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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在停车场上掉转车身,开上路面,手指打鼓般敲打着方向盘。现在孩子们已经下车,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这只是一场青少年代表队的比赛,只是一场比赛。他重复着这句话,但紧张感仍然纠缠着他,肺脏似乎要将氧气从眼眶里全部吸走。冰球是很简单的运动:当你获胜的意愿超出对失败的恐惧时,你就有机会了。害怕的人是不会赢的。
他希望明天青少年代表队的这些球员能够像初生牛犊,希望他们能够天真到不知道这背后的赌注有多大。冰球场的观众席上是没有“灰色地带”的:你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从观众席上看,你如果不是天才,就是一文不名的废物,其间没有任何缓冲;越位就是越位,每次铲球不是干净利落地达到目的,就是会被判罚下场,无缘继续比赛。彼得二十岁时担任队长,他几乎带领球队赢得全国最高级联赛的冠军。之后他回到熊镇时,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几乎?没有‘几乎上船’这种事。你不是在船上,就是在水里。当其他那些死白痴也全都掉到水里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你是最后一个掉到水里的。”
在彼得拿到nhl的合同、正要前往加拿大之际,父亲告诉他:不要以为“自己很行”。老人的用意可能没有听起来那么严厉,也许他想表达的是,谦卑与努力能让小男孩在自家出人头地,也能使他在异乡扬眉吐气。酒精很可能将这些话语磨得更加犀利,而彼得也许不是故意那么用力摔上门的。不过现在这都已经没有差别了。一个年轻人沉默地离开了熊镇,当他再度回家时,所有的言语都已经太迟。你是不能正眼看着墓碑乞求原谅的。
彼得记得:当他孤身一人在见证自己成长的所有狭小街道上走动时,他察觉到那些他认识了一辈子的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他记得当他走进房间时,他们突然都停止了说话。起先他总是惊恐地盯着时钟,以为自己迟到了。他们终于把他当成体育总监,而非大明星。经过那个阶段后,他感到轻松不已。随后,球会在各级联赛体系的排名继续下落。当人们告诉体育总监他们真正的想法时,他感到自己内心某处还是希望他们能再度将他当成大明星看待。冰球观众席上是不存在“灰色地带”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继续呢?因为他从未考虑过其他选项。许多人很难记住自己为什么开始喜欢这项体育活动,但对彼得来说,这很简单。最初当他穿着冰球鞋站立时,他如此喜欢这项运动带来的寂静。冰球馆以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寒冷、漆黑、老妈生病、老爸在他回家时又喝醉了……当他站在冰上时,脑海里只是一片寂静。他第一次尝试时年仅四岁,但冰球马上告诉他:它需要他全神贯注。他喜欢的正是这一点。他仍然喜欢这一点。
一名和彼得同龄、但看起来比他老十五岁的男子目送他穿过镇中心。他抓挠着胡须,拉了拉身上的军用夹克。两人十七岁时,放眼整座熊镇,只有一个人认为彼得的冰球天赋胜过罗宾。臭老头苏恩总是说:“天赋就像两只飞向天空的气球。有趣的是,关键不在于哪只气球飞得更快,而在于哪只气球的绳线更长。”当然,他是对的。即使教练坚称小男孩罗宾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理事会与赞助商们仍逼他将罗宾升到甲级联赛队伍。罗宾在猛烈的铲球下崩盘,受了伤,害怕不已。在球季剩下的时间里,他宁愿把橡皮圆盘放在木板上,也不愿陷入近距离肉搏战。当观众第一次狂嘘他的时候,他径自回家,哭了起来。这种情况第二次发生时,他回家借酒浇愁。
十八岁时,他的球技反而不如自己十七岁时的水平。而在这段时间里,彼得已经发展成这座小镇前所未见的精英球员。彼得获得升上甲级联赛的机会时,他已经准备就绪。罗宾每次登上冰球场时总会犹豫,而彼得则是吓不倒的。就在罗宾进工厂上班的同一年,彼得杀进了nhl。冰球界是没有“几乎”的。一名球员实现了梦想,另一名球员则在酒吧的门终于敞开时,在雪地里跺脚。
半层楼下,只消走上五步,他就再也看不见冰球馆的屋顶了。
苏恩听见戴维离开了办公室。他等着,直到厕所的门打开又关上。随后,苏恩在一张黄色纸片上写了三个词,站起身来。他走进戴维的办公室,将纸片贴在他的电脑屏幕上。苏恩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就在此时,他向所有自己能叫得出名字的神灵祈求,希望自己不要犯错。祈求着这三个词不要又毁掉一个小男孩的人生。
有那么一秒钟,他考虑过留下来,等戴维回来,正眼看着他,说出心里话:“戴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停止吵架。我希望,你一直祈祷,祈求我们下地狱去。这样,你就能够出人头地。”然而,他还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体育项目造就复杂的男人,他们自傲到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却又谦卑到总是以球会的利益优先。
戴维从卫生间回来时,读着黄色纸片上的三个词:亚马、男童冰球队、快。
这只是一场游戏,但它会改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