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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就像一颗射偏的子弹那样认真。
“利特在下一次攻防转换时就会需要氧气,再下一次转换,我们就需要请牧师来了。我们需要速度。”
“利特才刚传出一次助攻!”
“那是他走运。我们不能靠运气打球。亚马!”
亚马只是瞪着教练。戴维抓住他的头盔:“下一次攻防时,我要你出动。我才不管你是否拿到了橡皮圆盘,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你有多快。”
他指着对方的板凳席。亚马迟疑地点点头。戴维并未移开目光。
“亚马,你想出人头地吗?你真的想向整个小镇证明,你能出人头地吗?现在,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下一轮防守转换时,班杰和凯文配置在其中一边,亚马则配置在另一边。现在,玛格·利特已经站了起来,双手顶着球队板凳席的玻璃窗,尖叫着,只要有人胆敢把她儿子从半决赛中换下场,他一定会受到处罚。
班特看着戴维说:“要是我们输了这场球,她一定会把你阉了。”
戴维不以为意地靠着台阶。
“在这座小镇里,赢家都是会被原谅的。”
在冰上,班杰按照命令行动。他接过橡皮圆盘,将它推出界外,让它滑向敌队的一端。亚马按照指示行动,他出发了。他才刚开始滑动,就遭到对方后卫的袭击,而在他挣脱、真正滑动起来时,他已经追不上滑行的橡皮圆盘。但他仍跟着它。那些了解冰球的观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看不懂冰球的观众则一声长叹。敌队的守门员沉静地滑出,将橡皮圆盘推开,最后反而造成了对熊镇代表队球门的一次射门。当裁判在底线吹响另一次攻防转换时,亚马独自站在六十米开外、敌队的区域内。其他赞助商嘀咕道:“那家伙是需要罗盘,还是怎样?”然而,“尾巴”看得出戴维现在看到的事实,也就是苏恩过去看到的事实。
“活像一头屁眼上涂了芥末的狼獾!他们逮不住他的!”他微笑着。
戴维趋身贴向台阶,在亚马踏上回程时抓住他的肩膀。
“再来一次!”
亚马点点头。攻防转换开始,班杰没能将橡皮圆盘推出发球区外,但亚马仍然全速直冲敌方球门,直到抵达另一端的台阶才停下来。他可以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的嘘声与嘲笑声:“走丢了吗?橡皮圆盘根本不在你身边!”然而,他只是看着戴维。熊镇冰球队的守门员挡下橡皮圆盘,造成另一次攻防转换。戴维在空中简短地画了个圆圈:“再一次。”
亚马第三次滑过冰上时,橡皮圆盘在哪里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冰球馆里有个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的速度,也察觉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敌队教练从助理教练手上抓来一沓文件,吼叫道:“搞什么鬼?那个见鬼的81号是谁?”
亚马抬头看着观众席,玛雅就在自助餐厅下方的台阶上,她看见了他。自从他进小学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渴望着这一刻。现在,她看见他了。他恍神得如此严重,以至于直到冲到板凳席旁边时,他才听见波博喊他。
“亚马!”
波博靠在台阶上,抓住他的衣领:“假装往里面切,向外滑!”
有那么半秒钟的工夫,两人四目相对。波博不需要多说其他话,就能证明他自己多么喜欢待在冰上。亚马会意地点点头,他们敲了敲彼此的头盔。玛雅仍然站在看台的台阶上。下一次攻防转换时,班杰和凯文在区域内绕行,在亚马前面停下,趋身靠向他。
“你那小鸡爪腿,还有力气吗?”凯文坏笑着。
“把橡皮圆盘给我,你就知道了。”亚马瞪着充血的双眼回答。
在下一次攻防转换时,就算凯文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还有一把枪抵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失手。班杰将橡皮圆盘沿着侧边推进,在后面追逐着。明天,他的大腿会酸痛到让他下不了床,但现在他仍毫无感觉,还在同一次抢断中撂倒两名对手。亚马假装往里面切,却将橡皮圆盘推得老远,然后迅疾甩开外围的后卫,动作快到凯文的两名防守者之一必须放开9号,转而追逐81号。这就是熊镇所需要的一切。一根冰球杆狠狠打中亚马的下臂,他觉得自己的腕关节似乎断了,但他仍顺利地将橡皮圆盘从边线处拉回,绕着球门滑行。他还剩下一口气,足以抬头等着凯文球杆的冰刀触及冰面,而后在被铲倒在地的同时松开橡皮圆盘。凯文在冰上获得两厘米的缝隙,其实他只需要一半的空间。
球网后方的红灯亮起时,观众席上的人们纷纷跌在彼此身上。赞助商们试图与彼此击掌庆贺,手中的咖啡杯脱手飞过座位席。两名十五岁少女在自助餐厅里蹦来跳去,看台上层的后排座位上坐着一名年老的甲级联赛代表队训练员,他从来不笑,但此刻大笑起来。法提玛和蜜拉紧紧拥抱着彼此,直到两人都躺在地板上。她们不确定自己是在庆祝,还是在哭泣。
冰球馆外,拉蒙娜独自站在雪地里,感觉到了那股声波。“我爱你。”她对霍格耳语。随后她转身,独自走回家,满怀着喜悦。那一刻,它存在于人们与冰球之间,存在于想相信的全镇居民与经年累月要他们放弃希望的世界之间。整栋建筑里没有一个无神论者。
凯文转过身,直接朝教练走去,甩开每个想要拥抱他的队友,跳上台阶,投入戴维的怀抱。
“献给你!”他小声道。戴维将他抱紧,仿佛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二十米开外,亚马在冰上爬动着,他完全可能置身于另一座不同的冰球馆,没有任何人看着他。他传完球的下一刻,那名后卫的手肘和冰球杆击中亚马的颈部,其后则是那名后卫全身的重量。亚马的头砸在冰层上,像是撞在一座干涸的游泳池里,他甚至没看见球门。当他爬起来时,熊镇代表队的每名球员都已跟着凯文走向板凳区,观众席上每个人的双眼都盯着9号球员,包括玛雅在内。
他因为母亲出生的年份而选了背号81号。他独自站在台阶旁边,看着计分板。这是他在这座冰球场上所体验过的最美好也最糟糕的时刻。他调整了一下头盔,踏出两大步,孤独地滑向板凳席。但有人在他背后滑来滑去,还敲了他的头盔两下。
“等我们夺冠,她就会注意到你了。”班杰微笑着。
在亚马来得及答话以前,他已经滑开,站在半场中线旁。利特正在滑向边线的台阶,但戴维拦住他,喊着亚马,要他待在冰上。就在凯文滑向中场圆圈时,背号9号和81号球员简短地朝彼此点了点头。现在,不管观众席上有多少人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亚马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了。
比赛结束的哨音响起以后,彼得失去了自制力。前一秒钟他还在与人相拥,大声吼叫着,下一秒钟就头朝前栽在看台的座位区。站起来时,他的双耳嗡嗡作响,因为所有人对着它们吼叫,在它们周围大喊。是那些喜欢这种比赛的人,以及那些不在乎的人,不分老幼。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兴奋地、如跳舞般地拥抱在一起。当他抬头仰望时,他发现那名和他在阶梯上跳着舞的男子是罗宾·霍特,他们停了下来,看着彼此,然后开始笑了起来,并一发不可收拾。就在那天晚上,他们再度成为十七岁的青少年。
冰球只是一种渺小的、愚蠢的运动。我们年复一年地为它付出,却从来不真正希望从它身上得到任何回报。我们献上自己的一切,我们燃烧自己、付出了血泪。我们完全意识到:在最理想的情节里,这种运动最多能给予我们的,其实是无以名状的、微薄且毫无价值的几个片断,零散的时刻。仅止于此。
但是,该死的,什么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