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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伸手探摸到一个三角形的盒子,从中取出了镇静剂,旁边还有一个四角形的盒子,里头放的是安眠药。借由不同形状的盒子,我才能分辨药的种类。以前跟女儿一起生活时,她只是在盒上贴了药名,每当我要吃药时,她就会帮我把药取来。
我将两颗镇静剂放进嘴里,配着烧酒吞下。据说镇静剂与酒精混合服用会损害大脑的记忆能力,但我无法戒掉两者同时发挥作用时所产生的安宁感。
我想象着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外孙女所承受的病痛,下定决心走到隔壁房间,拉开纸拉门。如今这房间已跟仓库没什么两样,我在层层堆叠的纸箱中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伸手往里头一探,果然摸到了毽子与毽拍[1]。
小时候母亲曾教过我用毽子许愿的仪式,做法是独自一个人将毽子往上拍,次数越多越好。但这个仪式只适用于祈求儿女平安,因为制作毽子的圆形果实被称为“无患子”,带有为儿女消灾解厄的象征意义。
我紧紧握住毽拍站了起来。小时候母亲经常以这种方式为我祈福,简直像把这当成寺庙的参拜仪式一样。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印象中,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重病。
我一边唱着数字歌,一边将毽子往上拍。
一是最初一之宫
二是日光东照宫
三是佐仓……
往上拍毽子的同时,心里预测其落下的点,但只成功了两次,第三次时毽拍便挥空了。我听见毽子在两点钟方向的脚边地毯上弹跳了两次,声音忽左忽右地响动之后便消失了。
我只好伏下身子,整个人趴在地上,用双手手掌在地毯上探摸,但摸来摸去,掌心都只摸到地毯的长毛。毽子到底掉到哪里去了?我可以确定它落在两点钟的方向,怎么会找不到?
找着找着,心里不禁又气又恨。我不仅没办法用毽子为外孙女祈福,甚至连毽子掉在哪里也找不到。外孙女过着必须洗肾的痛苦日子,我却束手无策,这样的我根本没办法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强烈的孤独感与无力感涌上心头,让我不由得停下了用手掌探摸的动作。
就在这时,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我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只是抬起了头,继续用手掌在地毯上寻找毽子。电话铃声令我心浮气躁,却迟迟不肯止歇。
我无可奈何,只好站了起来,先找到无脚椅的椅背,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后,转身来到内廊。途中我感觉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弯腰在地毯上一摸,是毽子。这么说来,它在落至两点钟方向后,竟然像橄榄球一样无规则地弹跳,飞到了五点钟方向。
原来我累个半死,竟然完全找错地方。这真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事。
我捡起毽子,将左手手背贴在内廊墙壁上,沿着内廊前进,在电话铃声响起的位置停下脚步,拿起了话筒。
“喂,我是村上。”
“和久,是我。”
是我——这句话带着一种认为对方凭声音就该认出自己的傲慢心态。“有什么事吗——?”
这个人是年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
“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上次跟你说话,是几年前的事?”
“也没几年。只过了两年——又三个月。”
“我一年半前就搬回老家了,现在跟妈妈一起住。”
我只是听着,一句话也没响应。
“你不问我,妈妈过得好不好?”
“——妈妈过得好不好?”
“病倒了,应该是操劳过度吧。我找医生来看过了,目前没什么大碍。”
“嗯——没事就好。”
“你该多关心妈妈一些。”哥哥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久,你回来一趟吧,妈妈很想念你。”
“没事回去做什么?”
“我说你啊,这可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
“岩手县太远了。光是每天的生活,就够我忙了。更何况我还有女儿及外孙女——”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愣住了。这个被我遗忘——不,应该说是刻意不去想起的哥哥,不正是此时最大的救星吗?
只要是六等亲以内的血亲,就能成为“活体肾移植”的捐赠者。
“好吧,我会带女儿回去一趟。”我旋即改口。
[1]日本毽子(羽根)的玩法是用木板做的毽拍(羽子板)打毽子,与中国“踢毽子”的文化不同。——译者注,后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