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颜色(1/2)
那天,在去看尼玛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见到尼玛该说什么呢,但我始终也没想好该说什么。
去之前我给尼玛打了个电话,说:“我回来了,要去看看你。”
他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尼玛有一个弟弟叫达娃,他们俩是双胞胎。其实尼玛就比达娃从娘胎里早出来那么几分钟,但这就让他名副其实地成了一名哥哥。
尼玛和达娃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所以抚养弟弟达娃的任务就落在了尼玛的头上,在遇到一些麻烦事情时,尼玛总是说:“我这个哥哥当得冤枉啊,我就比他早出来了那么几分钟,要是他早出来那么几分钟就好了。”
尼玛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但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的双胞胎弟弟达娃交朋友,大家都说他脑子有问题。但是尼玛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总是说他只是还没有长大罢了,等长大了就好了。
直到达娃长到十六岁,摸了卓玛的奶子之后,尼玛才气愤地对达娃说:“你确实是脑子有问题!”
尼玛这样说的时候,达娃还是呵呵地笑着。
卓玛是尼玛的女朋友,是个大美人,小伙子们都喜欢盯着她的脸看。所以我对尼玛说:“谁让你找了这样一个大美女呢,连一个脑子有问题的都知道她很漂亮。”
尼玛说:“也许他到了十八岁就真的什么都明白了呢。”
我呵呵地笑,卓玛却很生气的样子,我就假装安慰卓玛:“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你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都知道你很漂亮,那说明你不是一般的漂亮啊。”
尼玛在笑,达娃也在笑。卓玛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就没再理她,我知道她心里其实高兴着呢。卓玛喜欢别人用不同的方式夸她有多漂亮。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肯定知道这是最高级的夸奖。
在确认达娃的脑子有问题之后,尼玛有时候也会很无奈地说:“哎呀,就是他比我早出来那么几分钟又有什么用呢,他这个样子我还是得照顾他,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因为这个双胞胎弟弟,尼玛和他的女朋友卓玛也经常闹一些别扭。卓玛一心想和尼玛结婚,可是尼玛总是说:“再等等吧,等达娃好点了咱们再结婚吧。”
卓玛总是很生气,说:“他都摸哥哥的女朋友的奶子了,你还指望他好到哪里去?”
这样一说尼玛就不理卓玛了。
卓玛虽然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欢,可她就是喜欢尼玛,所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喜欢过卓玛,但是我知道这辈子我是没有这个福气和机会了。卓玛也知道我曾喜欢过她,所以平时很信任我,有时候暗地里对我说:“你能相信这两个人是双胞胎兄弟吗?一个精明能干,一个连自己的鼻涕都收拾不住;一个英俊潇洒,一个连五官都长得不是位置。”
我有点不高兴,但也感叹着说:“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奇怪怪,说不清道不明的。”
卓玛只是摇着头叹气。
然后卓玛也看出了我的不高兴,笑着说:“其实你也很能干,很英俊。如果没有尼玛,我肯定就喜欢你了。”
卓玛以为她的话安慰了我,但是听了她的话,我的心里却更加酸溜溜的了。
我觉得卓玛有时候是个很傻的女人。
说起达娃的长相,不是我耸人听闻啊,确实是有点吓人。他的五官几乎可以说长得都不是位置,我相信只要一个女人看了他第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了。
在卓玛面前,尼玛总是会做出很爱达娃的样子。所以卓玛就更加地佩服他,在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们面前说尼玛是一个真正的心地善良的人,还说她没有看错这个人。她的亲人们也很赞同这一点,支持她和尼玛交往。
达娃似乎也知道自己只有尼玛这样一个亲人,只会对他撒撒娇什么的,对别人一般也不会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除了那一次出人意料地摸了卓玛的奶子。
虽然这样,有时候,在卓玛不在的时候,尼玛其实也烦达娃,烦得他实在受不了了,就会说:“要是你这家伙死掉了,我就能娶卓玛了。”
尼玛第一次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很吃惊。怔怔地看着达娃的脸,但是达娃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乐呵呵的样子。以后尼玛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点肆无忌惮了,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但这句话他从不在卓玛面前说。
他这句话听得我也很不自在,每次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他几眼,对他说:“对自己的亲兄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他却毫不在乎地说:“你要是有这样一个双胞胎弟弟,时间长了你也会这么说的。”
因此,有时候我就想自己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呢。
这样的时候,尼玛似乎能看出我的心思,说:“死了其实挺好的,我的父母死了,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养活我们了。要是我死了,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养活达娃了。要是达娃死了,他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活着了。”
我却有点假惺惺地说:“你知道佛经上说能够投胎为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吗?”
尼玛说:“我知道那个,但是我觉得死就是比活着容易些。”
走到半路时我还在想着见了尼玛我该说什么,但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个什么。
我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就抬头望去。一帮人在围着什么议论纷纷着。
我走过去,那些人都没有发现我。
我也挤进去看。发现路边的猪圈里一头猪被什么东西咬得面目全非的样子。
我问旁边的一个人:“这是这么回事?”
那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怎么回事?这头猪被另一头猪咬死了,咬成这样了。”
我很惊奇,说:“什么?猪咬死了猪?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那个人就不理我了。
我听见他们在争论这头被猪咬死的猪到底能不能吃。有些人说,能吃,有什么不能吃的?有些人说,都咬成这样了,肯定不能吃了。还有一些人说,不要再争了,都咬成这样了,就烧了吧。最后,所有人都纷纷说,烧吧,烧吧,烧掉算了。
我离开了这些人。一回到路上,那个困扰我的问题又回到了我的脑子里,但就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就在半个月前,尼玛的弟弟达娃被一辆卡车撞死了。看见的人都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达娃的躯体几乎就在半空中飘起来了,然后又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件破棉衣。等尼玛赶到时,达娃已经死了,虽然面色苍白,但五官却像是被整过容似的,很像一个正常的男人的脸了。
尼玛边哭边说:“你这家伙死了倒变得英俊了。”
这时候,司机早就开着车溜掉了。一些人提醒尼玛赶紧去报案,抓住肇事者,他却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应该是达娃的错,因为他的脑袋有问题嘛。”
在他弟弟出事的时候,我人在外地,走不开,就没能赶回去。
关于他弟弟的死都是我听说的。
我现在赶回来,就是为了去看看他。我听说达娃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因为没赶上,所以心里有一些遗憾。
快到他家时,我还是不知道见了他我该说什么。这样的时候,却想不出一句话来,真是一件很恼人的事。
除了他的弟弟之外,我想我应该是他最亲近的同性朋友。这一点他也跟我说过好几次。
因为这样的关系,对于他弟弟的死,我觉得我也好像有什么责任似的,心里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见到他时,没等我开口他却开口了,他说:“我这个该死的家伙,是我咒死了达娃。”
这样,我就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继续说:“要是我不经常把那句咒他的话挂在嘴上,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这时我才说:“你是因为疼他才那样说的。”
我没想到我见到他时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这才看着我的脸说:“你真的这样想吗?”
我点点头。
他却说:“但有些人说就是因为我经常那样说他才会这样的。”
这时,我才似乎找到了一句比较合适的话:“生死无常啊,谁都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很傻,很不合时宜。
这句话没起什么安慰的作用,反而激起了他的一些愤怒,他说:“该杀了那个喝血的司机,撞了人就那样溜了,要是我抓到了他,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看着他的脸,我有点惊讶,不由地说:“生死无常,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我觉得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
这时他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了。
他把鼻涕眼泪一把擦掉,往裤子上一抹,说:“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啊,是我害死了他。”
说完就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起来了。
我很惊讶,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哭过。
他哭着说:“你记得有一次咱们放羊,我说我想把他推到悬崖里的事吗?”
我记得,我就点点头,我记得我当时很惊讶。
他继续哭着说:“我这是怎么了?我当时是真的想把他推到悬崖里的。当时我的心肯定是被什么魔鬼给捉住了!我肯定是在魔鬼的指示下把他给咒死了。”
我说:“这只是一次意外,我发誓这件事不是因为你才发生的。”
我觉得我又说了一句很傻的话。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我的脸,哭声就慢慢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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