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转变(2/2)
“我会尽快给您回话的。”
“还有一事,今天的谈话,拜托您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消息外泄就糟糕了。”
“我明白。”
高伸行过一礼,正欲起身告辞,野中医生忙又递过来一罐啤酒。
“再来一杯如何?”
“不了,孩子们都在等着我。”
“今晚你们好像都到齐了啊。”
“是的,大家一块儿吃了顿饭……”
野中医生再一次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同时说道:
“是令爱的庆祝会吗?”
“也可以算是吧。”
当高伸正式起身离席时,野中医生千叮万嘱道:
“恕我啰唆,方才的谈话请您务必保守秘密。”
“我知道了。”
高伸再次行礼,抽身告辞。
高伸回到病房,孩子们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聊什么呢?”
容子率先发问。高伸一时语塞。
刚才,野中医生提到赔偿费的时候,高伸还一直暗自思忖:此事必须要与全家人共同商议。可是现在身处孩子们的包围之中,他突然觉得很难启齿。
如果知道医院欲用八千万解决问题的话,也许孩子们反而无法冷静,说不准会冒出各种过激的言论。眼下,他们虽然对医院的处置方式多少有些怀疑,但是总体上是心平气和的,是信任野中医生的。也许不该冒这个险,重新挑起事端,破坏眼前平稳的局面。
高伸装作没事发生,轻松地回答道:
“啊,没什么要紧事。”
“可是,您耽搁了这么久啊?!”
“医生他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场手术,正在喝酒解乏,所以我就陪饮了一会儿。”
“医生和爸爸一起喝酒?真少有啊!”
“我们聊了会儿天,讲讲你妈妈的情况,还谈到了你的婚礼……”
“他又提到送贺礼的事情了吗?”
“我帮你回绝了,不过……”
“收下它,不行吗?”
妹妹香织在一旁插了嘴,可是高伸没有给予回应,他默默地站在床边。和刚才离开前一样,妻子始终双目闭合安然昏睡。只是她的眼眶周围肌肉松弛,没有充分合拢的双眼看上去就像微微睁着。
高伸一边凝视妻子平静但没有生气的脸颊,一边重新思考着野中医生的话。
给处于昏迷中的妻子的补偿是八千万……
这个数字,如果作为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赔偿,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人的生命绝非金钱可以补偿。就算能接受补偿,到底意难平。
“这件事,还是应该拒绝吧……”
高伸在心中喃喃自语着,容子有些狐疑地问道:
“您在瞧什么呢?”
“没……”
“妈妈刚才睁了下眼睛噢!不过她马上又闭上了,好像是受惊了似的,左右摇着头……”
莫非妻子已感应到野中医生提出八千万补偿的事了?
我绝不会答应!她是想表达这样的心声才睁开双眼的吗?
“我们回去吧……”
高伸在心里对妻子道了声“晚安”,率先离开了病房。
当天夜里,高伸没有将赔偿费的事情告诉孩子们,他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思考着。
从今晚谈话的情形来看,野中医生似乎急于得到他的回话。
“怎么办呢……”
高伸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自问自忖。
现在,接受这八千万的赔偿,就等于承认妻子的病情恢复无望,就等于同意今后不再对此事提出任何异议。高伸不知道自己是否用词恰当,他觉得这是在放弃对妻子病情的“追索权”。尽管妻子病情危笃,但是高伸始终抱有些许的期待,所以他才横不下心来踏出这一步。或许妻子还会奇迹般地康复!他还不能彻底抛开这样的希望。
可是,既然医生已经开口讨论赔偿的问题,就说明妻子真的康复无望了。事实上,野中医生的语气已经表露无遗——妻子完了。
既然医生都已宣布回天乏术,事到如今,或许该放弃了吧。
“真没办法了吗?”
高伸闭目嘟哝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妻子病榻上的面容。
刚才他进出病房时,妻子一直都处于半眠半醒、似睡非睡的状态。
“医生那样表态了,我该怎么办呢?”
高伸向心海中的妻子寻求问题的答案。
“我和孩子们,都没有放弃过啊!可是,这种情形,似乎真的无力回天了。医生好不容易为我们争取来赔偿,我该答应他吗?”
再问也是无济于事,妻子的幻影当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可以接受吗?”
高伸冲着意识中妻子那张渐次模糊下去的面庞再次追问,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第二天,高伸利用午休时间去了趟附近的书店,他一口气买下五本有关医疗事故的书籍,提前下班赶回家发奋啃读。
书中的内容包罗万象,既有医疗失误的实例汇编,也有法院裁决的相关个案的汇总。阅读中,高伸开始感到触目惊心。医疗过失比比皆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其中,竟不乏与妻子相似的病例。
有本书的后记中赫然写道“这些仅仅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读及此处,高伸只觉背后阵阵发冷。更可怕的是,书中还强调在这些已经曝光的冰山一角的案例中,由于原告缺乏医学常识,而院方则是专家云集,双方实力悬殊,所以在诉讼中往往难偿所愿,毫无胜算。
当高伸读到患者家属在诉讼中的辛酸经历时,心中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对医生的不信任、对案件久拖不决的狂躁,一股脑地钻出来,几乎令他失去了继续阅读下去的勇气。
目前,针对此类医疗事故的发生,社会上已经相继出现了一些团体,如“揭批会”“对策会”等,但是若想形成合力,共同抵制不良的医师,就必须要成立一个类似“医疗仲裁所”这样的官方机构。
临阵磨枪式的一目十行,高伸草草翻完了买来的书籍,他开始意识到,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并非自己一家。社会上还有许多人和他们一样在备受煎熬,其中有的人竟最终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忍气吞声。
对比他们的遭遇,高伸一家也许算是相当幸运的一个。他们不必像书中描述的那样,找律师,打官司,医生已经坦承了失误,并主动提出由院方支付赔偿金。这样的特例确实是绝无仅有的。
现实中,有些医疗失误,即便是连外行也能轻易识别的事故,院方也会先发制人,占尽先机。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找出各种理由,最终轻而易举地为自己完成辩护。比起这些同行的丑恶嘴脸,都南医院、野中医生都该被称作道德楷模了吧。八千万的赔偿是不多,但是诚如野中医生所言,参照以往的判决结果,这是一个恰当合理的数额。
“接受它吗?”
一旦到了做决定的关键时刻,高伸又有所挂碍。这可是在拿妻子的生命交换金钱呀。
这件事,该找子女、亲友们商议,大家一起拿主意。他们若认可,便接受;他们如反对,就拒绝。
但是,征询孩子们的意见,一来,他们未必能意见统一,再者,轻举妄动还存在破坏家人与医生信赖关系的风险。那么,去找浩平商量吗?虽然浩平得知医生承认了失误,肯定会替自己开心,但是究竟该不该接受赔偿,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得自己做决定。
“该如何是好啊?”
高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左思右想,终于拿定了主意。
既然医生已经推心置腹地交了底,看来妻子真的是康复无望了。
如果以此为出发点思考整件事情的话,接受院方的赔偿是天经地义的,因为正是他们把原本健康的邦子变成了植物人。虽然高伸对接受金钱赔偿还存在抵触情绪,但是除此之外并无更好的方法了。当然,让院方谢罪认错是第一位的,可是野中医生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他赔礼道歉,如今再老调重弹也毫无意义。
剩下的是赔偿数额多寡的问题。虽然八千万并不理想,但这已经和法院判决类似案件时裁定的数额持平,他似乎也只有勉强接受的份儿了。
换位思考之后,高伸不得不承认,无须法院审理,院方就主动拿出八千万赔偿,足以显示他们的诚意了。此外,他还必须要考虑到另一个关键问题——这个赔偿方案是由一直精心照料着邦子的野中医生申请来的。
如果予以回绝,就意味着拒绝和解,势必会令野中医生陷入两难境地,同时也令院方尴尬。高伸尤为担心的是,拒绝接受赔偿会令医患关系变得紧张。
高伸可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坚持至今的融洽关系。在备受关照的特殊礼遇下,任何争端都是不足取的。
他原本还有一个在意的问题——赔偿金的出处。据野中医生说,一大半赔偿金将由医院负担。如果是单位掏钱,他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最后一个令他忧虑难安的问题是,一旦接受赔偿是否就得放弃妻子的治疗?这件事他只能依靠野中医生。医院应该不会一交付赔偿金,就态度大变,翻脸不认人的。再说,如果杞人忧天到这种地步的话,那可就没有个头了。
如果继续等待下去,结局都是一样的话,那么不如当下就接受赔偿,今后再另作打算为好吧。
“接受了吧……”
高伸下定决心之时,已近黎明破晓,窗外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翌日午休前,高伸还在公司上班,野中医生的电话追了过来。
“您考虑得如何了?”
野中医生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足见他心中焦虑的程度。
“您是否同意了?”
“嗯……”
高伸话音刚落,野中医生立即抢过话头:
“您是答应啦?真是太感谢了!”
也许是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野中医生激动得声音发颤。
“您,最近,能否抽空来一趟医院?”
“什么时间合适?”
“您等我电话,我这就去与院长联系……”
“是要让我见你们院长吗?”
“是的,一来院长说要向您当面致歉,二来此事最终还需院长拍板定案,所以我一确定了院长的日程安排,就立即给您打电话。”
“还是我打给您吧……”
“不用了。我马上要进手术室。再说,我也不敢保证能否立即找到院长。所以,您还是等我的电话吧。”
高伸以为他会立即挂断电话,没想到医生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担心,生怕您不乐意接受呢!”
高伸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脱口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我们接受赔偿后,治疗还会继续吗?”
“这是自然。赔偿金只是对以前的失误进行补偿,所以今后的留院治疗还将一如既往。”
“我明白了。”
高伸刚回答完,野中医生又小声叮嘱道:
“恕我唠叨,此事还请您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
“我知道的。”
放下电话,高伸不是没有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过于仓促草率了?
当天晚上,他又重新思考至深夜,最后还是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真要抱怨,哪儿还有个头啊。这总算也说得过去了。”
高伸自言自语,为自己打气,不久进入了梦乡。
两天后的下午三点钟,高伸接到野中医生打来的电话,再次赶赴医院。他按照与野中医生电话中的约定,首先来到医生的办公室。野中医生一看到他出现,就立即与院长通了电话,表明当面会晤的愿望,随后和他一同离开了房间。
院长办公室和麻醉科不在同一栋大楼内,位于医院大门正上方二楼的中央。
野中医生在写有“院长室”字样的办公室外间向秘书通报了来意后,立即被领进了内室。整个二层楼,大概相当于一般公司里的董事办公区,周围一排的办公室挂的全都是“局长办公室”“名誉教授办公室”等响当当的大牌子。他们被领进去的房间似乎是与院长办公室相连的接待室,墙上挂着历任院长的大照片。
高伸正在抬头细看的时候,院长开门走了进来。
高伸赶忙起身相迎,院长做了一个劝阻的手势,与他相向而立。
“这位是福士邦子女士的丈夫,福士高伸先生。”
等野中医生介绍完自己后,高伸低头行了一礼。院长则一边自报家门“鄙人小姓吉田”,一边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名片。高伸赶忙与他交换了自己的名片。
院长名叫吉田邦太郎,年纪在六十岁上下,他身材魁梧,戴副眼镜,满头银发分外抢眼。
“您请坐!”院长一边手指沙发的方向,一边坐在他自己的专用椅上,和蔼可亲地说道,“今天百忙之中,劳您大驾,深感抱歉啊!”
“哪里哪里,您别客气……”
秘书端茶进来,分别放在三人的面前。等秘书退下,吉田院长重新面朝高伸,郑重地说道:
“此番尊夫人的事,给您带来了莫大的困扰,我谨代表医院向您表示衷心的歉意。”
身材高大的院长缓缓地低头致歉。此时,自己该如何回应呢?高伸绷紧全身,俯首回礼。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院长开始劝茶。
“请用茶……”
高伸颔首以示应承,却并没有去碰茶杯。
这是高伸第一次与大医院的院长会晤。据说,这种规模的大医院,掌门人不是大学的资深教授,必是久居官位的人,所以均是高高在上、普通人无法靠近的重量级人物。
“出了这样的事,我原本早该与您会面的……”
院长的声音与他的外形一样,沉稳而大气。
“手术中,我们好像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高伸听到“失误”一词,猛然间意识到,妻子正是在这位院长大人管理下的医院里遭遇灭顶之灾的。
今天,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给妻子讨要伤害赔偿。想及此处,高伸总算卸掉了觐见大人物的局促感。
“至于为何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我已责令他们进行全面的调查,结果好像是疏忽所致……”
高伸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野中医生,只见他的脖子已经勾成了九十度。
野中医生似乎已经就此事向院长做了如实的说明,并且取得了他的谅解。这一点,高伸能够从野中医生在院长面前始终垂首致歉的身体语言中解读出来。
“我想您已经明白,为表我方致歉的诚意,我们希望您能接受这笔补偿金。”
院长说到这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
“虽然人的生命无法用金钱来替换,但是除此之外别无良方,所以恳请您收下吧。”
高伸闻言抬起头,院长将信封递了过来:
“我们深表歉意!”
高伸一言不发,恭恭敬敬地躬身双手接过。
“我们医院还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显然,院长大人已经知道此次事故是野中医生疏忽造成的。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他就不必俯首屈尊地在患者家属面前不停地道歉,更不必亲手奉上大笔赔偿金了。从这种意义上说,身为最高负责人的院长大人也该算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
院长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地直接批评野中医生,可是心底里无疑是恼恨有加的。
然而,现在处境最为尴尬的,理所当然非野中医生莫属。
高伸恨不能立刻起身告辞,头也不回地离开。
院长的歉意他已了然于心,赔偿金也收下了,如果再继续迁延久坐,只会平添院长的困扰,徒增野中医生的难堪。
但是高伸不方便主动告辞,在一片静默之后,院长用他特有的深沉的声音说道:
“虽然承蒙您谅解,事情暂时得以解决,但是尊夫人的护理工作,我们今后仍将继续下去。”
“那就拜托您了!”
高伸俯首致谢。院长轻轻地向他靠拢上半身,嘱咐道:
“想必您已同意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会向第三方谈及此事……”
此前,野中医生也已经为此特意叮嘱过多次。高伸额首表示应允,院长彻底放了心,缓缓地站起身来:
“让您今日在百忙之中劳步至此,真是万分抱歉!”
看到院长主动伸出手,高伸忙递手相迎,两只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院长大人的手,宽阔而厚实,似乎不像是一双拥有精湛技艺的医生的手。
四目相交,两手叠握后,院长轻轻地顿首行礼,退出了房间。待他身穿白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高伸做了一个深呼吸。
仿佛一股滔天巨浪奔涌袭来,又悄然退去。十分钟的时间,高伸始终紧张不已。如今,如释重负,他开始重新思考刚才握手的含义。
此番握手,或许是宣告事情就此了结了。
正当他面门而立、凝神沉思之时,野中医生开腔了:
“太感谢您了……”
这句“感谢”究竟该怎样解读呢?是感谢自己能来与院长面谈,还是感谢他同意将事件做个了结,抑或慰问己方的辛劳?思忖中野中医生催促道:
“咱们走吧!”
高伸依言行事,默默地离开院长办公室。只见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两人在走廊内并肩前行,野中医生说道:
“您大概看不出来吧,我们院长可是帝都大学的资深教授。”
“他是专攻哪一科的?”
“内科。”
高伸有些意外,回想刚才那孔武有力的一握,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个外科医生出身。
“蒙院长大人错爱,亲自点名,我才受聘至此的,谁承想……”
高伸虽然不懂医院的人事安排,但也约莫了解到,曾经备受器重的野中医生辜负了院长的殷切期盼。
“我们院长行事果断,多亏了他,这件事才能……”野中医生说到这儿,忽然语调轻松一转,说,“您要顺便去趟病房吗?”
“嗯,去一下……”
他们现在置身于二楼中央主楼的入口处,走廊在前方分出了左右两条岔道。
“那么,我从这边先走一步了。”
野中医生说完,用手指明通往手术室方向的走廊,略一低头,快步离去。
高伸则沿着走廊继续前进,拐过两个弯,进入了妻子的病房。午后的斜阳钻过百叶窗,溜入了房间。
妻子仿佛是在刻意逐光而眠,脸轻轻地侧向临窗的一面。
昏睡了五个多月,妻子并不十分消瘦,只是她的肌肤有些苍白,毛孔愈发凸显。以前,高伸大都是晚间来探视,所以并未留意到。现在妻子整个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才发觉妻子浮肿的程度更加明显了。
高伸站在妻子面前,掏出刚刚从院长手中接过的白色信封。
房间内除了妻子再无旁人,高伸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确认了一眼,这才打开信封,从中取出一张支票。
长方形的纸条上明白无误地写有八位数的金额,一长串的字符,足足七个零。这是一张没有填写开票方的银行支票。
这张薄薄的纸片,就是对他无法康复的妻子的补偿。
“这个,就是你生病的补偿啊!”
妻子仿佛有所反应,原本朝窗的脸微微地转了回来。
“医院说,希望用它来获得我们的原谅。”
“……”
“我们可以原谅他们吗?”
突然,妻子似乎奋力地睁开双眼,可旋即又无力地闭合了。
“这是你的钱,你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啦!”
妻子不能回答他的问题,高伸心如明镜,可是他继续问道:
“你想要什么呢?”
眼下,妻子所需要的不过是毛巾、卫生纸、纸尿裤以及预防褥疮的软垫和睡衣。
细数这份清单,高伸不由得悲从中来,他闭上双眼,摇晃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