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Bullet(1/2)
我们总被推来挤去。推向这里,挤向那里。
我们被猛力推向那边,撞上什么东西又弹回来。我相信是这样。身体之所以没有被挤扁,原因很早以前学校里教过。那是因为身体里面也有各种力量往外推挤。我们身处重力井 [1] 底部,头上又是厚厚的大气层,之所以没被压扁,就是这个原因。
我之所以如此相信,也是有原因的。但其实不需要原因我们也能相信某个解释,而且如今没有原因的情况越来越多,所以我想这一定是很特别的。
丽塔是个完全没办法交流的女生,谁都搞不定。她在后院里的时候尤其可怕,经常会拔出腰上插的左轮手枪,抬手就是一枪。不过也没有瞄准什么人,就是随便开一枪。她家的房子外面裹了一层锈迹斑斑的铁皮,但是所有能打碎的东西还是都打碎了,不能打碎的东西也只是没打碎而已。
当地人都知道丽塔的毛病,轻易不会靠近她家。而且这里通常也没有别的人来。
所以这也没什么问题——只有丽塔的家人才这么想。实际上当然是非常有问题的。
丽塔经常开枪,准头自然就好。周围有很多男生——不对,应该说是很多男人嘲笑过她,下场就是裤裆上开了枪眼,卵蛋差点废掉。没人知道丽塔为什么能够准确掌握卵蛋的位置,明明连当事人自己都经常搞不清。
女生当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她射杀了常年在叔叔卵蛋里筑巢寄生的蟑螂。不过我们都知道蟑螂不可能长在那种地方。否则的话,我们大概全都偷偷养什么金龟子或螳螂去了。
丽塔那样子是有原因的,詹姆扔给我一枚五美元的硬币说,原因在她的脑袋,里面有颗子弹。他指了指太阳穴,然后像是尿完尿似的抖了抖身子。
没人能够脑袋里进了子弹还没事,我回答说。詹姆涨红了脸叫喊着说:“所以才说她厉害啊!”
詹姆大概是这一带最聪明的家伙,而且我相信他大概也是北美大陆最聪明的家伙,但很可怜的是,他在两周前爱上了丽塔。我知道不能从苹果堆里减掉熊,不过这家伙太傻了,脑袋里减掉智商,就只剩下失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他是这方圆一百千米当中最聪明的家伙。
要是脑袋里进了子弹,我问,总应该是什么时候射进去的吧,不然就太奇怪了。
詹姆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看我。
一生下来就有子弹啊,他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詹姆一把拉住我,右臂圈住我的腰,伸腿把我绊倒。
哎,我叫喊道,哎。我叫了一遍又一遍,兴奋起来,自顾自地叫下去,哎——
我有个理论,詹姆站在我旁边说。
理论,我叫喊道。我决定,谁要是说了“理论”这个词,我就管谁叫“耗子”。于是我自顾自地“耗子耗子”叫起来。
詹姆这小子在我旁边坐下来,抱住膝盖。我都快变成耗子玩的滚轮了。然后他说,他喜欢丽塔。这话我昨天就听过。而且说实话,两分钟前也刚听到过。自从爱上丽塔以来,詹姆都说了一千遍了,我只是强忍着没指出而已。两个礼拜能说一千遍,我觉得有点太多了。
但如果我的理论正确,詹姆重复了一遍。
理论就算了,我嘴里嘟囔着爬起身,没听说过用理论勾引女生的。詹姆勾引女生那是一把好手。他用的就是理论这种玩意儿吗?
如果我的理论正确,詹姆还在坚持。
我无可奈何,只能闭嘴听他说。可是詹姆不知怎么哭了起来。看来理论这玩意儿真的很厉害啊。詹姆可是个马蜂蜇了大腿都不会哭的男子汉。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
丽塔,她在朝错误的方向开枪,詹姆断言道。
当然喽,本来就没有目标,当然就是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詹姆没有看我,自言自语地说,丽塔在和未来的某个人相互射击。
这个想法说不上是推测还是疯狂,让我十分感动。再说清楚点,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首先有个前提,”詹姆说,“丽塔的脑袋里进了子弹。这一点克拉克先生也证实了。”
我不太相信那个医生。他总喜欢指着地平线,教育迷路的小羊羔。而且话说回来,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我都不大相信。
“而那颗子弹一出生就在丽塔的脑袋,这是丽塔的婶婶说的,所以肯定也没错。”
结论只有一个!詹姆大叫着爬起身,手臂指向天空,不知道想干吗。
“丽塔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枪打了?”
我朝詹姆的勇敢身姿泼了一盆冷水。眼瞅他那伸向天空的手臂一点点垂下来。
“这也有可能。”
詹姆皱眉沉思。
进屋子也讲究方法。先开门再进屋,那是礼貌的做法。进了屋子再开门,那就有点不太聪明,我想。如果要再惹出开枪之类的麻烦,那就更糟糕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追问了一句。詹姆一脸落寞。
“有人从未来开枪击中了丽塔。幸或不幸的是,子弹卡在了头盖骨里。但是因为子弹的冲击,丽塔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朝时间的反方向前进。”
我“哦”了一声,朝詹姆伸出手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的理论是这样的:丽塔从某个方向的过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未来方向的子弹击中,拐到了过去方向的轨道上。由于子弹的冲击,她的时间逆行了,被封闭在今天她妈妈的肚子里。”
我张大嘴巴,盯着詹姆。这当然不是因为感动,而只是有点发呆。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会想出这样的解释。明天早饭还是别碰玉米片了。詹姆最爱吃那玩意儿。至少要加上酸奶才行,我想。玉米片这种东西,明明是给一般人吃的,詹姆偏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真是够怪的。
詹姆拿手指戳进我大张的嘴巴,宣布说,重要的在于接下来他要讲的话。
“在我们所处的时间里,她还没被击中。因为没有被击中的经历,所以她只是个脑袋里有子弹的女生。
所以这就是她乱开枪的原因。如果她能在被子弹击中前击中那个射击她的人,事情就解决了。那人应该处在她的未来方向上,所以只要向未来方向开枪就行。好在子弹一般都是朝未来方向前进,至少比朝过去方向射击简单。”
原来如此,我想。怎么应付蠢蛋,自古就有窍门。要是不顺着他的话说,他就会跟你没完没了。
“很好,那么假设丽塔成功射杀了那个未来方向的枪手——”
“但愿如此。”詹姆重重点了点头。
“她脑袋里的子弹会怎么样?”
“有几种可能。一种是就这么留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有可能的是,过去一下子全变了,她脑袋里的子弹也没了。丽塔本来是从出生的时候出生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超越时间的存在。实际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不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我实在想象不出她被击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这样的,詹姆用手指顶住太阳穴,然后又把手指挪开,沿着贯穿太阳穴的直线越离越远。
“我们应该会看到子弹从丽塔的脑袋里反方向飞出来,朝枪手的枪口反向前进,一直退回到枪管里,左轮倒转,扳机收回。”
我一点也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丽塔的脑袋里如果有子弹的话,那她确实是被枪打了吧?”
“我要改变这件事,”不知怎么,詹姆又一次热泪盈眶,“我爱丽塔。那是我的责任。”
我的好朋友爱上了怪异的女生。虽然有点怪,但恋爱这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只是这么点小事,我那好朋友就能脑补出这么一大摊异想天开的理论。其实丽塔的小脑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快的莫过于直接去问本人。当然,不是去问她未来的子弹有没有把时间搞乱,而是问她到底喜不喜欢詹姆。这是最重要的。问这个就足够了。
詹姆说完了自己的理论,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就问了问他这件事。丽塔怎么说?詹姆涨红了脸,抓起一把草,揉成一团扔出去,然后跑掉了。所以我搞不清具体情况。不过无所谓了,像他那种扭扭捏捏的男生,我想也不会那么单刀直入地去问吧。虽然他可能想过把丽塔的头盖骨切开检查。
所以我带着献上半边卵蛋的觉悟,去拜访丽塔。要是把两个全都搞掉,那肯定不行。不过如果只搞掉一个,为了好朋友,我就牺牲一下吧。虽然我觉得丽塔是个脑子长得和常人不一样的女生,不过还是相信她不至于失败到一枪打穿两个卵蛋的地步。
迎接我的丽塔,并没有威胁我说马上滚否则就给我肚子上再开一个肛门,而是把我让进了客厅。不知怎么,好像还有点落落大方的样子。感觉像是发条松掉的手表,齿轮的咬合不断松脱似的。
我在椅子上扭动屁股,正琢磨该怎么开头的时候,丽塔端了茶回来。不愧是丽塔,大拇指插在茶杯里,杵到我的面前,然后低声嘟囔说,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我抬头问。视线对面的丽塔说,我听詹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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