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查案(1/2)
在那个周五的晚上,两位警官——督察博瑟姆(botha)和警长比涅茨基(betsky)从天津赶到北平,给他们的上司总督察谭礼士打前站。谭礼士将于周六到达北平。博瑟姆为谭礼士在六国饭店订了房间,把自己和比涅茨基警长安排在略便宜的顺利饭店。
与此同时,警长比涅茨基来到莫理循大街警署,那里的人也忙了一夜。接待处正在处理莫名其妙的电话和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北平居民,他们把城市里所有的谋杀认在自己名下。其中一通电话的交谈内容如下。
接待处办事员:“你做了什么?”
打电话的人:“我掐死了她。”
接待处办事员:“你为什么要杀她?”
打电话的人:“她是个肮脏的俄罗斯婊子。”
接待处办事员:“你怎么处理尸体的?”
打电话的人:“我把它喂狗了。”
接待处办事员:“她对你做了什么?”
打电话的人:“她是个狐狸精。我被缠上了。” [25]
当然,也有不那么荒唐的自首者,但没一个能跟罪案对上号。直到周六早上,电话仍响个不停。有一次,韩世清从办公室被叫到接待处,直面一位咆哮的野蛮白俄女人。她要求警察把她的丈夫关起来,控告他犯了谋杀罪。她口音很重,接待处的警长听不懂她说话,韩世清也很难理解。她化着浓妆,大喊大叫,口沫四溅。她坚称:自己的丈夫是废物、杀人犯。他迷上了那些年轻的金发妓女。“恶土”的酒吧娼寮中的那些小妞掏空了他所有的钱财。他现在就在家,满身是血。警察得采取行动。
他们迅速赶到她家,发现那个男人宿醉刚醒,胸前还戴着陈旧的沙俄勋章。他疯狂地破口大骂,那劲头和他妻子一样;当看到她跟着警察一起进来时,他更是狂怒地大叫起来。但他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妻子今早读过的报纸。他浑身是血,但那是他自己的血。他告诉警察,那是一家俄罗斯酒吧里的某个美国士兵用拳脚留下的纪念品。当时他们伏特加喝得有点多,没控制住脾气。另外两个住在同一条胡同里的俄罗斯人证明此人曾经酒后斗殴,这都是常事了。他的老婆是个脾气暴躁的泼妇,他就该把她留在圣彼得堡。这两口子双手空空地逃离俄国,在陌生的国度过着潦倒的生活,已经有点精神错乱了。
一个巡警被派去美国公使馆里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驻地,带回一份关于这个俄罗斯人的不在场证明。一位健壮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承认自己揍了这个俄罗斯人一顿,因为此人侮辱了自己的女友和海军陆战队第四团的战斗荣誉。他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不过他认为这个俄国佬虽说是个混蛋,但不应受到谋杀指控。
在星期五那天,还有一名惊魂未定、畏畏缩缩的人力车夫被带到莫理循大街,他在帕梅拉的抛尸处附近被捕。这是个乡下孩子,名叫孙德兴(sun te hsg),被捕时他正在清洗人力车座上染着鲜血的坐垫套。当天韩世清回到警署,把这个小伙子关进一个小房间,然后检查了套子——确实有血,但血量很少,与死者受伤的严重程度不匹配。韩世清下了结论,讯问车夫后就放了他,让他赶紧离开。车夫被赶回寒冷的街头,警察让他赶紧消失。
大多数打进警署的电话和挤在莫理循大街警署前厅里的报社记者都提到了一个人:帕梅拉的父亲。而且这的确是谋杀案侦破的程序:首先要关注家庭成员、丈夫和配偶。杀人犯们总是认识受害者,随机杀人很少见。这是一位警探的思路——要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这样才很可能更接近事实真相。
韩署长连午饭都还没吃,刚到下午,就站在了北平正阳门东站 [26] 的月台上,在严寒中恭候总督察谭礼士的大驾。这座欧式风格的火车站位于使馆区的西南边缘,靠近前门。它有着很高的拱形屋顶和一座矗立在月台另一端的与众不同的西式钟楼。
检票口并没有记者聚集,这说明媒体还不知道一位英国警界人士将要从天津前来插手此案。对于谭礼士的介入,韩署长喜忧参半。这位警探经验丰富,又是英国人——这两样都是侦破此案所需要的。一位警探总比公使馆的间谍强,如果碰到的是个只会拖后腿的蠢蛋就更糟了。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韩世清又对外国人插手发生在北平的谋杀案心有抵触——这可不是在上海或是别的哪个通商口岸,这完全是在中国的管辖范围内。
但他还是决定理智行事,接受现实,因为这并非发生在北平的一宗普通谋杀案(如果现在北平还有普通谋杀案的话)。一位外侨被杀,谭礼士(或是其他类似的人物)必然会插手。
韩世清本以为列车会晚点。从天津到北平一般只需花两小时。但近来土匪、破坏分子和游荡的日本士兵使这段旅程不甚太平。结果这趟火车只稍微迟到了一点。韩世清抖动身体,促进血液流动,使自己更暖和一点。在一位来自苏格兰场的人物面前冻得打哆嗦可不太体面。
韩世清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但凡抵达北平之人都会对这座皇城产生敬畏之情。被称为“国际列车”的火车驶进位于巍峨的前门城楼下方、北平城墙根附近的火车站。该城楼是北平这一古老城池最高大且最靠南的城门,标志着北平内城(即古老的皇城)的入口。偶尔仍会有骆驼商队走出城门,向蒙古、古老的茶叶贸易路线和丝绸之路进发。
谭礼士乘坐的列车停靠在水关门 [27] 月台,张口吐出肚子里的乘客。这时韩世清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总督察谭礼士的外貌,只知道他是个外国人;而许多——不,大多数下车的乘客看起来都是外国人,至少列车前部头等车厢的乘客大多如此。
然后,韩世清看到了他。即使不知道对方的种族或国籍,韩世清也能看出这个男人是警察,因为谭礼士的风度出卖了他。此人身材笔直,举止果断,即使身着便衣,从其举手投足间仍可看出他是位权威人物。他身穿一件深色精纺双排扣西装,领带和外套都是黑色,戴了一顶随处可见的软呢帽。他的白色衣领上了浆,皮鞋光可鉴人。谭礼士个子很高,比周围所有人——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足足高出几英寸。所以韩世清很容易就看到了他。韩世清本人身高六英尺,在中国人里已经算是高个子了,但当他看到谭礼士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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