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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与送别(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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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上篇)

桐乡第一人民医院,全楼簇新。十二楼住院部病区十一号房间,是木心的病室。躺在两边有栏杆的床上,先生的左腕插着输液管,间歇醒来,床头被摇起,他侧靠着,和我喃喃说话。他的嗓音原是低沉沙哑,这两年已乏力笑谈,此刻是因我的到来么,他的话反而多了,说一句,停一停,忽然认真看定我:

那你是谁?

这一问,比昨天初到时先生的当面不认,尤使我心惊。昨天,十一月十六日黄昏,我与内人从杭州机场赶到桐乡医院,直趋先生床前。没想到他抬脸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海盗呢!他们走了吗?”

我本能发笑,同时心神纷乱:先生谵妄了!来路上关于应对先生病重的仓促想象,当下失效——现在他也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打走了!全部打走了!”我俯向他,高声应答,如骗小孩,同时迅速镇定自己,预备接手这骤然陌生的经验。他靠靠好,神情将信将疑:“哦,原来这样……”

今天,上午,先生又开始与我絮絮说话,是昔年对谈时的熟悉目光,忽然,“你是谁?”我永难忘记那一瞬。

“我是丹青啊!”我冲他吼叫,另一念同时到位:完了,先生要死了……他微微一愣,神色转而舒缓。片刻,如他交代自以为要紧的意思时,转用普通话,平静而清楚地说:

那好……你转告他们,不要抓我……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剥夺他的自由,非常痛苦的……

现在我要试着写出这份记忆:今年,十一月中至十二月下旬,我几度守在木心病榻前,之后,是他的葬礼。这是我第一次目击垂老的人,病危,衰竭,死。我不想限制篇幅,不愿遗漏种种细节。这是木心以自己的性命的完结,给我上最后一课。

时间推前:今年十月下旬,先生自返乡六年后第一次住院,本意是医治白内障。陪同入院的北京李春阳夫妇,近年与木心交谊甚笃,其时正去乌镇看望先生。手术前必须体检,一查,脉搏仅二十余,病名是“房室传导阻滞二度1型”,血压、肺功能也极度反常。院方即下病危通知,迅即转往心脏专科。经救治,各项数据迅速回升,复检趋近正常。先生吵着回家,春阳于是护送他归去乌镇晚晴小筑:那是镇方十年前为木心在故园旧址新建的家。

春阳每日与我通话,报告病情,最后说,先生回家后已能起坐饮食,谈笑如故。为之操劳十余天,春阳夫妇回了北京:那是十一月初的事情。

稍早,九月间,纽约华人建筑师林兵与先生商议“木心美术馆”事宜,我在侧;更早,七月中,镇方领导陈向宏先生面告美术馆方案年内启动,我也在侧,当天并与向宏陪了先生探看场地。

明显而急骤的衰弱,始于二〇一〇年秋,先生虽无怵目的病象,但已极度苍老,形销骨立。他瘦伶伶盘踞着他的座椅,默然不动,不再如过去那样悉心打理自己;勉力启唇,出声轻哑,唯目光灵动潮润,如孩子般来回仰看我们。稍有起坐走动,是必须两位侍护的青年,小代、小杨,左右搀扶了。

诱劝先生接受拍片的一刻,我的办法,就是不断逗他说笑话——这是他教我的。

前年,大前年,先生尚能自己行走,夜饭后必是转回客厅,作状长谈,各人沏一杯绿茶。临窗的英式写字台,靠墙的古董立柜,居中的皮沙发,诗经体《乌镇》的手书条幅,都是从纽约寓所运回。如今是在乌镇的故园,我们对坐着,先生一支烟,我一支烟,边旁俩小伙子,江南的粉墙、木梁,暗沉沉,日子还会很长。

彻夜的畅谈早已不复。撑到十一二点,先生抱歉似的说,那么,休息了吧。还乡后,他通常是八九点钟便即歇了。

现在想来好庆幸。去冬,整一年前,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两位纽约电影人在这里为先生拍摄纪录片,为期十天。看那时的照片,先生的面容尚且饱满。今春片花出来了,优质影像,精心的剪辑,他看去简直神气如昔,唯始终戴着棉帽,摄像时有毛毯覆盖双膝,望之如所有福相的老人——近年结识木心的晚辈便是这样地看先生,以为在这岁数,允称朗健,但我明知先生真是衰颓了。我得识木心那年,他才五十六岁,比我现在还年轻。到七十九岁归国,念及我所记得的木心,这些年他已确凿是老迈的人。

左起:蒂姆、木心、弗朗切斯科、我、翻译。在十天拍摄的最后几天,木心已经习惯了,而且每天早起等着他们来。一年后他就死了。

“你看,老头子动作慢吞吞慢吞吞,我年轻时总觉得是装出来的!”一次木心又跟我这样地说笑,说时,他才六十几岁,正和我在街上健步走着。如今先生举止愈发迟缓了,我忘了这番话——后来他给写成俳句了——此刻想起他吞声嬉笑到躬下身子的模样,近年,他连这含胸痛笑的气力也没有了。

谁不在心中对迟暮的老人略起倦怠么?近年,说实话吧,先生已难得惹我兴致勃然。谈锋,语笑,都还在的,但如所有老人,便是木心,也终于再四说起我早听过的人名、警句、逸谈——上世纪三十年代他的母亲如何率领街坊扑灭大火的故事,与我说起过六七回——我大笑,或表惊异。先生似乎着即看出我的佯装,随之抱以狡黠的、我所经年熟悉的轻笑,与我对视,在对视的一瞬,交换了彼此的宽谅——但愿我没会错意吧——稍稍静默后,于是起别的话头。

他不再留我。有时住一夜我便离去。二楼客房,开窗即是西邻的竹梢。前年来时,车近东栅,但见先生满头白发候在宅院大门口;到去年,仅在客厅门帘处站着迎我了,如在冬日,他会当胸抱一个老式的暖水袋;到今年,先生艰于起立,就坐在沙发上等我进屋趋前,俯身拢他一拢:他日益像个小孩。翌日我要走,便跟随他缓缓行到小门檐,待他颤巍巍立定——周身很轻很轻——给我抱抱过,朝我微微颔首,我就撒开步子走了。

他也不再费心维系我俩勉力合谋的欢谈。如我母亲,他耳背了,羞惭而无辜地看看我——这是他老迈后新的神情——听我扬声对他叫。今年夏秋的两次来,眼看他半碗汤,勉强几口米饭,就点起烟看我们吞吃,满桌江南菜是本镇沈师傅做的。饭后,七点刚过,先生便轻声而断然地说:“好了,上去睡了。”这在早先从未有过。回京通话,琐事交代一过,他温静地说:“油尽灯枯了。现在想的都是死事。”我沉默,不知该说什么。我久已听惯木心说及死亡:他人的,或自己的。他唯不去医院,也不谈起病与治病。

受寒,胃绞痛,失足跌跤,在纽约他就不给我知道。总要自己熬过去,事后平然说起。二〇〇三年那次看望他,他正病中,久谈不支,便回卧室躺下缩着,我进屋看他,他要我走开。我知道木心脾气。如今,小代、小杨也知道的,说是先生日常梳洗一律关门自理,略有不适、不便,就锁起房门。

这样地,直到十月底春阳来电话:“先生住院了。”

年迈而无子女,临老起病是怎样心情?闻知长辈危急的一刻,晚生的心绪又是怎样?木心不是我的父亲。父母倘若病危,我会放下所有事,迅即赶去的。差异便看这一层么?当春阳料理先生入院时,我想,是我赶去的时候了。北京诸事走不开,可以是理由,当春阳说先生回家了,他还好——复检的数据确是好的——我于是坐下。其时正筹划与两位老友的联合展事,日日盯着做一本随展的画册。

小代、小杨,几年来已知尽心照料先生的起居,但究竟不懂如何应对猝发的危急,我也不懂,何况木心年逾八旬——月初,由桐乡医院回到乌镇,不数日,先生即成天昏睡,几不进食。十一月八九日,小代电话:“先生说胡话了,怎么办?”向宏立即派医生前往诊视:肺部感染,导致脑缺氧,脏器功能随时可能衰竭,必须入院抢救。

此是垂老之人入冬后常见的症状。作难的是怎样说服木心返回桐乡医院——先生从不就医,春阳竟能领着他去,已是奇迹——有两次小代把电话递给先生,他已说不了成句的话。“性命要紧啊先生!”我大叫,话筒那边是极轻微的喃喃……终于,不记得先生如何同意了,或者说,屈服,他再度入院。葬礼后问起小代,他说先生下楼等车时,犹在抽烟。总之,木心再度离开乌镇,锁起卧室的门。卧室外是有壁炉的二楼客厅,一个多月后,布置为他的灵堂。

时在十一月十五日。十六日下午,我到桐乡。

“海盗在哪里……”他认真地问。完了。先生与我二十九年的剧谈笑说,就此永逝,他变成满口胡话的老人。

新医院都是相似的,洁净而无情——纽约的公立医院大致建于“二战”前后,管理上佳,设施和面积尚不及这里——十二楼病房多半空置着,若在京沪,想必人满为患。院方早经向宏的关照,十分重视,将先生安置单人病室,我亲见楼下本地乡民求医住院的纷乱。向宏说也可直送上海华东医院,但以能够动用的关系,须得挤在五人一间的病房。现在独间里是两位片刻不离的青年——鬓发乌黑,胡须剃青,他俩在老人身边显得过于年轻——还有一位阿姨。镇方的副总,小傅,随时探视,每日准点送来保温的菜肴白粥……故乡能做到的这一切,应是可宽心的。

先生浑然不知,牵连着吊针,仰面喃喃:

我能想象这件事……但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不详……谁可以决定这么做法……有喜剧性,反而伤人心……这是错的……要么,夜里买只鸡我们两个人烧烧吃吃……再买点冬笋……

“文革”囚禁的记忆显然苏醒了。他在想什么?大部分时间先生昏睡。醒来,床头摇起,先生似乎不知他曾睡过,被周围好几只手勉力扶正时,用眼睛找我,继续说话。他好像认得我了。到达翌日我取出本子记录他的胡话,忽然觉得有事可做。待他说得累了,合眼欲睡,我就赶紧画他——他不喜自己的老相,从未允我画——猛抬头,他又睁了眼,目光移动,显然转了什么念头:

……想想那些诗的价值,心里非常开心……再想想,到底不行,还是小孩子……那些诗、短句,是和大家一起玩呀(他的双手缓缓舞动起来,牵连输液管,旋即被护士止住)……基督徒。我们这里后来才知道基督的教导……(忽然他分明哼唱巴赫的旋律,力气不济,止了声,呆呆看我)

先生喃喃说话,不知道我在记录,也不知觉我在抚摸他脑袋。

讲累了,昏睡,小代随时过来给先生掖好被子。

谵妄的先生。刚开始我惊痛无措,现在反而高兴起来:近年那个衰颓缄默的老人,消失了,或者说,在病榻上生动起来,他又是早先与我调笑说话的木心,而且撤除了他的精明的理性,不再字斟句酌。此后五六天显得漫长而凝滞,那是我繁忙生活中一段孤立的时光。除了夜里回乌镇休息——西栅景区桨声灯影,游人如织——白天一到医院,一进病房,我就满怀兴致接续他时而被痰咳阻碍的倾谈。其间,我很快学会动用床侧那枚启动升降的开关,学会和俩小伙一起迅速更换尿湿的棉裤(木心早与我戏谑过这老来的失禁),或者竖起活动小桌板,哄他喝水、吃饭,目睹人的口唇可以这般无力,以至难以吮入清水。

他变得愈来愈依顺,听任拔去针头,更换吊瓶,被审慎地扶起、放倒、翻身,或大动干戈弄下床来,嵌进轮椅,到二楼实施周期性检验,然后隆重推送回房——小半因为谵妄,多半是失去了最后的气力,他只剩思绪和言说了,在断续的句子中,某一瞬,他的眼神闪烁如昔,知道说出好的句子,从我的注视,寻求证实。我愈发喜欢这奇怪而珍贵的时刻:不必佯装恭谨,不再担心被拒绝,随时画他,摸他脑袋,间或朝他呵斥,要他停止拉扯输液的管子。他仰起下巴由小代给他刮胡子,乖乖配合毛巾的擦拭,总之,他真的变成一个小孩。

神奇之事。先生入院前,有人适巧转来在上海意外发现的木心照片,摄于一九四六年,他才十九岁,斜站着,学生装,戴副白手套,身边站着两位穿长袍的男子。

初次给他看,他完全不能辨认,移开目光。翌日再试,他可怜样地抬眼看我,一脸困扰,又低头看,终于嘟囔道:“噫!……是我呢!神气得很呢!”

一九四六年,木心在杭州开办他的第一次绘画个展,时年十九岁。这是他离开中国大陆前唯一一次个展,展品早已遗失,我猜他至少有五十年没有见到过自己这张照片。

忽然,木心扭头痛哭。

我不愿描述这片刻。他头一次当我的面,失声大恸——那么多年,我只记得先生有过两三次微妙的哽咽:说起魏晋的嵇康与山巨源,说起托尔斯泰的出走,说起他夭折的小姐姐——有谁近半个世纪再没见过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吗?……转瞬,他展颜微笑,如小孩,一点不羞愧刚才的失态,又看照片,幽幽说起当年的情形:“大家都喜欢我……那是我第一次办个展呢……”之后他再看,再哭,顷刻收泪,无辜而失神地看我们,显然动着什么别的念头,然后仰面睡倒。

另一份礼物是林兵的美术馆设计稿。“一顶桥?”先生讨饶般地看我,知道自己糊涂了。“美术馆!你的美术馆!”我冲他吼。

哦。风啊,水啊,一顶桥。

浙东方言便是这样地将“桥”叫作“一顶”。他疯了,我想,等着他恍然沉吟。渐渐地,先生看向天花板,语调平静:

这可以使人疯狂……这样地倒在床上,死了,真好。

我不确定他是否终于确认这是他的美术馆:他最后牵记的事。“先生!明年开馆,我轮椅推你去!”我高声骗他。我所全神贯注几近享受的事,是他糊涂了:倘在早先,先生的独断无比挑剔,但七月与设计师面对面,他已放弃了毕生的精明:“去弄吧……弄好了,吓我一跳。”

十一号病房。空寂的长廊。可有治愈的希望么?如若不然,先生还有多久?“多久”,难以启齿的词。十九日,木心读者樊小纯请到上海方面三位会诊的中年医师,各事心脏、呼吸、神经科。江南午后阴冷,他们进入病房,轮番诊视,分文不肯收取。事毕,与本院大夫聚在面北的大间详细陈述:关键是左肺淤塞,必须动用器械吸取积痰,其间,心脾肾肝出现任何异常,便无可救——多久?大量病例固然可以援引,一说是三个月,一说可能半年。所有词语回避死亡,同时,指向终结。

木心难以闯过今冬。看着他由壮及老,老而弱,弱而衰,我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时光。只是,还有多久?

有几次,他的目光毫无指望:“回去……送我回家。”但神色不再急切执拗,甚至不很认真,又说起别的胡话。上一回入院,春阳说他吵着回家时仍然清醒,仍有难以违抗的意志。我们从来听从他,此刻我只能看着医师的嘴,怀抱可疑的希望。他们先后沉吟着,熟练而公正地陈述我所不懂的术语。

……地底下有玫瑰色的火焰……在读我的诗……弥赛亚……我说完了……我要跪下去了……不行啦,不行啦……这样下去,我要屈服……

当我蹑手蹑脚离开病房时,已看惯这张床。早经排定的种种事等着我:二十一日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桂林社庆,二十二日回京布置我们的展览,二十五日开展,之后连续两天讲座,满目年轻人,其间,浮现垂病的先生和那间病房。每日与小代、小杨通话,月底,院方为先生动用了吸痰的气管镜。小手术,几乎无痛,据说先生全程服从,奏效了。我心里泛起轻微而自欺的宽慰,念及还有多久,还会怎样,似也并不格外沉重,但日子就此严肃起来,严肃的核心,是在桐乡。

二十九日再去桐乡,停留三天,其间我与向宏经历了艰难的故事:先生必须完成后事的嘱托。入院前,他已手书遗嘱,笔迹颤抖,才几行字,未及写完。现在作难的是:他几时清醒?我不想描述详细的经过,终于,到那一刻,他很乖,被扶起后,凛然危坐,伸出手,签名有如婴儿的笔画,“木”与“心”落在分开的可笑的位置,接着,由人轻握他的手指,蘸染印泥——先生从来一笔好字啊,人散了,我失声哭泣,哭着,这才明白自己积久的压抑。

十一号病房里外,人多起来。先生唯一的亲属,外甥王韦,与我是同辈的老知青,从北京赶来侍护。江苏的诗人兼画家仲青,沉溺先生诗书,在我十一月下旬离去的翌日,自行赶来,昼夜不离。二〇〇六年被镇方派在先生身边的第一位女孩黄帆,去岁辞职回长沙谋事,闻知先生病危,也来了。小代,小杨,轮流值更,隔天会有一夜通宵不眠,明显消瘦了,仍然耿耿忠心。在门口走道匆促握手,我们一个个走向先生床前,有如小小的家族。

陪伴先生度过纽约最后十年的黄秋虹女士,也从美国赶来了,拖着行李箱。我挽她立在床前,忽又不能自抑:纽约老友来了——昔年每去先生借宿的秋虹的独幢宅院,必是远远望见木心等在门首阶前——如今先生浑不知秋虹来到,自顾沉睡着,因气管镜用过,鼻腔横着浅蓝色塑料管,看去如在颓然赌气。

“来……丹青。”二十九日初进病房那天,先生已然起坐,是我第一次听他如从前那样扬声唤我,轻拍床沿,示意近前,满脸是有如发狠的自嘲的笑,说出他唯一一次完全醒豁的话:

“喔哟……这次是祸闯得大来!”他现出我好久没见的老男人的憨笑,“原来弄成这样子……难为情!难为情!……你坐,你坐。”

这才是我们寻常单刀直入的话语。我用粗口高声夸张我的兴奋,不愿错过这片刻的虚妄。果然,刚才的醒豁瞬时用尽了他的气力——自孩子们告诉他下午我将到来,他便聚集神志,等着我——床头摇落了,他又开始漫长的昏睡……第三天,遗嘱、委托,诸事停妥,他睡去,醒来,显然完全忘了午间的签署,喃喃开腔:

“有没有这种可能?”

“什么可能?”

“他们来抓我?”

“瞎说!”我冲他吼。

先生舒缓了,静默片刻,悠悠地说:

“《红楼梦》……大有深意。”

“你记得《红楼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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