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1/2）

达杰翻遍了抽屉，翻遍了枕头底下，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最后也没有翻到那个玩意儿。

他问她的老婆卓嘎，她说她也没看到。

完事之后，他就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车上路了。

路上，他远远看见两个小儿子各自牵着一个气球似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在玩。

走到近处，他才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他瞪大眼睛问两个儿子：“这玩意儿哪来的？”

两个儿子也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跟两个儿子一起放羊的达杰的老父亲瞪大眼睛问：“这两个孩子今天一大早就拿着这么个玩意儿玩来玩去的，这是个什么呀？”

达杰继续瞪大眼睛瞪着两个儿子，之后又瞪着老人，没好气地说：“这是气球！”

老人有点不服气的样子，瞪着达杰说：“你想骗谁啊？气球是圆的，这怎么是气球啊？怪模怪样的！”

达杰继续瞪着老人，语气生硬地说：“这也是气球！”

老人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经咒：“嗡嘛呢叭咪哄！”

“嗡嘛呢叭咪哄”是观世音菩萨心咒。老人不识字，念不了太多其它经文，平常喜欢把这句挂在嘴边。别人问他你就不会念点别的经文吗时，他总是笑着说：“这就够了，所有的经文就包含在这里面了。你能念够一亿遍，你也就算是备好了去那个世界的资粮了。”

达杰知道这也是老人表示不满意的方式之一。他没理老父亲，自己点了一支烟，站起来继续瞪大眼睛把两个孩子手上的玩意儿一一弄破了。

那两个玩意儿相继发出“噗噗”的声音，恢复了它们本来的面目，变成两块很小的蔫不拉几的东西，萎缩在了那儿。它们原来是两支安全套。

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玩意儿突然之间变成了另外的他们不想看到的什么东西，突然间放开嗓门哭了起来。

老人这次没有念六字真言，直接扭过头来瞪着达杰问：“你干嘛把小孩子的玩意儿给弄破了？”

达杰瞪大眼睛没说话，笑了笑继续抽烟。

两个孩子揉着眼睛继续哭，声音更大了。

老人继续瞪大眼睛问达杰：“我说你没事把小孩子的玩意儿弄破干嘛？”

达杰没好气地看着老父亲说：“那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老人问：“那你刚才不是说那是气球吗？气球怎么不是好玩意儿了？”

达杰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说：“那不是小孩子玩的气球，你不懂！”

老人有点咄咄逼人的样子，继续问：“那你的意思是说那是大人玩的气球吗？”

达杰这时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老人瞪着他问：“你说说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两个孩子这时哭着嚷起来了：“就是气球，就是气球！”

看老人还在瞪着自己，达杰只好哄两个孩子说：“好了好了，下次我到县城给你们一人买一个彩色的气球，比这个好玩多了。”

两个孩子继续哭着，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时，达杰笑了，看了看老父亲说：“真的，阿爸说话算话，不会骗你们的。”

两个孩子这才破涕为笑，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老人又念了一遍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哄。”这也是平常他用来转换情绪的一种方法，就看他用什么语气念了。老人这时的语气变得缓和了。

老人拨了一粒念珠之后问达杰：“你是去邻村借种羊吗？”

达杰说：“是，这次去借个好种羊。”

老人也会意地笑了。

达杰看着老人手上的念珠问：“你快念够一亿遍了吧？”

老人的脸上充满了一种满足感，说：“快了，快了。”

之后，他们又随便聊了几句。

之后，达杰就发动那辆破摩托车上路了。摩托车发出“隆隆”的声响，后面冒出了浓烟。

摩托车开出很远，老人还在后面喊：“去了一定要借只优质的种羊回来啊，那些一般的种羊都不顶什么用。”

天快黑时，达杰已经站在邻村朋友家的羊圈边上了。

朋友看着羊圈里的几只种羊说：“今年我买了几只新疆种羊，听说很不错，你也带一只回去试试吧。”

达杰也看着那些种羊说：“新疆种羊肯定不错，这两年我的羊群在退化，正需要好好改良改良。”

新疆的种羊们看上去很壮硕，蠢蠢欲动地跟在一些母羊后面跑来跑去的，显得骚动不安。它们下垂的睾丸都用一块脏得都快看不清颜色的布紧紧地裹着。

晚上他俩喝了不少酒，聊了不少事情。

第二天一早，达杰的朋友就带达杰到了羊圈边上。达杰的朋友也是个壮硕的男人，他指着羊圈里的几只新疆种羊说：“你自己随便挑一只吧。”

达杰看着那几只种羊，不知道该挑哪只，嘴里说：“这些新疆种羊都很好，不知道该挑哪只呢。”

达杰的朋友满意地笑着，似乎达杰夸的是他。

达杰最后选中一只种羊，指给朋友看。朋友就让自己的儿子进羊圈捉那只种羊。朋友的儿子也是个壮硕的家伙，他在羊圈里追来追去追了好几圈才捉住了那只种羊。那头种羊看上去很威猛，几次差点从小伙子手中挣脱。

朋友看着达杰说：“你的眼力真是不错啊，那只种羊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居然被你一眼就看中了。”

达杰也谦虚地笑了笑说：“你这会儿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了啊？”

朋友说：“要不是我昨晚喝多了你的酒，我肯定不会把这只借给你的。这只我是打算自己用的。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你就拿去先用吧。”

达杰往摩托车后座上绑那只新疆种羊时，朋友的老婆和儿子还在旁边有点不情愿地看着种羊。

达杰返回家里时才上午九点多。

达杰把新疆种羊从摩托车后座上取下来放在地上时，那只种羊有点站不稳脚跟的样子。但过了一会儿就马上恢复正常了，精神抖擞起来了。

老人跑出来看种羊。他前前后后地看了几遍，很满意地点头。

达杰说：“这是新疆种羊，听说很厉害。”

老人走过来拿掉裹着种羊下体的那块脏布，使劲地捏了一把种羊的睾丸，说了声：“真不错！”

种羊似乎被捏疼了，发出了一声怪叫，退后一步冲过来，把老人给撞到了。达杰马上拉住了种羊。

老人没有爬起来，只是看着种羊不住地点头，露出很满意的样子，突然间嘴里冒出一句“嗡嘛呢叭咪哄”，然后说：“这种羊真是不错啊！”

达杰笑着把种羊拉过去拴在了旁边的木桩上。

这时，两个孩子也跑过来问达杰：“阿爸，你给我俩买的彩色气球呢？”

达杰看着两个孩子说：“阿爸这次没去县城，等下次去一定给你们买上。”

这时，老人也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了，慢吞吞地说：“这新疆的种羊就是不一样，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见了果然名副其实啊。”

达杰听到这话很高兴，似乎老父亲夸的不是种羊，而是他。

老人从旁边的屋里拿来一块崭新的红布说：“现在得把种羊的睾丸给裹住了，这样配种的时候才有力量。”

达杰说：“不是原来就有吗？干嘛用块新布？”

老人说：“你看那块布多脏啊，得用块好布，得图个好兆头。”

达杰看着老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父子俩就用那块红布把新疆种羊的睾丸给重新裹了起来。被柔软的新布裹住睾丸的种羊显然很不适，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

达杰的老婆卓嘎从屋里出来了，故意提高嗓门干咳了两声。达杰父子俩的脸上立即严肃起来，老人的嘴里又念起了六字真言。

卓嘎不看他俩，也不看新来的种羊，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说：“早饭好了。”

达杰对老人说：“阿爸，你先进屋吧。”

待老人进屋之后，达杰笑嘻嘻地看着卓嘎指了指种羊说：“看看，这次这只种羊怎么样啊？”

卓嘎也看着种羊笑嘻嘻地笑，说：“看上去跟你一样！”

达杰笑了笑，说：“我怎么能跟这只种羊比，这是新疆的种羊，是最好的种羊。”

卓嘎过去给拴在另一边的那只母羊喂水。那只母羊是只老母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喝了两口就停下了。老母羊也偶尔看看新来的新疆种羊看。新疆种羊也不时看看那只似乎对它毫无兴趣的老母羊。

达杰看着老母羊说：“这家伙已经连续两年没产羊羔了，看来也产不出羊羔了。”

卓嘎有点担心地说：“可是，它还挺听话的。”

达杰说：“听话有什么用？它产不出羊羔就说明它没用！”

卓嘎拿眼睛瞪自己的丈夫，达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话找话地说：“你看给它喂水它也不喝。”

这时，老母羊像是好几天没喝水似的把盆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看着达杰和卓嘎。

卓嘎看着达杰笑。达杰看着老母羊说：“这家伙好像能听懂我的话。”

卓嘎继续笑。这时，达杰却一本正经地说：“过一个月咱们就得把它卖了，去交江洋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了。”

卓嘎停下笑，没有说话，过去又拿来一瓢水，倒到母羊前面的盆子里，看着母羊。这次，母羊没有喝，好像故意给达杰看。

羊圈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达杰，你在干嘛啊？”

达杰抬头看是乡卫生所的索南扎西，就指着拴在一边的新疆种羊说：“噢，我从朋友那里借了一只种羊，这几天准备给母羊们配种呐。”

索南扎西看了一眼说：“噢，是只新疆种羊吧，听说新疆种羊很好啊。”

达杰也看了一眼老婆卓嘎，笑着说：“听说不错，听说不错。”

索南扎西也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准备走。卓嘎叫住他说：“周措大夫这两天在吗？怎么没看到她啊？”

索南扎西说：“她在呢，她这几天比较忙。怎么你要看病吗？”

卓嘎答非所问地说：“噢，我就是问问。”

索南扎西“噢”一声之后就走了。

索南扎西走远后，达杰突然问卓嘎：“你问周措大夫干什么？”

卓嘎赶紧说：“哦，没什么。”

早饭之后，卓嘎就一个人去了乡上的卫生所。

索南扎西正在给一个病人看病。索南扎西让卓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

卓嘎四处望了望，问索南扎西：“你不是说周措大夫在吗？她去哪儿了？”

索南扎西也不看他，说：“她出诊去看一个病人了，等会就回来，你先坐会吧。”

卓嘎“呀”了一声，不再东张西望了。

索南扎西给那个病人开了药，仔细交代了一番。

病人走后，索南扎西问卓嘎：“你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看看。”

卓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不能看，是女人的病。”

索南扎西笑着说：“女人的病我们男大夫也可以看啊，谁说女人的病就只有女大夫能看？”

卓嘎笑了笑说：“我还是等等周措大夫吧。”

索南扎西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说：“看看你们，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保守。”

卓嘎只是笑着不说话。

索南扎西就不理她了，拿起一本杂志随便翻看着。

周措回来后跟卓嘎打招呼，没等卓嘎开口，索南扎西就抢先说：“她在等你看病呢。”

周措说：“那你怎么不帮她看看呢？”

索南扎西“哼”了一声，有点不高兴地说：“她说是女人的病，不让我们男大夫看，非要让你看不可！”

周措看着卓嘎笑了笑，说：“明白了，明白了。”

卓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周措看着索南扎西说：“既然人家不愿意让你看，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这会儿你就不知道主动回避一下吗？”

索南扎西又“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周措笑了，看着索南扎西说：“你就别吹了，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娶上，你还吹什么！”

说完，周措和卓嘎都笑了起来。

索南扎西涨红了脸说：“没娶媳妇不等于没见过女人！我是怕娶了个媳妇连最后那点自由也没有了！”

周措和卓嘎继续笑。

索南扎西从抽屉了拿了一包烟出去了，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卓嘎和周措。

周措这时看着卓嘎说：“说吧，你怎么了？”

卓嘎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做结扎手术。”

周措说：“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卓嘎不说话了。周措突然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做结扎手术了？”

卓嘎这才说：“结扎了省事，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周措笑着问：“不是给你们免费发了安全套了吗，也很省事啊，怎么不用啊？”

卓嘎说：“用完了，最后两个还被小孩偷去当气球玩了呢。”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措也笑着说：“你家那口子是只种羊吗？是不是到发情期了？发了那么多还不够！”

卓嘎不好意思地笑着，压低声音说：“他这两年变得差不多和年轻时一样了，没个够，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周措笑着说：“你是不是让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好东西了？”

卓嘎也笑着说：“什么不该吃的好东西？”

周措继续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啊？”

卓嘎说：“没吃什么东西，就是偶尔吃点羊肉，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周周说：“听说羊肉那东西很补啊，你最好让他少吃点。”

卓嘎说：“他就爱吃羊肉，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就笑起来。之后，卓嘎又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做？”

周措想了想说：“下个月吧，正好你们村的几个妇女也要结扎，就一起做掉吧。”

卓嘎说：“好吧。”

周措又笑着说：“要不给你先上个环？”

卓嘎问：“环？”

周措说：“是啊，环。好上，今天就可以给你上了，也保险。”

卓嘎说：“那个就算了。上次旺加媳妇上的那个东西不小心掉了，她家小女儿还当戒指戴着呢，被村里人笑话，羞死人了。”

周措就大笑起来，问：“真的假的？”

卓嘎也笑着说：“当然是真的。”

周措也笑着说：“那就算了，那就算了，那个东西确实有点不保险。”

卓嘎笑着看周措，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措停住笑看着卓嘎说：“你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了得让索南扎西进来了，要不他会以为咱俩在搞什么鬼呢。”

卓嘎这才说：“能再给我几个那个吗？”

周措故意问：“什么那个？”

卓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那个，免费发的那个，还能是哪个？”

周措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哦，明白了，直接说嘛，这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卓嘎说：“我就是说不出口。”

周措说：“早就发完了，没货了，下次到了多给你几个。”

卓嘎说：“那我回去了。”

卓嘎准备走时，被周措叫住，打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安全套，说：“这儿还有一个呢，你要吗？”

卓嘎笑着：“一个有什么用呢？”

周措也笑着：“拿着吧，万一有用呢？这还是留给我自己的呢。”

卓嘎笑着问：“那你自己不用吗？”

周措说：“这段时间我用不着。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卓嘎就赶紧把那东西装进了口袋里。

达杰和卓嘎的大儿子叫江洋，在县城上初中，这会儿也放暑假回来了。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正在外面放羊的爷爷和两个弟弟。

老人见了江洋很高兴，抓住他的手问：“江洋回来了，放假了？”

江洋说：“放假了，我可以在家里待一个月。”

老人继续问：“好好，在学校里没吃苦吧。”

江洋说：“没有，没有吃苦。”

老人又仔细看了看江洋，说：“没吃苦就好，不过有点瘦了。”

两个弟弟看着江洋问：“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看看！”

江洋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连环画给了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说：“没给我俩买什么吃的吗？”

江洋说：“哥哥没钱，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们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然后又看着爷爷说：“给爷爷也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老人也笑。江洋就翻了一下连环画，说：“这个很有意思。”

两个弟弟就接过去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翻了一阵之后，三弟问：“这小人书里面讲的什么故事呀？”

江洋说：“这个故事叫《和睦四兄弟》，这个学期我们学校还排练过这个节目呢，我演里面的兔子，可有意思了。”

二弟问：“这个故事讲什么呀？”

江洋说：“这样吧，我教你们怎么演吧，这样你们就知道讲什么了。”

两个弟弟一起“呀呀”地喊起来。

江洋看着他俩说：“要是还有一个小孩就好了，这个故事需要在四个小孩来演，现在咱们三个小孩怎么演啊？”

三弟指着老人说：“让爷爷演嘛。”

老人摇了摇头，说：“你们玩，我不玩。”

江洋也对老人说：“爷爷，咱们一起玩吧，你演大象，很有意思的。”

老人坚决地说：“这是小孩玩的，我不玩。”

三弟说：“阿爸还说你越老越像个小孩呢，跟我们玩吧。”

老人瞪着小弟弟，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三弟笑着说：“你跟我们一起玩，我就给你说。”

江洋也说：“爷爷，你就演大象吧，跟我们一起玩玩嘛。”

老人见推脱不掉只好笑着说：“好吧，好吧。”

江洋把他们三个叫到跟前，很认真地说：“那你们要听我的话啊，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

两个弟弟点头，爷爷也跟着点头。

江洋到处看了看，最后选了一个有树的地方。之后，江洋说：“很久很久以前，一只大象、一只猴子、一只兔子、一只鹦鹉先后来到了一片非常美丽的草地上，那片草地上有一棵很高大的结满果实的树。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想结拜为兄弟，但不知道谁大谁小，于是他们就一个个地讲述到这儿时这棵树的大小。”

然后看着老人说：“爷爷，你是故事里面的大象，这是你现在要说的话：‘我到这片草地时，这棵树已结出了果实，我在底下还吃过果子呢。’”

说完，问老人：“爷爷，你记住你要说的话了吗？”

老人说：“记住了，这个故事我知道。”

江洋说：“那你说一遍。”

老人就又说了一遍。

江洋说：“好，没有错，爷爷你要记住你要说的话啊。”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演的是兔子，我说的话是：‘我到这儿时，树已经长高了，但没有结出果实’。”

然后转向二弟，说：“记住你是猴子，你要说的话是：‘我到这儿时，这棵树很小，只有一些枝桠’。”

之后又问他：“记住了没有。”

二弟说：“记住了，太简单了。”

江洋说：“那你把自己的话说一遍。”

二弟又说了一遍，一字不差，江洋夸完他之后转向三弟，说：“记住你是鹦鹉，你要说的话是：‘我到这儿时，这棵树只是一棵小小的幼苗，我还在上面撒过几次尿呢’。”

之后，江洋突然问三弟：“你是谁？”

三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鹦鹉。”

江洋又问：“你要说的话是什么？”

三弟想了想说：“我到这儿时，这棵树只是一棵小小的幼苗，我还在上面撒过几次尿呢。”

说完，三弟笑了，江洋说：“好，你念对了。”

三弟“嘻嘻”地笑了一声，说：“真好笑，鹦鹉还会尿尿吗？”

江洋瞪了他一眼说：“你别管，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三弟问：“书上写的都对吗？”

江洋说：“书上写的当然对了，要不然我们学那个干吗？”

小弟弟就说：“那好吧。”

江洋看着他的三个演员问：“你们记住自己要说什么了吧。”

他们齐声说：“记住了。”

然后江洋说：“就这样，它们分出了长幼，依次结拜为兄弟，大象背着猴子，猴子背着兔子，兔子背着鹦鹉，互相尊敬，过起了美好的生活。”

这时，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应该演鹦鹉才对，现在反了，我演大象我倒成了最小的了。”

吃晚饭时，卓嘎特意煮了一锅羊肉。卓嘎把羊肉捞出来放在饭桌上说：“江洋，你和弟弟、爷爷，你们好好吃吧。”

达杰斜眼看了一眼卓嘎，说：“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吃吗？”

卓嘎也斜眼看着他说：“你就少吃点吧。”

达杰说：“为什么？”

卓嘎说：“没什么，就让孩子和老人多吃点。”

江洋这时拿起一块肉给了达杰，看着阿妈说：“阿爸也吃吧，这么多羊肉，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达杰笑了，说：“主要是给你们吃，你们要多吃点。”

几个男人正在吃羊肉时，卓嘎的妹妹也来了。卓嘎的叫香曲卓玛，她在附近的一个尼姑寺当尼姑。大家都站起来迎接他，问候她。

卓嘎握住香曲卓玛的手问：“在寺院没吃苦吧？”

香曲卓玛笑着说：“没有没有。”

卓嘎又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香曲卓玛说：“今年秋天我们要翻修寺院的大殿，寺院的尼姑都要去化缘，我听说今天江洋放暑假了，就来了，我需要他帮我。”

老人说：“好事，好事，这是好事。”

之后又看着达杰说：“家里一定要多捐点。”

达杰也说：“阿爸，这还用说吗？咱们家捐得多，别人家才会多捐的。”

香曲卓玛笑着说：“明天开始我就要挨家挨户去化缘，江洋要帮我登记什么的，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卓嘎说：“江洋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帮你吧，也算为自己积德了。”

两个孩子说：“我俩也去。”

卓嘎说：“好好，你俩也去。”

老人接着说：“明天我先带江洋去村里的嘛呢寺替他奶奶点上几盏酥油灯，这一个月来我梦见他奶奶几次了，有一次还问起了江洋。”

江洋对老人说：“好好，咱俩先去嘛呢寺。”

两个弟弟也说：“我俩也要去。”

老人看着他俩说：“好好，你俩也去点酥油灯。”

香曲卓玛看着江洋说：“江洋，你脖子上那个很大的黑痣还在吗？你一生出来你阿妈卓嘎就认出来了，和你奶奶脖子上的黑痣一模一样，真是很神奇啊。”

江洋说：“还在呢，好像还变大了。”

卓嘎笑着说：“因为你也长大了嘛。”

两个孩子看着江洋说：“哥哥，让我俩看看那个痣吧。”

江洋说：“晚上睡觉时再让你们看。”

睡觉前，两个孩子很好奇地看了江洋脖子上的黑痣，想了想之后问老人：“爷爷，哥哥真的是奶奶的转世吗？”

老人说：“当然是啊，这还用问吗？”

两个孩子又问老人：“如果哥哥是奶奶的转世，那我俩是谁的转世呢？”

老人被逗笑了，说：“你们还没有确认是谁的转世，但肯定是六道轮回之中的某一个生灵的转世啊。”

三弟说：“那我做你的转世吧，那样你对我也会像对哥哥江洋一样好的。”

老人瞪了他一眼，说：“我还没死呢，转什么世啊？”

两个孩子有点不解地看着老人。

吃了早饭，他们就去了嘛呢寺。

他们把酥油灯点着之后，双手合十站在佛像前。老人一阵念念有词之后，闭着眼睛祈祷着。一会儿之后，又对三个孩子说：“现在你们也可以祈祷了。”

三个孩子也闭上眼睛像模像样地祈祷，之后睁开眼睛看着老人。老人开始磕头。他们也跟着磕起头来，故意把额头撞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走出嘛呢康寺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两个孩子问老人：“爷爷，你刚才是怎么祈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