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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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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出第一高中的剑道场中传来竹刀相互击打的声音,在场外都能听到洪亮有气势的口号声,以及脚跺在地板上的声音。

顾问老师周日不来,基本就是自主练习,由高年级学生来指导低年级学生。所以不允许迟到。特别是一个月后有大赛预选赛,为此要集中特训。真琴匆忙穿过校园,走向剑道场旁的社团教室,穿上胴甲 [1] 。刚抱着全套护具迈进剑道场,就听见了怒吼声。

“真琴!你迟到了吧!”

读高二的主将绵贯大吼,竹刀差点儿刺进天花板。这人嗓门大,个子高,最擅长的是上段打面 [2] 。因为总穿鲜红色的胴甲,便被人称为“平成的赤胴铃之助”。

“对不起。”

真琴找了个空位开始热身,留意不打扰到正在进行击打练习的其他社员。上初中后,真琴加入了剑道部,但并不是因为感兴趣才加入的。比起文化类社团,确实更想进运动类社团,但真琴不喜欢球类,田径社团又太不起眼,这么一来选项就只剩柔道、剑道和舞蹈了。舞蹈最先被排除。柔道要跟别人有身体接触,不喜欢,划掉。于是就只剩下剑道部了。

初中时真琴曾有一段时间退社,不过高中又重新加入,就这样一直开心地练习到现在。或许原本就很有天赋,二段合格了,真琴想着有机会就挑战三段好了。

正热身时,绵贯咚咚咚地走过来了。

“干吗呢你,真琴你也得去指导学弟学妹啊。本来高三的学生退社后人手就不够。”

“都说了知道了。刚才去打工了。”

高三的学生在校际比赛之后——预赛失败后——就退役了。然后高二的绵贯成了新主将,真琴是副主将。但说实话,真琴觉得自己不是当副主将的料。只是剑道部原本部员就不多,这次轮到了自己头上罢了。真琴对社团活动没什么热情,也没有拉着部员参加校际比赛、进入全国三甲之类的梦想。只是无端觉得既有个人竞技又有团体竞技的剑道很有意思,还有集中精神、一心一念去攻击的战斗方式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才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练到现在而已。

“热身结束后就去当元立 [3] 啊。”

“了解。”

绵贯离开了。

真琴完成挥剑一百次,穿上胴甲,把叫作“面下”的手巾缠在头上,再戴上甲手。作为对手的后辈们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竹刀,经常打不准,常会打到手腕和肩膀等没有护具的地方。拜他们所赐,真琴手腕和肩膀上的瘀青就没退过。

“都听着啊,别吊儿郎当的,赶快给我打过来。”

真琴向结对练习的后辈挑衅道。对方的斗志被激发,不停地打面过来。

“太轻!再用力!”

冲击练习中,元立不用一味被打,也可以打回去;但在打入练习中,元立只能被打。不过被打的次数多了,就能冷静地观察出对方的缺点。被真琴指出应该注意的地方后,下次练习时对方总会稍有进步。再进行指导,对方就会变得更好。如此磨炼后辈的剑技,助其进步,真琴还是很开心的。所以真琴还是很喜欢充当元立这个角色的。

最后全员正坐冥想,行礼后结束练习。练习结束后,各年级轮班用抹布将剑道场擦干净。今天轮到高二的学生。真琴让高一的学生先走,然后从仓库拿来桶和抹布,走向剑道场外的洗手池。

晚秋凉风瑟瑟,护具下被汗水打湿的身体被凉风一吹,很舒服。对于剑道练习者来说,最严苛的是夏天的训练。无论多热也不能取下护具,因此面、甲手和胴甲都很臭,甚至会发霉。冬天也有冬天的痛苦,光脚走在剑道馆的地板上,凉得像踩在冰上。但活动开以后身体就渐渐暖和起来了。所以对真琴来说,寒冷时期更适合训练。

真琴浸湿抹布,桶里装满水,走回剑道场。几名高二学生纷纷拿起抹布,迅速弯下腰跑起来擦地。

“哦,真琴,谢啦!”绵贯也接过抹布,“今天挺累的吧,打扫完冲个澡就赶紧回家吧。”

“啊,可是今天得去剑道俱乐部。”

“这样啊,接下来要去市民馆吗?”

“嗯。”

绵贯和真琴并排“嗒嗒嗒嗒”地跑着擦地。

“不过你去得够勤的啊,是志愿者吗?”

“肯定不能收钱啊,我这水平才二段。不过出差的话费用倒是可以报销。”

剑道场面积很大,划出两块练习场。弯腰擦地正好可以锻炼腿部和腰部。

“我可不行。上学加补习班加社团活动,排得满满当当的,本人可没精力再干别的了。”

“是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挺开心的。”

“啊,因为真琴你喜欢小孩啊。”

“嗯。只要混熟了,都很可爱。”

“小学生太吵闹了。我挺发怵的。”

“还有幼儿园的小不点儿呢。”

“啊,真的?可是啊,再怎么说,这么小的孩子练剑道也太早了。”

“说是以增强体力为主要目的。当然,最初连蹲踞 [4] 都做不好。但都很努力地挥剑呢。虽然姿势一团糟吧。”

真琴觉得好笑,笑出了声,绵贯惊呆般地说:“啊,听起来好像可爱得不得了呢。”

擦完地板,两人都站起身。

“那我去那边了。抱歉,时间紧张,这个你帮忙洗一下。”

真琴把洗抹布的工作托付给绵贯后,回到社团教室换好衣服,背着全套护具离开了学校。到市民馆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真琴的护具袋是有轮子的款式,出远门时比较方便,但像这么短的距离就背着走了,权当训练。

“那个,不好意思。”

刚从校门出来就被人叫住了。虽然刚过四点,但深秋昼短夜长,再加上今天有点阴天,天色已经暗了。借着门灯,真琴发现对方穿的不是蓝出第一高校的校服。真琴又飞快地扫了那人一眼,貌似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干吗?”

“那个,总在公交车里看见你……啊,我是七海高校的,那个,嗯……”

对方满面通红,摆弄着校服下摆。

“所以呢?干吗啊?能马上说完吗?还是要花时间?哪个?”

真琴倒不是故意严厉,只是单纯地在想,如果话不多就背着护具,如果要时间比较久就把护具放到地上听而已。但对方似乎受到了伤害,表情都变了。

“对、对不起,那个,所以……我、我很欣赏你,那个,我、喜欢你。”

脸更红了,前言不搭后语,眼中还浮出薄薄的泪花。啊啊,所以我才觉得女人真是麻烦。真琴在心中咂嘴。真琴长得很标致,至今为止,不光同校的学生,还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如此这般来表达爱意。每次拒绝对方,或是被对方怨恨,都让真琴觉得十分麻烦。

“喂,我们没说过话吧。”

“啊,那个,可是,我就觉得你很好……”

真琴只是叹了口气,没回答。

“那个,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从朋友做起?这是我的邮件地址和le账号。等你联系。”

对方的眼睛还有些湿,递过来一个女生很喜欢的那种信封,满怀期待地盯着真琴。

“我不要。”真琴马上答道,把信封推回去。

“……啊?”

“我肯定不会联系你的。所以不要。”

“啊,可是……”

“我没兴趣,对你。”

真琴快步离开,从背后的气息可以感觉到对方依旧恋恋不舍地望向这边。烦死了。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就能说出喜欢我呢?傻不傻啊。

每次被告白,真琴都会觉得很扫兴。有人批评真琴说这样很过分、很冷酷。朋友还说:“可以慢慢互相了解嘛。总之先跟对方相处一下不好吗?”但真琴觉得那么做才过分。如果了解之后觉得无法喜欢上对方又该怎么办?让对方燃起希望,之后又提分手,这么做才更冷酷不是吗?而且本来真琴就不喜欢与人接触,一想到要与人接触就觉得毛骨悚然。

根本没人了解真琴的内心。

真琴把护具袋换到另一边肩膀上,继续埋头沿着已经昏暗的道路朝市民馆走去。

“啊,老师来了!”

刚在市民馆露面,一群像模像样穿着小号胴甲的孩子就聚过来了。

蓝出市市民馆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具备的功能却不少。有可以练习剑道、舞蹈、少林拳等的多功能厅,有可以练习柔道和合气道的榻榻米房间,还有可以练习合唱和管乐的音乐教室。费用便宜,所以每天都有课程班。

少儿剑道俱乐部每周周日和周三的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借用多功能厅。训练时间基本为两小时,但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的孩子也可以早回去。

参加剑道部的孩子很少,十人左右。让孩子来参加少儿剑道俱乐部的家长们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想让孩子全心投入训练,最终可以去参加大赛;另一类比起学习剑道更想让孩子交朋友,想让孩子学习日本武道特有的礼节。两类家长大概各占一半。前一类由剑道六段、之前曾做过体育老师的桥本任教,而真琴负责教后一类。

真琴很少对孩子们发火。若是有小孩子做了危险的事,真琴会严厉地提醒,但因为没有压力,不必以考段为目的去培养训练,所以也不会过于勉强孩子,而是尽量让孩子们心情愉快地上课。所以真琴很受孩子们喜爱。用孩子们的话说,桥本是“可怕的老师”,真琴是“温柔的老师”。

真琴换好衣服进入训练场,孩子们再次聚拢过来。

“安静!开始喽!”

桥本一喝,全员端坐行礼,训练开始。真琴单手水平举着竹刀,让小不点儿剑士们往竹刀上打。最初几十分钟大家都一脸认真,但毕竟还是孩子,没多久就腻了,注意力也不集中了。一到这时,真琴会马上让大家休息。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下继续练习只会导致受伤,更重要的是,如果因此让孩子们讨厌剑道,就没什么意义了。

“好了,接下来休息十分钟吧。大家喝点水,补充水分。”

桥本老师带的那组羡慕地斜眼看着开始休息的真琴组,被桥本发现后,又把他们训斥了一通。桥本是十五年前从体育老师这一职位退休的,但老当益壮,热血教师说的就是他了。他晃着一头白发,张开大嘴怒吼,像是在显摆自己嘴里没有一颗假牙。出错时就毫不留情地用竹刀打孩子的屁股。即便如此,孩子们就算抹眼泪也会听从桥本的指导,说明他还是有一套的。真琴把目光转回到自己这组。他们并排靠墙坐着,悠闲地喝着水壶里的运动饮料。

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真琴微笑。

咦?

看着排排坐的孩子们,真琴心下疑惑。

“那个,今天哲也请假了吗?”

过这么久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哲也是一名上小学五年级的男生。

“哲也君吗?嗯,他说今天不来啦!”

小学一年级的千夏回答。他跟哲也上同一所学校。

“好像是说要去给他妈妈帮忙。”

“咦?帮忙?”

“嗯,就是,今天早晨啊,不是有个幼儿园的男生被杀了吗?”

在响彻口号声的道场中,这个话题突兀得令人心中一震。但或许是因为千夏还太小,没能理解事态的严重性,只听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继续说道:“他说那个男生的妈妈跟他妈妈认识。那家出事了,就去帮忙啦。”

“这样啊……被害的那个孩子跟哲也是熟人啊……”

真琴皱着眉,一脸沉痛的表情。

“嗯。好像啊,还来这里看过哲也的剑道比赛呢。那个,好像是叫由纪夫。”

“是吗……这么说也许还见过呢。”

真琴看向其他孩子。两人上幼儿园,两人上小学低年级,都在天真地摆弄着画有动漫角色的水壶。他们还不能理解绑架杀人犯就在身边的那种恐惧吧。

“大家也一定要小心啊。听见了吗?”

真琴说完,孩子们漫不经心地答应道:“是——”

“可是啊,听说那个男生很凶呢。”千夏继续说。

“嗯?”

“就是那个被杀死的孩子,他经常打女生呢。”

“要说打人,千夏你不是也打过吗。”坐在旁边的力也拆台道。

“可是,说有女生被他从楼梯上推下来摔骨折啦。还有的被他推到水池里,差点儿死了呢。”

“啊!是吗?那他该死——”

“喂喂,不能这么说。”真琴提醒道,“千夏也不要再说这些了。知道吗?”

“好。”

真琴不经意地看向挂钟,十分钟休息时间已过。

“好了,再继续加油吧。”

真琴拍拍手,孩子们马上站起来。

看着手握竹刀、摆出各种姿势的孩子们,真琴想,就算这么提醒,孩子终究是孩子,破绽百出。而父母们虽害怕发生这种事,但心中的某处也会觉得“不会轮到我家孩子头上”。这就会让人钻空子。若不是这样,就不会出现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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