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桑尼(2/2)
切尔西能说流利的西班牙语,因此他们决定让她和桑尼前往墨西哥。一般来说,在外国要获得当局许可使用一种实验性的医学设备,并非易事,但伊丽莎白可以动用家族与斯坦福一位富裕的墨西哥学生的关系。此人让切尔西和桑尼出现在墨西哥社会安全研究所(iss,管理该国公共健康系统的机构)高级官员的面前。ieneral de éxi),规模庞大,坐落于殖民地医生区(lonia doctores),这里是墨西哥犯罪最猖獗的社区之一。切尔西和桑尼不敢自己来往于医院,每天早晨,一位司机开车带他们到医院大门内放下,到一天结束的时候再来接他们。
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切尔西每天将自己关在医院内的一个小房间。爱迪生阅读器堆在沿墙的架子上。冰箱里储藏着成排的血液样本。血液来自在医院接受治疗的被感染病人。切尔西的任务是加热样本,将它们放进检测盒中,将检测盒放入阅读器中,观看它们是否检测出病毒阳性。
再一次,事情进展并不顺利。阅读器经常闪烁报错信息,或者从帕洛阿尔托返回的结果是病毒阴性,但它应当是阳性。一些阅读器根本就不工作。而桑尼依然怪罪于无线传输的问题。
切尔西越来越沮丧和悲观。她甚至怀疑自己在这里干什么。加里·弗伦泽尔和其他希拉洛斯的科学家告诉她,诊断h1n1(猪流感病毒的名称)的最佳方法是用鼻腔样本,在血液中检测该病毒是一种大有疑问的方法。在离开之前,她将这一点告知伊丽莎白,但伊丽莎白嗤之以鼻。“别听他们的,”她说那些科学家,“他们总是在抱怨。”
切尔西和桑尼在墨西哥卫生部与iss的官员们举行了多次会谈,报告他们的工作。桑尼完全不懂西班牙语,因此全都是切尔西在说。随着会议的拖长,桑尼的脸会呈现出不安和忧虑混杂的样子。切尔西怀疑,他是在担心她告诉墨西哥人希拉洛斯的系统没有正常运作。看到他的窘样,她很开心。
回到帕洛阿尔托,公司里传言,伊丽莎白正在谈一笔生意,要卖400台爱迪生阅读器给墨西哥政府。据说这笔交易将带来急需的现金流入。希拉洛斯在头两轮募集的1500万美元融资早已用完,在2006年下半年的c轮融资中,由亨利·莫斯利帮助引进的3200万美元资金也已烧完。公司现在是靠着一笔由桑尼个人担保的贷款在维持运转。
与此同时,桑尼还飞到泰国,去建立另一个猪流感检测的前哨阵地。流感已经扩展到了亚洲,泰国是该地区受打击最厉害的国家,有上万例病例,200多人死亡。但不像在墨西哥,不清楚希拉洛斯在泰国的活动是否被当地政府禁止。员工中有谣传,说桑尼在泰国的关系见不得人,他得掏钱贿赂来获取受感染病人的血液样本。切尔西在客户解决方案团队的一名同事,斯蒂芬·赫里斯图(stefan hristu),在陪同桑尼去泰国回来之后,立即在2010年1月辞职,这让许多人认为谣传是真实的。
那时切尔西已从墨西哥返回,关于泰国的小道消息令她感到恐慌。她知道有一部反腐败的法律,叫作《反海外腐败法》(foreign rrupt practices act)。违反该法是重罪,可能导致入狱。
她不再想着这件事情,但希拉洛斯又有很多事情让她觉得不舒服。而没有什么比桑尼更让人难以忍受。他以恐吓行为制造出一种恐惧文化。在公司,解雇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在2009年下半年和2010年初,是桑尼扮演了打手的角色。切尔西甚至知道了一个新的表达:消失某人。那是当有人被开除的时候,员工们用这个词的方式,它一般是作不及物动词用的 [3] 。“桑尼消失了某人”(sunny disappear hi),他们会说,令人想起20世纪70年代布鲁克林的黑帮火并的景象。
科学家们尤其害怕桑尼。唯一敢于直接面对他的人是赛斯·迈克尔森。圣诞节前的几天,赛斯外出给他的团队买了polo衫。颜色与公司logo的绿色匹配,他们在polo衫上印上“希拉洛斯生物数学”的字样。赛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团队建设形式,而且他是自掏腰包。
桑尼看到polo衫时,大为生气。他不喜欢赛斯不征询他的意见,认为赛斯给自己团队的礼物让其他部门经理显得难堪。在职业生涯早期,赛斯在瑞士的大制药公司罗氏(roche)待过,他在那里领导70人的团队,经手2500万美元的年度预算。他觉得不需要让桑尼来给他上管理课。他反唇相讥,然后两人开始大声对吵。
从那以后,桑尼似乎就对赛斯耿耿于怀,常常刁难他,这导致赛斯去寻找其他工作。几个月后,他在一家总部位于红森林城(redwood city)的公司健康基因(noic health)找到一份工作。之后,他手里拿着辞职信走进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去告知他的决定。桑尼也在她的办公室里,他打开辞职信,读了信,然后把它摔回赛斯的脸上。
“我不接受它!”他喊道。
赛斯面无表情,高声回喊:“先生,我告诉你:在1863年,林肯总统已经解放了奴隶。”
桑尼的回应,是将他赶出了办公大楼。过了几个星期,赛斯才得以取回他的数学书、科学杂志,还有放在桌子上的妻子的照片。他还是在公司的新律师乔迪·萨顿(jodi sutton)和一名保安的帮助下,在一个工作日的夜晚,趁桑尼不在的时候才把东西打包带走的。
桑尼在周五的晚上与托尼·纽金特也闹翻了。他一直直接下达指令给托尼团队中的一位年轻工程师,给他施加强大的压力,导致他因为压力而崩溃。托尼为此而质问桑尼,他们的争执迅速升温。桑尼陷入狂怒,大叫公司的每个人都欠他的,他义务在给公司做贡献,人们应当多一些感激。
“我挣的钱足够养活我家七代人。我根本就不用待在这儿!”他对着托尼的脸尖叫。
托尼以他的爱尔兰土腔反戈一击:“我一无所有,也不需要待在这里!”
伊丽莎白不得不介入进来,平息事端。戴夫·尼尔森觉得,托尼将会被解雇,星期一上午他就会有一个新的老板了。然而托尼不知为何从这次交锋中幸存了下来。
切尔西试着向伊丽莎白投诉桑尼,但没有能说服她。他们的纽带似乎过于强大,无法撼动。伊丽莎白的办公室与桑尼的办公室只隔着一个玻璃会议室,无论什么时候伊丽莎白走出办公室,桑尼都会立刻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冒出来,与她相伴而行。他经常陪着她一路走到大楼后面的卫生间,引得一些员工半开玩笑地怀疑他们是不是到后面吸可卡因去了。
工作了六个月之后,到2010年2月,切尔西失去了在希拉洛斯工作的所有热情,想着是不是要辞职。她痛恨桑尼。随着猪流感的减退,墨西哥和泰国的项目似乎正在失去动力。公司踉踉跄跄,从一个错误设想出发,奔向另一个错误,就像患有注意力缺失紊乱症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切尔西的男朋友住在洛杉矶,每个周末,为了见男朋友,她得在洛杉矶和湾区之间飞来飞去。这种来回奔波越来越令她濒临崩溃。
当她纠结于该怎么做的时候,发生了新的事情,加速了她的决定。一天,伊丽莎白曾经在墨西哥利用过家族关系的那位斯坦福学生和父亲一起来拜访。切尔西当时不在,没有见证这次访问,但后来办公室里都在议论此事。这位父亲正担忧自己是否患了某种癌症。在听到他对健康的担忧后,伊丽莎白和桑尼说服他,让希拉洛斯来检测他的血液中是否有癌症的生物标志物。托尼·纽金特当时也不在,没有遇到,但当天晚些时候从加里·弗伦泽尔那里听说了此事。
“呃,有意思,”加里告诉托尼,他的声音带着迷惘,“我们今天扮演了医生的角色。”
切尔西感到震撼。比利时的验证研究、墨西哥和泰国的实验是一回事。那些都只是为了研究的目的,跟患者治疗的方法毫无关联。但鼓动某人依靠希拉洛斯的血液检测去做出重大医疗决策,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切尔西觉得那太过鲁莽,太不负责任了。
过了没多久,桑尼和伊丽莎白开始散发订购表单的复印件,让医生用来订购实验室的血液检测,并且开始热情地谈论在消费者检测方面的巨大机会,这些令切尔西的警觉进一步升级。
结束吧,切尔西跟自己说。这已经越过太多的底线了。
她去找伊丽莎白,告诉她自己想辞职,但决定不说出自己的担忧。相反,她告诉她的朋友,周末来回奔波成本太高,她想完全搬到洛杉矶去,这些情况当然都是真实的。她提出可以留下来过渡一段时间,但伊丽莎白和桑尼并不希望她这样做。他们说,如果切尔西想走,那么最好立刻就走。他们要求她在离开的时候,对她手下的三个人什么都不要说。切尔西表示反对。这样的离开让人感觉不好,像一个窃贼在午夜逃跑一般。但桑尼和伊丽莎白态度坚决:她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
切尔西走出办公大楼,走进帕洛阿尔托的阳光之中,百感交集。最主要的感觉是如释重负。但她也觉得难过,没有能够和她的团队告别,告诉他们为什么离开。她会告诉他们那个官方理由——就是她要搬到洛杉矶去——但桑尼和伊丽莎白不相信她会这样做。他们想控制关于她离开的故事。
切尔西也为伊丽莎白忧心忡忡。以想要成为一名成功的创业家的无畏决心,她在自己身边制造了一个气泡,将她与现实割裂开来。而她放进那气泡里的唯一之人,带给她的是恶劣的影响。她的朋友怎能对此视若无睹呢?
注解:
[1] 英尺、英寸均为英制长度计量单位,1英尺约等于3048厘米,1英寸约等于254厘米。下同,不另标出。(编者注)
[2] 加拿大裔著名演员,主演《回到未来》三部曲,片中布朗博士由克里斯托弗·洛伊德(chrisher lloyd)饰演。
[3] 原文为disappear,消失之意,为不及物动词,后面不跟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