪癖、专心一意、表里如一的女人就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中产阶层的女性中有好女人”。总而言之，比起有名的人来，有点名的人更好。

“我可不喜欢这种‘有点名的人’的说法。”我实话实说。

“选择妻子的标准，从古至今没有变过。出身上流社会的女人，任性又爱乱花钱的多，根本不理想。如果光是脸蛋长得漂亮，却给父母和家人带来矛盾，招惹麻烦的女人也不行。所以，可以放心让她管家理财的，还是中等家庭出身的女人比较好。应该说就是这样吧。”老师作了一番说明。

老师又进一步谈到驭夫术：“就算是为什么事情生了气，也不要闹得太激烈。要和颜悦色地说，让丈夫自己意识到。这样丈夫也会态度温和，更疼爱妻子。但是，如果不想让丈夫太得意忘形、随心所欲的话，要像系在岸边的船一样，一边让他漂荡，一边又不时地拉紧缆绳，这是最好的。”

老师这样又给我解释了一遍《源氏物语》，这比学生时代理解的要深刻许多。

“一旦船离开了岸，还会回来吗？”

我直截了当地问，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说：“当然了，因为船的归处只有岸。”

“你也不要太想不开了。注意保持笑容是很重要的。”老师告诫我。

这个教授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不过也有文雅的一面。

“丈夫要像系在岸边的船，一边让他漂荡，一边又不时地拉紧缆绳最好”，这句话可以说是名言。

以前从早到晚盯得很紧，就自然想稍微分开一下，自己漂一下。关于这一点，妻子好像有些察觉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妻子有要漂出去的倾向。应该如何操纵，我这边也得好好想想了。

2月10日（星期六）23：20

今天没有课，可是和老师约定直接去他的大学，他给我看《源氏物语》的资料。

虽说是星期六，老师说在大学等我，我就答应了。

“只是去看文献。”我几次说给自己听，可是不知为何有些忐忑不安，无法平静。早上带着这种心情吹头发的时候，女儿突然进盥洗室问我：“妈妈，早上洗头真稀罕呀。今天要去哪儿吗？”

女儿应该是要出门参加兴趣班。我回答她说：“百货公司的美术展览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想去看看。不过夏美，今天好像有些冷，把毛开衫套上再出门。”我岔开了话题。

然后，我边从镜子里看在作准备的女儿边想，孩子有孩子的生活，丈夫也有丈夫的生活，那么我呢？和老师见面后，对丈夫出轨行为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一件一件地严加监视，让自己焦虑不安了。

每个人都牺牲一点，退让一步，作为家庭成员分担家庭的职责，共同生活在一起。这样想，就感觉家庭作为一种单位的集合体，远比想象中随便得多，充满自私和任性。

和往常一样送走了丈夫和孩子，打扫了一遍房间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化妆。虽说没有做任何可以让人怀疑的事，可是如果在丈夫面前仔细认真地化妆，肯定会引起他不必要的猜疑，那就不好了。

收到老师的邮件时，我正在门厅要往肩上披披肩。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等着你”这句话，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热血沸腾。

“给你看有关《源氏物语》的资料”，这是一位多么好色的教授的借口啊。

就这样轻易地上当、出了门，妻子也有错。以为她是一个沉着的女人，可是这个时候，妻子有些轻浮了。

城南大学在世田谷这个交通方便的地方。进入校园，这个季节掉了叶子的银杏树光秃秃地连成一排。我凭着老师传真给我的地图指南，很快就找到了南馆。

是星期六下午的原因吧，几乎没有学生的身影。我从正门进入，来到七层文学部教授办公室。

在一间办公室的一侧，见到写着“清原”的名牌，我稍微迟疑了一下，就下决心按响了门铃。

老师好像一直在等我，铃声刚落，门立刻就开了。“噢，欢迎，欢迎。”老师笑着迎接我。

我进门一看，房间里面的窗户旁摆有桌子和椅子。以此为中心，四面墙边都摆满了书架，上面各式各样的书排得满满当当。

老师说“请坐”，我就在跟前的会客用的桌椅一边坐了下来，老师坐在了正对面。

“真是安静又令人心平气和的地方啊。”我感慨道。

“还可以吧。哦，喝这个行吗？”老师从书架下的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给我倒在玻璃杯里。

“不好意思，今天是星期六，谁也不在。”

这样说来，平时是有女秘书之类的人在，给他倒茶或咖啡。我好像有点忌妒那个从没见过面的人。

我们先聊了一下老师来这所大学的经过，然后，老师指着书架的方向说：“有一本书想让你看一下。”

“来这边看一下，”我跟着老师来到书架前，“这本书怎么样？我年轻的时候读过，感到受益匪浅。”老师把书递给我。

书名是“源氏和紫上——有关现代夫妻实态的思考”。

不用说，《源氏物语》是一千年以前的作品，可是当时的男性和女性，包括夫妻关系都和现在区别不大。应该可以这样说。

“好像挺有意思。”我接过书的时候，老师的胳膊轻轻擦过我的肩，两人的手一瞬间碰到了一起。

无论如何，在教授办公室那样的封闭空间里，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太危险了。真想说“快点回来”，可是对着日记说也是白搭。

拿着老师借给我的书回到座位，又看了一眼书架。

从坐着的位置看过去，右手边的书架上放着老师和几个同学的合影。好像是在校园的中庭拍的，照片上大家笑得很开心。

“老师的身边一直都被年轻女性包围着，所以看上去一直很年轻。”

我一边看着照片一边说，老师有些不太好意思，轻轻把手放在头上，说：“不行了，如果有近三十岁的年龄差距，彼此就很难沟通了。在她们眼中，我已经是老头了。”

听了这话，我又不由得想起丈夫和他那个女人的事。的确，丈夫也到了那个女人觉得他是老头的年龄了，可是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一不留神叹了口气，听到老师淡淡地说：

“比起她们，我对你更感兴趣。”

老师在说什么呀，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感觉老师好像在盯着我的脸看。

“你真的很不错呀。”

让我怎么回答呢？我不想让老师看到自己尴尬的表情，轻轻地把脸转开。“老师别拿我开心了。”我抗议着。

老师好像也觉得说得有点过分了。他拿紫上和明石君为例，来证明《源氏物语》中出现的女性，大多是年龄偏大的被描写得更有魅力。

我有点高兴，虽然也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得到了很大安慰。到这时，该是告辞的时间了。

“我该告辞了，”我跟老师说道，“不好意思，谢谢您借给我书。”又鞠了一躬。

老师说“别着急，再多待一会儿吧”，但是我还是站起身来。“太遗憾了。”老师边说边伸出双手。在我把手提包和书放到左手时，老师的大手包住了我的右手。

那一瞬间，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我后退了一步，可是老师仿佛追着我一样，脸贴近了我，并直接用双臂抱紧了我。

我想说“不行”，可是发不出声音来。我奋力扭动了一下身体，从他的胳膊下钻过去，径自把门打开，快步跑了出去。

在干什么啊，教授竟然把有夫之妇约出来拥抱。

“放肆！”我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叫了起来。可是当时我不在场，愤怒无处可发。

还是让我预想到了，这个男人开始现出本性了。这明显是性骚扰。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妻子全力反抗，从这个男人的屋子里逃出来。

不愧是妻子，贞操观念很强呀。我点头称是，可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多可靠。

我不知道是从哪儿，又是怎样跑出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车场，坐到了驾驶室里，心情才平静一点点。

心脏还在怦怦地跳，脸上的潮红也没有褪去，赶紧深呼吸，不知不觉开始回想刚才那一幕。

老实说，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老师只是说“我有关于《源氏物语》的很有趣的资料，过来取吧”，所以我才去的。

尽管如此，还是没想到会被握手，甚至还被索吻。或许老师是误以为我期待着这样才去的吧。

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是那样的女人。我重新对着内倒车镜弄好头发，补了一下妆，发动了车。

慢慢地开着车，回头看了一下老师所在的那幢楼，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确实，冷不丁地被他一下子抱到怀里吓死人了。但说不定他不是出于恶意那样做的。上次，他提到喜欢有夫之妇空蝉，今天又说“你真的很不错呀”。之后，因为我忽然提出要回家，老师才会着急吧。想和我握手，在伸出手的时候，忽然又想到拥抱的吧？

那样做确实是有些过分，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以那种方式逃跑。

做出那种反应，简直像个根本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

我已经四十了，孩子也有两个了，那样慌张地出逃，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应该像成年女性那样，接受对方的好意，然后再沉稳地走出来。

回家后，给老师发一封道歉的邮件吧？一路上胡思乱想，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家。

妻子拒绝教授逃了出来，的确做得非常好。真想赞美她。不过之后又反省，说什么“那样慌张地出逃不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妻子这个好人要做到什么程度，不，应该说，她怎么还对那个教授抱有好感呢！

“喂，要挺住！”省吾禁不住对着日记本叫起来。

2月1 1日（星期日）22：45

我一直在意昨天跟老师那么尴尬的分别，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老师发邮件的时候，老师的邮件先来了。

“昨天很抱歉。因为你实在太美了。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兴奋起来，我正在反省自己呢。下个星期六的晚上，你有时间吗？为了昨天的事向你道歉，想请你去芝町一家宾馆的餐厅共进晚餐，期待你的应允。”

老师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不高兴。不仅如此，还邀请我吃晚饭。

所幸星期六的晚上我有时间，丈夫和平时一样，还不知道几点钟回来，正好方便不过。虽说得到了邀请，可是立刻就接受的话，会不会认为是轻浮的女人呢？

深思熟虑一番，我决定首先向老师道歉“昨天失礼了”，然后煞有介事地说“星期六有点事，不过我试着调整一下”，给老师回了信。

说实话，虽然昨天是以那样的方式道别的，可我还是很想再见到他，还有点想体味与异性单独在一起时的那种紧张感。但是一不小心，这样下去很容易被老师的步调拖着走。

“不过……”我想起了丈夫的事。和那个人做的事比起来，我做得还太幼稚。仅仅是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共进一次晚餐的小事，还不至于受惩罚吧。

虽说如此，和以前相比，我可变得相当胆大了。直到最近，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去吃饭都是无法想象的事呢。现在居然成了事实，一想就兴奋起来。

如果真是星期六去，什么样的打扮好呢？怎样才能不有损招待我的老师的面子呢？高雅优美的行吗？光考虑这些就兴奋起来，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从教授那儿逃出来，以为受了教训，却因为被邀请共进晚餐而兴奋。

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正派又无法变通的女人，可是现在这么简单就改变了想法，没有比女人更难琢磨的了。

不管怎样，我都必须严格监视。

2月12日（星期一）23：10

近来，做什么事都会想起老师。在厨房洗洗刷刷的时候，叠着洗干净的衣服的时候，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简单劳动，无需思考，手就会自然地动，但脑子里完全在考虑其他的事情。

“现在，老师在哪儿呢？”“又被女学生围着，上讨论课吧？”一边想一边确认手机的邮件。

邀请我吃晚饭，因为我说有点事，老师会等待我的邮件吗？那样的话，还是提前明确地回答比较礼貌。

因此，下午我发了邮件：“星期六的晚餐，我可以去。请多多关照。”

好像一直在等着我一样，老师立刻给我回信：“可能稍微有点早，不过六点钟怎样？在酒店的正门处等你。”

这次是酒店最顶层，法式餐厅。去那样的地方不要紧吗？

其实只为了谈上次借的书的感想。特别是之后我查了一下，发现在《百人一首》的和歌集中有紫式部的一首“邂逅相逢不相识，夜半云影月藏中”。隔了好久见面，却没有辨别出你，就急忙地回来了，仿佛隐藏在云里的月亮。是这个意思吗？

关于这首优雅而充满梦幻的和歌，我要当面向老师请教。

想到这儿，心情就逐渐兴奋起来。

星期六的晚上，与教授两个人吃饭，这和恋人有什么不同？

“你给我适可而止！”

如果她在眼前，我会立刻大声斥责她，遗憾的是妻子现在出门了，不在家。

2月13日（星期二）23：20

百货商店的橱窗里，象征新年的装饰被撤换下来了，红色的心形装饰物到处可见。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虽说不是周末，可到处都是选购巧克力的女人，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从年轻姑娘到中年妇女，大家都在购买送给男人的巧克力吧。哦，要说中年妇女，我也是其中一个。

老实说，直到去年为止，我还在这里购买送给丈夫的巧克力，从来没有丝毫犹豫。

本来，打结婚那年起，我每年就一直精心设计并亲手制作送给丈夫的巧克力。但孩子出生后，为了方便，送给丈夫的巧克力就改在百货商店里购买。

最近，“作为女儿和我两个人送给亲爱的爸爸的礼物”，决定送贝蒂的松露巧克力。

但清楚地说，今年送给丈夫的巧克力除了“礼节性”以外，别的意思一点都没有了。

反正丈夫会从各种女人那儿得到，特别是真情巧克力，从那个女人那儿得到就行了。

现在我来这里挑选的，是送给老师的巧克力。凝视着装在玻璃盒子中的可爱心形装饰，我的心也荡漾起来。

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心情了。本来仅仅是想感谢老师，现在变成想坦白爱慕之心的少女般的心情，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