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留在顶端(1/2)
政策与资源委员会主席
斯图尔特·弗雷泽
我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他时,他正想办法带领金融城度过这次金融危机。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巨大的平板电视,奥巴马总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弗雷泽为会面做了准备;他想把电视关掉,但没成功,只是换了个频道,上面显示着高低起伏的亚洲股市指示线。“四十五年啊。”他说。他将他扁平的手垂向地板。“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被当作神童。”
就金融服务而言,世界上只有两个全球性的城市:纽约和伦敦。实话说,可能再过二十多年,情况也还是这样。从全球性来说,我不认为有任何其他城市能够接近纽约和伦敦。其他城市或许会成为其储蓄市场的枢纽,但要取得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你得经历很多考验,尤其是获得合法的资格。除此之外,还得保证有透明度,要对全世界任何地方开放——不论信仰,不论人种,不论背景,欢迎任何人来这里并且在这里工作。再说句实话,世界上其他城市,就连接近这一条标准,都做不到。我认为这就是区域性中心城市与全球性中心城市的区别,前者也许接近小型国际化城市,但仍然是在一个特定区域内的国际化城市,后者则是一个完全全球化的城市,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上周,我在中国,跟他们讨论中国城市要如何才能在未来取得这样的地位。整个世界的金融服务业确实在延展,这也是我们非常感兴趣的点。我们不是只会坐在那里说,只有伦敦才能有这种规格的金融服务业。我的意思是说,在过去,已经有很多个例证向我们证明,如果整个蛋糕以足够快的速度变大,那每人得到的分量自然也是以同样的速度在增长。所以说,我们不一定要创造更多的市场份额,只需要保证整个蛋糕不断以最快的速度变大。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政客们确实明白金融业是英国经济的一大部分,比英国制造业还大,但明年就不一定了。那么,为什么要试图破坏金融业呢?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们可以重新把它扶起来,让它比以前更好,然后继续发展下去,这对未来的五十年来说,是一个好机会。有数十亿人想要达到我们在西方享有的生活水平。他们都需要金融服务,他们都需要更复杂的金融市场,他们都需要保险产品,他们都需要在从基础经济结构向更复杂的经济结构发展的过程中,与之相应的一整块金融领域。因此,如果我们能够保持我们的市场,保持竞争力,保持全球化和灵活性,我们就会受益。现在我们也做得相当不错。
别误会我的意思——这不是金融业本身的错,但目前它确实在英国经济中占据了过于庞大的一部分。你可能会说,好吧,那又有什么能够取而代之呢?现在,从长远来看,因为我们着重发力了,所以我们的创意产业、科研领域也有了进步。是的,我们当然可以重新平衡好我们的经济。但如果在未来,金融服务业倒下了,绝对没有别的产业可以取代它的位置。
你一定要记住,艺术领域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商业。每一个富有的银行家背后,都有一整套产业来为他提供各种服务,包括他去剧院看剧的门票、站在台上的演员,还有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如果有人赚了很多钱,那他其实直接或间接地雇用了很多人。如果把金融业拿掉,很多领域会产生大量失业,包括服务业、艺术和传媒行业等。人们似乎总是忘记,艺术实际上是很久以前从商业财富中剥离出来的副产品。特别是那些由富有的捐助者资助的艺术家。所以说,这些领域都是相互补充的。我不认为有人可以说,我们可以一直在空荡荡的剧院里表演艺术。
我是很乐观的,因为我确实认为,下一次经济好转时,整个情况将更加可持续,因为它将建立在更加坚实的基础上。因此,只要金融城最后能挺过去,还能继续保持灵活性和创新性,保持对外界人的吸引力,吸引他们来伦敦,在这里工作,就非常令人满足了。
学生
托比·莫士威特
这一天,大学生正在就大学学费上涨举行游行示威活动。我和托比在钱多斯街的一家酒吧见面。
允许银行家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把关于银行业、高利贷、贪婪、财富、所有权的语言正常化;邀请那些在世界别的地方进行掠夺,在俄罗斯或者阿拉伯世界偷盗、说谎的人来到这里,让他们从一个避税地搬到另一个避税地;为他们创造一个供他们挖掘的城市,他们可以挖掘这里的街道,挖出一个个财富之洞,建造他们的游泳池和私人影院……这就是伦敦。西伦敦的一条路竟完全塌进一个巨大的空洞里,真令人“赞叹”啊。你怎能不看看报纸上的照片说,这就是伦敦呢?财富塌进了它自身的空洞里。我“赞叹”它。要我说,把这所有巨大而空洞的房子都推倒吧。
你看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会这么想:这是一座令人悲伤的城市,没有值得骄傲之处。这座城市十分穷困,它本身没有任何产出,只能依赖那些可疑的人,把他们那可疑的钱以可疑的方式花出去来维持运转。我不是在说罪恶。我是在说贪婪。
让人民说话吧:他们会为自己辩护。他们也理所应当为自己辩护——这是他们的生活。他们必须找到生活下去的理由。伦敦总是以人民的声音来为自己辩护,因为它必须这么做。这不是一座宗教城市,也不是一座艺术城市。所以要如何解释呢?这里为什么有如此多的利益令人趋之若鹜呢?世界上这么多年轻人都来到这里。这些聪明而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来这里学习贸易吗?他们学到了什么技巧吗?他们会抢着去那些应对气候变化的慈善机构工作吗?不。他们只是在学习数字。他们学习如何逃税,学习如何转移资金。逃税,转移资金,边转移资金边逃税。当然,他们会想办法让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很重要。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运行方式。但是到头来,这些年轻人服务的是谁呢?你觉得呢?是服务这里的人吗?但这里的人可不是那些把俄罗斯榨干的坏蛋呀。不,不,不。他们服务的是那些“国际商务人士”。他们是怎么变成国际商务人士的?就是因为我们说,来吧,来伦敦。把你的东西带上,把你妻子的消费卡带上,把你情妇的信用卡带上,把你所有的麻烦、坏脾气都带上——记得被下毒的那个俄罗斯人吗?——都带过来。
你无法将所有反抗情绪从伦敦消除。现在,警察会强制人们提前申报抗议活动,要把游行路线公布出来。这确实有用——有用到某一天,它会失效——失效的那一天就是有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他们把抗议的学生限制在某个区域,但总会有人在这个城市里挂起标语,也可能会有傻傻的单亲父亲穿上蜘蛛侠或蝙蝠侠的衣服,把自己悬垂在白金汉宫外面;或者在提问时间,会有人把一罐粉砸到首相头上。好极了。危险的是,这种游行示威慢慢变成“一日游”了。记得在伊拉克发生了什么吗?来抗议吧,出来玩一玩,喊一喊,然后回家。结果呢?什么都没有。在伦敦,你可以通过抗议活动达成一些事,但如果我们只是在一个下午进行一场秩序良好的游行,是什么都达不到的。
对冲基金经理
保罗·哈丁
紧邻劳斯莱斯展厅的是伯克利广场大厦宽敞的入口大厅。穿着西装的男人们排着队准备过安检。投资公司一共占九层楼,你看到的全是“xx资产管理”这几个字。先乘坐扶手电梯,然后乘坐厢式电梯,再走过安静的会议室,我来到哈丁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小单间,只够放两张办公桌,一张是他的,一张是他的合伙人,也就是他弟弟的。一个占很小空间的暖气扇就放在他们身后,正轻轻地把一张圣诞卡片吹到地上。
我和弟弟是来自德比郡的乡村男孩。我们的父母住在田野里的一所房子里,他们养了一些牛和羊,这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我得到这个来伦敦做证券经纪人实习生的机会时,非常兴奋;但同时,这个机会也让人觉得有些可怕。我在一个周五来到伦敦,而正式工作从接下来的那个周一开始。我穿好衬衫打好领带,把自己拾掇干净,然后出现在公司。那是一栋很漂亮的大楼,我想:“这是我的第一天啊。”你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竞争很激烈的环境。你会期待有人为你这个新人把一切安排妥当,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是一间很小的办公室,中间摆着一排办公桌,经纪人们相对坐着;一排大概有八个人,共有两排,高级员工坐在其中一头,实习生则坐在另外一头。高级员工非常赚钱,他们把我们当作斟茶倒水的小弟。
这让我想起我在寄宿学校时的情境:你是低年级小男生时,那些大男生就会打你。所以低年级小男生会组成一个小团体,相互照顾。
经纪人给了我们实习生一张名单,上面有几千个名字。早上九点,我们就拿起电话,不停地给这些人打电话。“我们是某某公司,不知道您对投资股市有没有兴趣呢?您炒股吗?”这些人可能才刚刚睡醒,一般会这样说:“股票?你在说什么啊,我准备去喝咖啡啊。”简直是地狱。我们每天要打好几百个电话,大多数人接到电话都会直接挂掉。但这不会影响你继续给别人打,你说那些话已经流利得不得了,反正拿起来就是一通说。不过,最后总会有个人说:“哦,是啊,我还挺感兴趣的。”这时你才突然反应过来:“老天,我现在要说啥?”
我们每天大概要打300个电话,发出10到15个快递。这10到15个收到快递的人里面可能只有两三个是有点感兴趣的,每50个收到快递的人里面可能有一个人是会开户的。所以这真是一个数字游戏。
我进步很快,不久就成了证券交易员。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要卖什么。他们只是在某天早上走进来说:“对,这就是我们要卖的东西,就是这家公司,话术是这样……”你早上七点半要开会,九点就要开始销售。“好,保罗,你要卖掉价值5万美金的股票。”我如果把这部分卖掉,就能拿5千美金。我就想,老天,5千,一天!这就是这些痛苦背后的价值了。
他们以前在墙上挂一块大白板,上面列着所有证券交易员的名字,以及我们每个人在那一天要卖出的股票价值。比如说,你要卖5万,你打了电话,有人买了其中5千,你就写“剩4万5千”,过了一会儿变成“剩3万5 千”,一直写。你们相互竞争,看谁能最快卖完自己的股票。全卖掉时,他们会在底部画一个笑脸,旁边跟着“成交”。我记得有一个叫布莱恩的男人,他在推销上非常聪明,简直是个天才,他大概两三个小时就能卖完,然后剩下的时间他就可以休假了。老板会跟他说:“做得好啊,布莱恩,回家吧。”他那会儿就已经赚了差不多4千美金。当然你也能看到那些成绩不太好的人还在挣扎,他们的数字下降得很慢,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往下掉一点。如果你没有全部卖掉,第二天还要继续卖,或者你这部分会被交给别的交易员去卖。整个系统非常透明,你的表现完全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竞争非常激烈。
有一个叫菲尔的家伙,他是个典型的埃塞克斯男孩,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没头没脑的。他打电话时用语非常粗俗。他以前卖得很不好。但最后还是能卖完,因为他特别会磨人。他就一直磨人家,一直磨一直磨,磨到人家买为止。他永远最后一个完成。他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时,就好像喘不过气来。
这里还有一个传统是,你完成第一笔交易时,他们会把你的领带剪成两半。我不记得我要卖的是一家什么公司的股票,但我跟一个客户已建立良好的关系,他非常有钱,住在北伦敦的哈罗,是个亚洲男人。我能看出他是一个高净值人士,所以5万对他来说真不算多少钱。他是个大忙人,我记得那天早上给他打电话时,我想,好吧,我要在这第一通电话里,把所有股票都卖给这个人。看看我能不能做到,要是能成就太棒了。于是我给他打电话,介绍这支股票。我讲完一通好话后,他说:“我现在正在车里,保罗,我准备去上班。我没有时间仔细听你说,但我很乐意一试。我们就照你说的做。”我当时想,我的老天啊。我说:“好啊,那我们就买某某公司5万的股票,是这个价。”并给他提示了风险。他说:“好啊,就这么办。”我把电话放下,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我走到白板前面。我的名字旁边写着5万的目标,我直接把那个数字划掉,在旁边写上一个“0”,还画了一个笑脸。大家的表情就仿佛在说:“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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