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商业秘密(2/2)
会见最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6点,金看上去像是要在我的胸口插上一刀。
三天后,艾瑞卡·张在她的新东家、一家叫作抗体解决(antibody tions)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实验室中加班,一位同事过来,告诉她有个男人要求见她。同事说,这个人在停车场上他的车里已经等了很久。
艾瑞卡立刻警觉起来。白天的时候,希拉洛斯的人力资源部主管莫娜·拉玛莫西已经在她的手机语音信箱留了几条信息,说有紧急的事情需要与她谈。艾瑞卡没有给她回电,现在又有什么神秘的男人等在外面要跟她说话。她怀疑两者之间有关联。
这是星期五的下午6点,还留在抗体解决位于桑尼韦尔(sunnyvale)办公室中的人寥寥无几。安全起见,艾瑞卡请求同事与自己一起,去找自己的车。她们走出办公楼的时候,一名年轻男子钻出他的suv,迅速向她们走来,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他将信封递给艾瑞卡,然后转身离去。
看到信封上写的地址,艾瑞卡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通过人工递送
艾瑞卡·张小姐
莫顿环路926号
东帕洛阿尔托,加利福尼亚 94303
唯一知道她住在这个地址的人,是她的同事朱莉娅(julia)。两周前,艾瑞卡在奥克兰的公寓租约到期,她临时搬到朱莉娅那里,计划在秋天移居中国。她只有工作日的晚上待在那里,在周末则出去露营或者旅行。连她的母亲都不知道这个地址。唯一知道它的方式,是跟踪她。
信封里的信印着博伊斯·席勒的信头。艾瑞卡读着信,恐惧感越来越厉害:
亲爱的张小姐:
本事务所代表希拉洛斯有限公司(简称“希拉洛斯”或者“公司”)。我们有理由相信你未经许可披露了公司的某些商业秘密和其他机密信息。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你出于损害公司经营的目的而做出虚假的和诋毁性的陈述。我们要求你立即停止和放弃这些行为。除非本事端在2015年7月3日下午5点(太平洋夏令时)之前按照本信函中阐明的条款予以解决,否则希拉洛斯将考虑采取一切正当的措施,包括发起针对你的诉讼。
信件接着说,如果艾瑞卡想避免引发诉讼,她必须接受与博伊斯·席勒的律师面谈,并说出她披露了希拉洛斯的什么信息,是对谁披露的。信件由大卫·博伊斯签字。艾瑞卡开车回到朱莉娅的房子,整个周末都待在那里,关着百叶窗,害怕得不敢踏足屋外。
回到东海岸,我意识到事情正在升级。同样是在那个星期五的晚上,我收到艾伦·比姆发来的短信。这是差不多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
“希拉洛斯又一次威胁我,”他写道,“他们的律师说他们怀疑我在违反我的宣誓书。”
我们通了电话,我将几天前在《华尔街日报》与希拉洛斯代表团的马拉松会谈讲给他听。但不像我担心的这件事可能会吓到他,艾伦觉得这一新发展饶有趣味。他咨询过了一位新的律师,此人是前联邦检察官,曾与医疗欺诈打击小组(dicare fraud strike force)合作过。因此艾伦对希拉洛斯的恐吓策略没那么害怕了。事实上,他似乎改变了主意,想重新帮助我把故事报道出来。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我的邮箱收到一封来自梅瑞迪斯·迪尔伯恩的邮件。 邮件附有一封来自大卫·博伊斯的正式信函,发给杰伊·孔蒂,他是邮件的主收件人。在引用了几条加州的法律后,信函严厉要求《华尔街日报》“销毁或归还”全部希拉洛斯的商业秘密和其所拥有的机密信息。博伊斯一定知道我们照做的机会是零,即使如此,它仍然是一种警告。
如果对希拉洛斯是否会发动激进反击我还抱有一点残存怀疑,那么在随后那个星期一的早晨它也烟消云散。当时我正坐在停着的车里听收音机,等待清扫车经过——布鲁克林生活中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一个方面——我的手机响了。我调低车载收音机的音量,接通电话。
是艾瑞卡,她似乎非常惊骇。她告诉我suv上的男人,信封上的地址,来自博伊斯的最后通牒。我试图安抚她,让她平静下来。我承认,确实,她非常有可能处于监视之下。但我很肯定,这是最近开始的,希拉洛斯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我的信息来源之一。这是一种想把她吓出来的尝试,我说。他们是在虚张声势。我鼓励她,不要理会那封信,跟往常一样做自己的工作。从她犹豫的声音,我能分辨出她仍然在那里手足无措,但她同意听从我的建议。
第二天,我接到凤凰城桑德内医生的电子邮件。一名希拉洛斯的销售代表去过她的办公室,告诉她公司总裁桑尼·巴尔瓦尼在城里,想单独与她碰面。她拒绝了这个邀请,随后此人变得充满敌意,并说她的拒绝将带来负面影响。我简直不敢相信。搜寻我的秘密信息来源是一回事,但威胁一位以公开身份与我谈过话的医生,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我给希瑟·金发去一封电子邮件,让她知道我已经知晓销售代表对桑德内医生办公室的造访,而且,如果我知道更多此类事件,我会认为它们具有新闻价值,将包括在我的报道内予以揭露。金否认销售代表做了任何不对的事情。
希拉洛斯远没有收手,而是进一步变本加厉。 下半周,博伊斯给《华尔街日报》发来第二封信函。跟只有两页纸的第一封不同,这次有二十三页之多,露骨地威胁,如果我们发表任何中伤希拉洛斯或披露任何商业秘密的报道,将会提起诉讼。信函的大部分是在猛烈地抨击我的新闻工作伦理。博伊斯写道,在我报道的过程中,我“极度缺乏公正、客观和中立”,相反表现出顽固地“形成预先决定的(并且是错误的)叙述”。
他支持这一观点的主要证据,是希拉洛斯获得的来自与我谈过话的两位医生的签字声明,声称我篡改了他们所说的话,并且没有清楚告知他们,我可能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使用他们的信息。两位医生是劳伦·比亚兹莱和萨曼·里扎夫,我是在斯科茨代尔诊所遇到的他们。
事实是,我根本没计划用比亚兹莱医生和里扎夫医生告诉我的患者病例,因为这是二手的陈述。所讨论的患者是由他们诊所的另外一位医生治疗的,此人拒绝与我交谈。不过,尽管他们的签字声明绝不会削弱我的报道,但他们屈服于那家公司压力的可能性令我担忧。
我注意到没有来自阿德里安娜·斯图尔特的签字声明,她是我在该诊所访问的第三位医生。这是件好事,因为我计划使用她跟我讨论过的两个患者病例中的一个,或者两者都用。我通过电话联系上她,她说正在印第安纳州与家人相聚,所以希拉洛斯的代表来诊所的时候不在。我把她的同事的签字声明告诉她,警告她,这家公司可能会在她回来后采用同样高压的手段对付她。
几天之后,斯图尔特医生发电子邮件过来,让我知晓,她一回到亚利桑那,巴尔瓦尼和其他两个人就真的前来拜访,要跟她说话。前台接待告诉他们,她正在忙于诊治病人,但他们拒绝离开,在接待室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最后她才出来与他们握手。他们使得她同意在两天之后的周五上午与他们会面。对这个会面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斯图尔特医生答应我,不会向任何压力屈服。她觉得重要的是要站在患者的立场上,秉承实验室检测的诚信正直。
周五的时候,我多次在上午试图与斯图尔特医生取得联系,但联系不上。她在傍晚的时候打了过来,当时我正开车去长岛东部,与我妻子和三个孩子度周末。她听上去心慌意乱。她告诉我,巴尔瓦尼试图让她签她的同事所签的类似声明,但她礼貌地拒绝了。他勃然大怒,威胁说,如果她出现在《华尔街日报》关于希拉洛斯的任何文章中,他要令她名誉扫地。她的声音发抖,恳求我不要再使用她的名字。我努力安抚她,说那只是一个空洞的威胁,此时,我突然明白,绝不能让这些人阻止我,不能让他们扼杀我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