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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绝望与希望 第十二章 谦逊:地球不是绕着你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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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自己的文化是人类历史的关键。许多希腊人相信历史始于荷马、索福克勒斯(phocles)和柏拉图,也相信所有重要的想法和发明都诞生于雅典、斯巴达、亚历山大或君士坦丁堡。在中国,民族主义者会提出不同看法,认为历史是从黄帝和夏商开始,而且不管西方、伊斯兰或印度有什么成就,与中国文明相比都显得有些苍白。

印度本土主义者才不相信中国这一派自夸,他们相信就连飞机和核弹都是由印度先贤发明的,什么孔子或柏拉图都只能瞠乎其后,爱因斯坦和莱特兄弟则更不用说。举例来说,你可知道是玛赫西·巴德瓦杰(aharishi bhardwaj)发明了火箭和飞机;维什瓦米特拉(vishwaitra)不但发明,甚至还发射过导弹;阿查里雅·坎纳德(acharya kanad)是原子理论之父;而且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ahabharata)早就精确地描述过核武器?

对虔诚的穆斯林来说,在先知穆罕默德之前的所有历史多半无足轻重,而在《古兰经》之后的所有历史,都是以伊斯兰乌玛为中心。然而,土耳其、伊朗和埃及的民族主义者是主要的例外,他们认为即使在穆罕默德之前,自己的国家早就是人性中善的起源,而在《古兰经》之后,主要也是自己的国家保留了伊斯兰的纯净,传播了伊斯兰的荣耀。

不用说,英、法、德、美、俄、日和其他许多国家也都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国家的非凡成就,全人类肯定活得野蛮无知、毫无道德。过去有些人甚至异想天开,以为就连物理定律也是靠着自己这套政治制度和宗教活动才得以维系。例如阿兹特克人(aztec)就坚信,如果不是他们每年献祭,太阳将不再升起,整个宇宙也将瓦解。

所有这些说法都是错的。一方面是故意无视历史,另一方面也多少是种族主义作祟。在人类殖民世界、驯化动物、家养植物、建造第一座城市、发明文字和金钱的时候,这些宗教或国家都还不存在。不论道德、艺术、灵性还是创造力,都是人类dna里固有而普遍的能力,起源的时间与地点早在石器时代的非洲。因此,不管是黄帝时代的中国、柏拉图时代的希腊,或是穆罕默德时代的阿拉伯,都是后来的事,也都不是发源地;认为这些时间、地点才是起源的说法,完全就是太过自我中心。

就我个人而言,对这种自我中心的言论实在再熟悉不过,因为我所属的犹太种族也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群。不论你随便说出人类的哪项成就或发明,犹太人都会很快跳出来将功劳据为己有。因为我和犹太人如此亲近,我知道他们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我曾经上过以色列某位瑜伽老师的课,而这位老师在第一堂课就很认真地说瑜伽是由先知亚伯拉罕所发明,而且所有基本的瑜伽体式都源于希伯来字母的形状!(例如,三角式是模仿希伯来字母“?”,手杖式是模仿希伯来字母“?”。)这位瑜伽老师还说,亚伯拉罕将这些体式教给某个庶出的儿子,这个儿子后来前往印度,才教会了印度人瑜伽。我请这位瑜伽大师提出一点证据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一段《圣经》经文:“亚伯拉罕把财物分给他庶出的众子,趁着自己还在世的时候,打发他们离开他的儿子以撒往东方去。”(《创世记》25:6)你觉得这些“财物”是什么?这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就连瑜伽也是犹太人发明的。

当然,没有多少人相信是亚伯拉罕发明了瑜伽。但主流犹太教确实认真地认为,整个宇宙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让犹太教的拉比能够研究神圣的犹太教经典,而如果犹太人不再研究,宇宙就会走上末路。也就是说,如果在耶路撒冷和布鲁克林的拉比不再讨论《塔木德》,不管是中国、印度、澳大利亚,甚至是遥远的星系都会全部毁灭。这是正统派犹太教信仰的一项核心条款,如果有人敢质疑这一点,就会被看作是个无知的愚人。如果是世俗的犹太人,大概会对这个浮夸的主张有点怀疑,但就连他们也相信犹太人是历史的主要中心人物,是人类道德、灵性和知识的根本源头。

虽然我的犹太同胞在人数和实际影响力上有所欠缺,但讲到无所忌惮、厚颜行事,绝对不落人后。批评自己的民族总比批评其他民族来得礼貌,因此我以下将以犹太教为例,说明这种自以为是的论述有多么可笑。至于世界各地各个族群部落的大话,就留给世界各地的读者自己来戳破了。

弗洛伊德的母亲

《人类简史》最早我是用希伯来文写的,主要面向以色列的大众读者。希伯来文版于2011年出版后,以色列读者最常问的问题就是,我谈人类历史进程的时候,为什么很少提到犹太教。书中我用很大篇幅谈了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但对犹太教和犹太人却只有三言两语,是我故意忽视犹太教和犹太人对人类历史的巨大贡献,还是我有什么邪恶的政治考虑?

这些都是以色列犹太人自然而然会想到的问题。以色列的教育从幼儿园开始就教导,犹太教是人类历史上的“超级巨星”。以色列儿童常常虽然完成了12年的教育,却仍然对全球历史演进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他们的课程里几乎不提中国、印度或非洲,即使提了罗马帝国、法国大革命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像是零散的拼图碎片,成不了什么整体叙事。然而,以色列教育系统唯一具备连贯性的历史,就是从希伯来文的《旧约》开始到第二圣殿(send teple)时期,接着谈流亡时期(diaspora)的各个犹太社群,再到犹太复国主义(zionis)兴起、犹太人大屠杀(holocat),以及以色列建国。多数学生离开学校的时候,都深信这就是全人类故事的主要情节。就连课堂上谈到罗马帝国或法国大革命的时候,讨论的焦点也集中在罗马帝国如何对待犹太人,以及犹太人在法兰西共和国的法律和政治地位。犹太人被“喂”以这样的历史食粮,自然很难相信犹太教对整个世界的影响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事实就是,在人类物种的编年史上,犹太教的影响并不大。不同于基督教、伊斯兰教或佛教等世界性宗教,犹太教一直就是一种部落信仰。这种信仰看的只是一个小国、一小块土地的命运,而对其他所有人民、所有国家的命运不太关心。例如,犹太教根本不在乎日本发生了什么事,印度次大陆上的人民又如何。这样一来,犹太教在历史上的有限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以肯定的是,犹太教催生了基督教,也影响了伊斯兰教的诞生,两者都是历史上极重要的宗教。然而,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在全球所取得的成就(以及所犯下的许多罪孽)还是该归于基督徒和穆斯林,而非犹太人。例如,十字军东征造成大规模杀戮,并不能怪到犹太教头上(基督教得负百分之百的责任);同理,基督教提出所有人在上帝面前一律平等,犹太人也不该沾光(平等的概念与犹太教正统教义是根本抵触的,因为在今天,犹太教仍然认为犹太人从本质上就优于所有其他人种)。

犹太教在人类故事中的角色,有点儿像弗洛伊德的母亲在现代西方史中的角色。无论是好是坏,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已经深深影响了现代西方的科学、文化、艺术和民间智慧。没有弗洛伊德的母亲,就不会有弗洛伊德,而且他的个性、抱负与想法也很有可能深受他与母亲的关系影响(他也一定会肯定这种说法)。但在撰写现代西方史的时候,没人会认为值得花上整整一章来写弗洛伊德的母亲。同样,如果没有犹太教,就不会有基督教,但在撰写世界历史的时候,犹太教并不值得花费太大的篇幅。问题的关键是基督教拿着犹太教母亲给它的一切之后,究竟做了哪些事。

当然,犹太人是一个独特的民族,本身也有令人叹服的历史(虽然大多数民族也都是如此)。同样,犹太传统自然也拥有各种高明的见解、崇高的价值(虽然也有许多有问题的概念,以及种族歧视、厌女和厌恶同性恋的态度)。更确切的是,相对于它的人口数量,犹太人在过去2000年间对历史发挥了远超出其人数的影响力。如果看的是全人类物种的历史全局,自从智人在10万多年前出现以来,犹太人对历史的贡献显然极为有限。早在犹太教出现的几千年前,人类就已经定居在这个地球,发展出农业,建造起第一批城市,还发明了文字和货币。

就算只看过去这2000年,如果从中国人或美洲原住民的角度来看历史,要不是有基督徒或穆斯林的连接,几乎看不到犹太教有何贡献。希伯来文的《旧约》之所以能成为全球人类文化的基石,是因为得到基督教亲切的拥抱,并把它纳入《圣经》之中。相较之下,在犹太文化里远比《旧约》更重要的《塔木德》并未得到基督教的采纳,因此只有犹太人较为熟悉这个文本,阿拉伯人、波兰人或荷兰人都少有听闻,日本人和玛雅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一点十分令人遗憾,因为《塔木德》远比《旧约》更为体贴慈爱。)

你能想出《旧约》启发了哪些伟大的艺术作品吗?太容易了,例如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威尔第的歌剧《纳布科》(nabuo),还有塞西尔·b戴米尔(cecil b deille)导演的电影《十诫》(the ten andnts)。那《新约》又启发了哪些知名作品?简单,比如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巴赫的《马太受难曲》(st atthew passion),或是超现实喜剧团体蒙蒂·派森(onty python)的电影《万世魔星》(life of brian)。真正的问题来了:你知道《塔木德》又启发了什么伟大作品?

虽然世界各地许多地区都有研究《塔木德》的犹太社群,但《塔木德》从未真正影响过中国历朝历代的兴衰、欧洲航海的开拓、民主制度的建立或工业革命的展开。硬币、大学、国会、银行、指南针、印刷术和蒸汽机,都是非犹太人的发明。

《圣经》以前的伦理道德

以色列人常常提到“三大宗教”这种说法,认为“三大宗教”为基督教(23亿信徒)、伊斯兰教(18亿信徒)和犹太教(1500万信徒)。然而,先别说神道教(5000万信徒)或锡克教(2500万信徒),即使是有10亿信徒的印度教、5亿信徒的佛教,也排不进“三大宗教”之列。从这种扭曲的“三大宗教”概念可以看出,以色列人常常认为所有主要的宗教和伦理传统都源自犹太教,犹太教就是第一个传播共通伦理的宗教。但这好像就是说在亚伯拉罕和摩西之前,所有人类都活在托马斯·霍布斯(thoas hobbes)所谓的自然状态(state of nature)中,要到十诫之后,才衍生出当代所有的道德观念。这是一种毫无根据而且自大傲慢的想法,直接无视了世界上许多最重要的道德传统。

石器时代的狩猎采集者部落,早在亚伯拉罕之前几万年,就已经有了道德规范。欧洲第一批殖民者在18世纪后期抵达澳大利亚的时候,当地原住民部落虽然对摩西、耶稣和穆罕默德一无所知,但早已发展出完善的伦理世界观。这些基督教殖民者动用暴力,对原住民强取豪夺。要说他们比原住民更有道德水准,实在很难说得过去。

今天的科学家指出,伦理道德事实上深深根植于演化之中,比人类出现还要早几百万年。有社交行为的哺乳动物(如狼、海豚和猴子)都有其伦理规范,它们会通过进化而不断修正,以促进团队合作。例如,幼狼玩耍的时候会有“公平游戏”的规则。如果某只幼狼咬得太过用力,或是在玩伴已经露肚皮以示投降之后还继续攻击,其他幼狼就不会再和它玩耍了。

在黑猩猩社群里,高阶成员也必须尊重低阶成员的财产权。如果某只年轻的母黑猩猩找到一根香蕉,即使是雄性首领,通常也不会抢走。如果违反这条规则,它就很可能失去首领地位。猿类不但会避免占低阶成员的便宜,甚至有时还会积极提供协助。例如,在密尔沃基动物园(o)的雄性侏儒黑猩猩,严重的心脏病让它身体虚弱、神志不清。刚搬到动物园的时候,它既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听不懂人类饲养员的指示。其他黑猩猩发现它的情况后就来帮忙了,它们常常会牵着奇多果的手,带它去该去的地方。奇多果迷路的时候会大声求救,一些猿类同伴就会赶去帮忙。

而奇多果的主要协助者之一,正是整群黑猩猩地位最高的雄性首领勒迪,它不但会为奇多果带路,还为它提供保护。虽然几乎所有社群成员都对奇多果十分友善,但有一只叫默夫的年轻公黑猩猩却常常会残忍地作弄奇多果。勒迪发现之后,常常会把霸凌的默夫赶跑,或是把一只手臂搭在奇多果身上保护它。

在科特迪瓦的丛林里,还有一个更感人的例子。有一只名叫奥斯卡的小黑猩猩失去了母亲,只能自力挣扎求生。其他母黑猩猩都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所以并不愿意收养照顾它。奥斯卡的体重逐渐下降,健康和活力也日益衰退。但就在看似绝望的时候,雄性首领弗雷迪“收养”了奥斯卡,让它吃得好,甚至还背着它到处走。经过基因测试证明,弗雷迪与奥斯卡并无血缘关系。是什么驱使这个粗暴的年长首领愿意照顾这个孤儿,我们不得而知。但显然,猿类首领早就发展出这种倾向:它们愿意帮助贫寒、穷乏和无父无母的成员。而又过了几百万年,才轮到《圣经》告诉古代以色列人“不可苦待寡妇和孤儿”(《出埃及记》22:22),以及先知阿摩司抱怨着社会精英“欺负贫寒的,压碎穷乏的”(《阿摩司书》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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