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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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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号晚上,伯爵把他为索菲亚收集的所有物品全都摆了出来,除了那只空手提箱和背包。而在昨天夜里,她排练结束回家以后,伯爵让她坐下,把她必须做的事情给她详细解释了一遍。

“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讲呢?”刚问完,她的眼眸里已充盈着泪水。

“我怕讲早了,你会不同意。”

“可我的确是不同意。”

“我知道,”他拉着她的手说道,“可是,索菲亚,最好的计划一开始常常会让人觉得反感。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接下来,父女俩就这样做的理由展开了一场辩论。他们俩看问题的角度截然不同,考虑问题的时间跨度也明显不一样,他们内心深处的愿望是如此矛盾。最终,伯爵告诉索菲亚,她应该相信他。而对这个请求,索菲亚显然不知该如何拒绝。所以,二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索菲亚鼓起勇气,开始听伯爵一步步给她讲解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

但今晚,伯爵把所有的物品都摆了出来之后,又将计划中的每个细节都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最后,他觉得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了。

“他们把演出地点改了!”索菲亚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

父女俩焦急地对视了一眼。

“改成哪儿啦?”

索菲亚正要回答,又停了下来。她闭上眼想了想,接着蓦地睁开,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伯爵安慰她道,因为他知道,越紧张会越想不起来。“你再想想,团长是怎么说的?你记不记得跟新的地点相关的内容?比如说,它所在的地区或地名什么的?”

索菲亚的双眼又闭上了。

“是个什么厅,我好像记得……是个什么音乐厅。”

“普莱耶勒音乐厅?”

“就是它!”

伯爵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们不用担心。那地方我知道。它的历史也非常悠久,场地的音响效果也很棒。而且,它刚好也在巴黎的第八区……”

所以,趁着索菲亚打包行李的工夫,伯爵又去了一趟地下室。他在那里又找到一份巴黎旅游指南。他把里面夹着的地图撕下来,然后回到了家里。他坐在大公的办公桌前,在地图上画下了一条新的红线。一切就绪之后,伯爵郑重其事地领着索菲亚穿过衣柜门,来到书房,和他十六年前所做的一模一样。索菲亚的反应也和当年如出一辙,她轻呼了一声:“哦——”

因为在下午早些时候,她外出参加行前最后一次排练时,他们的秘密书房已完全变了样。书柜上摆着一个枝形的大烛台,烛光将屋里照得通明。两张高背椅被摆在老伯爵夫人那张东方式咖啡桌的两头,咖啡桌上铺上了桌布,还装饰着一小束鲜花。花束旁还摆着酒店里最好的银餐具。

“您的桌子已准备好了。”伯爵笑着替索菲亚把椅子抽出来。

“俄罗斯冻汤?”她把餐巾铺在膝盖上,问道。

“当然,”伯爵边说边坐了下来,“出国之前,最好能喝上一碗既简单又暖心的家乡的汤。这样,在国外碰上情绪不好的时候,想想这碗汤,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一想家,”索菲亚笑着说,“我就试试这个法子。”

汤都快喝完了,索菲亚这才注意到,那束鲜花的旁边还摆着一只很小的银质贵妇人的模型。妇人身上穿的是十八世纪的服饰。

“那是什么?”她问。

“你还是自己看吧。”

索菲亚拿起小妇人,隐隐听到里面传出一记声响。她便拿着它来回摇了几下。结果,小妇人刚发出声响,书房门便被人推开了。安德烈从外面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车上摆着一只半球型的银色餐罩。

“晚上好,先生!晚上好,小姐!”

索菲亚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的汤不错吧。”他说。

“味道棒极了。”

“很好。”

安德烈把咖啡桌上的碗拿开,放到餐车底层的架子上。而伯爵和索菲亚都期待地盯着半球型的餐罩。可安德烈把碗摆好了,重新直起腰来,却没有立刻将茹科夫斯基主厨为他们俩准备的美味佳肴亮出来。相反,他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在我把下一道菜端上来之前,”他解释说,“我得确认你对前面的那道汤是不是很满意。请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个字。”

伯爵惊呆了,他的表情把安德烈和索菲亚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只见主管一挥胳膊,将半球型的餐罩揭开来,露出下面埃米尔做的最新特色菜:索菲亚烤鹅。“它是怎么做的呢?”他解释道,“在开始烤之前,先用小型升降送货机把鹅送上楼去,然后赶着它穿过走廊,再把它从窗户里扔出去。”

安德烈切好鹅肉,端来蔬菜,又把法国玛歌酒庄产的红葡萄酒倒好。然后,对两位用餐者说了声“祝你们有个好胃口”,便退出门去。

父女二人都非常喜欢埃米尔的创意菜。伯爵还详细地为索菲亚回忆起了他在一九四六年的清晨站在酒店四楼看到的那混乱的一幕,包括理查德·范德维尔行过军礼的那条军用内裤。接着,不知怎的,他们又谈到安娜·乌尔班诺娃把自己的衣服从窗户里扔出去,等到半夜又悄悄溜出去把它们全捡回来的故事。也就是说,他们把家庭史上所有好笑的小故事都重温了一遍。

也许有些人会对此感到惊讶,他们以为,伯爵将利用这顿晚餐的时间给索菲亚一些临别的建议,或者表达一番自己的惜别之情。可伯爵特意在昨天晚上,把索菲亚需要做什么和怎么做都已经交代完了。

今天,伯爵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自我克制。作为父亲,他最后只给了索菲亚两条最简洁的忠告:第一,假如你不去掌控形势,你就会被形势掌控;第二条则是蒙田的一句名言——一个人是否有智慧,最可靠的标志就是看他是不是总是很快乐。而当说到自己的惜别之情时,伯爵也痛快地对索菲亚和盘托出。他告诉她,她不在的时候他会有多么伤心,但一想到她即将开始的这趟快乐而幸福的旅行,他又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可伯爵为什么选在索菲亚临行的前一晚来跟她讲这些呢?那是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即将第一次出国旅行时,最不愿听到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叮嘱、严肃而沉重的忠告,还有,就是涕泪涟涟的离情别意。就像记忆中那碗简单而普通的汤一样,当一个人想家的时候,他最容易想起,同时最让他觉得舒心的,反而是那些被讲过上千遍的小趣事。

他们面前的盘子终于空了。伯爵想开始一个新的话题。很显然,这件事一直都压在他的心上。

“我一直在想……”他有些吞吞吐吐,“哦,不,我是刚想起来,你也许会……或者是在某个时候,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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