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德(1/1)
ibid
本篇小说写于1928年,洛夫克拉夫特将此文放入信中一起寄给了莫里斯·w.莫,1938年,莫里斯在业余杂志《渊源河流》(the o-wash-ta-nong )中发表了此文。小说的引语很可能是摘自莫伊高中学生的真实文章,引出了整篇文章的内容。然而,真正讽刺的焦点并不是无知学生的愚笨行为,而是学者的骄傲自大。本篇小说写作手法有点古怪,是洛夫克拉夫特继《回忆塞缪尔·约翰逊博士》《老臭虫》与《甜美的艾门嘉德》之后的第四篇幽默小说。
“……正如伊比德在其著名的《诗人传》中所说。”
——摘自一位学生的作文
认为伊比德是《诗人传》作者的错误思想时有发生,即使在那些自认为学识渊博的人之间也是如此,这一点谬误有必要在此修正。本文中常识性问题应均由cf.负责。另一方面,伊比德的巨作就是著名的《前揭书》——书中完备地罗列出了潜在的希腊罗马式表达;尽管作者当时年岁已高,但所述内容的精准程度仍令人称赞。有一篇不实报告——近代书籍中常会重述这一错误观点,甚至要早于冯·施维因克普夫不朽的鸿篇巨作《意大利的东哥特史》——书中称伊比德是个罗马化的西哥特人,于公元410年随阿道夫游牧部落定居在了皮亚琴察。再怎么强调其谬误性都不为过;自冯·施维因克普夫以后,利特维特和贝特诺尔都用不可辩驳的要点证明,这位独立的人物显而易见是个纯正的罗马人——或者,至少也是在那个衰败、血统混合的时代产生的一位真正罗马人——他就像吉本所描述的波伊提乌斯,称“他是最后一位加图和西塞罗能够承认是同胞的人”。他就像波伊提乌斯、就像他所处时代所有杰出的人士一样——出生自伟大的阿尼奇安家族,而其血统能够准确地、洋洋得意地追溯至共和国时期的所有英雄。他完整的名字——遵从那个时代的风俗,因而既冗长又浮夸,遗失了古罗马人简洁命名法的三名法历史——据冯·施维因克普夫所阐述是盖乌斯·阿尼奇安·马格努斯·弗里斯·卡米卢斯·埃米利安努斯·科尼里乌斯·瓦勒里乌斯·庞培伊乌斯·尤利乌斯·伊比都斯;而利特维特却认为其中的“埃米利安努斯”应替换成克劳狄乌斯·德奇乌斯·尤尼安努斯;但是,贝特诺尔却彻底反对以上说法,他认为伊比都斯的全名应该是马格努斯·弗里斯·卡米卢斯·奥里留斯·安东尼努斯·弗拉维乌斯·阿尼奇安·佩特罗尼乌斯·瓦伦提尼安乌斯·埃吉都斯·伊比都斯。
他是位杰出的批评家、传记作家,于公元486年出生在高卢——克洛维结束罗马统治不久后。尽管他在雅典的学校接受了修辞学与哲学的训练是不争的事实,但罗马与拉文纳却还在一直争夺他出生地的荣誉,而在一个世纪前被狄奥多西所镇压的运动范围明显经由公众给肤浅地夸大了。公元512年,在东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的开明统治下,我们认为他是在罗马教授修辞学的老师,并于公元516年和庇里乌斯·努曼提乌斯·波姆巴斯特斯·马西利努斯·迪奥达姆图斯共同担任执政官。公元526年,狄奥多里克去世,伊比都斯便从公众生活中退出,并开始创作他的鸿篇巨著(他纯正的西塞罗写作风格是古典作家文体的一种复兴,就像在伊比都斯之前一百年享誉盛名的克劳狄乌斯·克劳迪亚努斯使用的格律),但随后又被召回皇室,作为一名宫廷修辞学家教授狄奥多里克的侄子狄奥达图斯。
维蒂吉斯篡夺皇室政权时,伊比都斯失去了宠信,而且曾一度被囚禁在监牢之中;但由贝利萨留斯统率的拜占庭—罗马军队到来之际,很快便恢复了他的地位及荣誉。整个围攻罗马的过程中,他一直英勇地服役于防卫军队之中,之后又跟随贝利萨留的鹰旗去往阿尔巴、波尔图以及奇维塔韦基亚地区。法兰克人围攻米兰之后,伊比都斯被选派陪伴学识渊博的达提乌斯主教共同前往希腊,并于公元539年与他共同居住在科林斯。大约公元514年,他移居至君士坦丁堡,并在那里得到了查士丁尼大帝及查士丁二世的宠信。他年龄虽高,提贝里乌斯和莫里斯两位皇帝却一直向其表达尊敬之情,并对他的不朽做出了极大贡献——特别是莫里斯皇帝,令他高兴的是伊比都斯将其出身追溯至古罗马,而事实上他是出生于卡帕多西亚的阿拉比苏斯。在这位诗人101岁的时候,莫里斯皇帝确认将其著作用作帝国学校的课本,这一荣誉给老修辞学家带来了压力,此后不久,他便在圣索菲亚教堂附近的家中安然逝世,那一天是公元587年,九月初一的前六日,享年102岁。
尽管意大利时局动荡,他的遗体仍被送回至拉文纳的克拉瑟郊区进行了埋葬,之后却被伦巴族人斯波莱托公爵挖出对其进行嘲讽,并将伊比都斯的头盖骨献给了奥赛里斯国王用作饮宴杯。这一头盖骨在伦巴底族的国王中骄傲地世代相传,一直到公元774年,查理曼大帝占领了首府帕维亚,他的头骨才从败寇德西德里乌斯手中抢走,接着落入法兰克征服者手中。罗马教皇利奥正是用这个英雄的头盖骨盛装油膏,主持神圣的罗马皇帝加冕仪式的。查理曼将头盖骨带回了位于艾克斯的都城,不久后将其赠送给了撒克逊教师阿尔昆;公元804年,阿尔昆逝世,头骨就被送至他英格兰的亲属那里。
征服者威廉发现这个虔诚的阿尔昆家族将头骨安置在一个修道院的壁龛里(他们认为这头骨的主人,是个用祷告摧毁了伦巴底人的圣者),而且他对这年深日久的头骨十分尊崇;然而,那些克伦威尔的粗暴士兵于1650年毁坏了爱尔兰的巴利罗夫修道院(1539年,亨利八世破坏英格兰的修道院时,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将头骨秘密地送到了这里),但他们却没有毁坏这神圣的遗物。
一位哭泣的霍普金斯列兵将头骨据为己有,而不久之后,他又为了一口新产的弗吉尼亚香烟而将头骨换给了安歇在耶和华中的斯塔布斯。斯塔布斯在1661年时,送其儿子则鲁巴贝尔去往新英格兰寻找发迹的机会(因为他认为王政复辟时期的氛围对一个虔诚的年轻自耕农来说很不利),并将圣伊比德——或者更应该说是伊比德兄弟,因为斯塔布斯厌恶天主教的一切——的头骨作为护身符给儿子带走了。一抵达塞勒姆的岸上,则鲁巴贝尔就在靠近城镇水泵的地方建造了一间不太大的房屋,并将头骨放在了靠近烟囱的碗柜中。然而,他还是没能完全幸免于王政复辟时期的影响;在此期间,他痴迷上了赌博,并最终将头骨输给了从普罗维斯登来访的自由民以拜尼土·德克斯特。
德克斯特的房屋位于小镇北部——今天的北大街和奥尔尼街的交叉区域,而他赢来的那具头骨就放在了屋内。菲利普王战争期间,科诺彻特值此之际于1676年3月30日袭击了这栋房屋,这位精明的酋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庄严又高贵的头骨不是平凡之物,而他此时正与康涅狄格州的一个佩克特派系谈判,便将其作为结盟的象征赠予了他们。4月4日,科诺彻特被殖民者抓获并被即刻处死了,而伊比德那庄严的头骨却自此又开始了一番颠沛流离的漫漫长路。
佩克特人在之前的一场战争中已经兵力受损,因此无法给予正在遭受侵袭的纳拉甘西特人任何帮助;1680年,一位来自奥尔巴尼的荷兰皮货商彼得鲁斯·范沙艾克,只花了两盾便收购了这个高贵的头骨,而且他认出了刻在上面几近磨没的细小伦巴底字迹,并由此得知了其价值(他认得古字体的能力,也许可以解释为那是17世纪新尼德兰皮货商的重要成就之一)。而那上面的文字正是罗马修辞学家伊比都斯:
不幸的是,一个法国商人让·格勒尼耶从范沙艾克那里偷走了这件圣物;这个法国商人是一名狂热的天主教信徒,一直在母亲膝下被教育要尊敬圣伊比德,因此能够认出那头骨。一个新教徒占有这件圣物令格勒尼耶心生愤恨,于是在一天夜晚用斧头敲碎了范沙艾克的头,并带着缴获物一路向北方逃去;然而,却被混血的船夫米歇尔·索瓦尔谋害了性命、夺走了圣物头骨——没有文化的索瓦尔没能认出这件圣物,只把它放在了相似的藏品当中,但那些藏品都是些近期的物件。
1701年,索瓦尔去世后,他的混血儿子皮埃尔将头骨与其他东西一起交换给了索克人和福克斯人的几名使者,此后这件圣物就被挂在了酋长的圆锥形帐篷外;历经了一个世代之后,来自朗格拉德岛的查尔斯——在威斯康星的格林湾建立了交易场所,对这件圣物怀着尊崇的态度,便花费了许多玻璃念珠将其赎回;在他之后,伊比德的头骨几经易手,有时会在温纳贝戈湖前的殖民地中进行买卖,有时会出现在门多塔湖附近的部落中;19世纪初期,在梅诺米尼河岸与密歇根湖畔的密尔沃基市新设立的一处交易场所中,一个名叫所罗门·朱诺的法国人最终将它收入囊中。
随后,头骨又落入另一个名为雅克·卡博什的殖民者手中,1850年,在一场象棋还是扑克牌赌局中,他将头骨输给了一个新来的殖民者汉斯·齐默尔曼;齐默尔曼自此一直把头骨用作酒杯,直到有一天他沉醉于杯中之物,鬼使神差地将酒杯扔到了自家门前台阶下的草地小路上——结果,却在那儿滚进了一个土拨鼠洞中;等他清醒过来时,怎么也找不到那神圣的头骨了。
世世代代都过去了,这位罗马的执政官、诸位皇帝的宠臣,又是罗马教会的圣徒——盖乌斯·阿尼奇安·马格努斯·弗里斯·卡米卢斯·埃米利安努斯·科尼里乌斯·瓦勒里乌斯·庞培伊乌斯·尤利乌斯·伊比都斯神圣的头骨就这样被埋没在发展着的城市土壤之中。起初,土拨鼠都会心怀崇敬的用黑暗仪式祭拜它;随后,这些低下、拙劣的挖洞者在雅利安人入侵之前,就完全不顾那头骨仓皇而逃了。地下修建了排水管,却绕过了它;房屋拔地而起——2303栋或者更多——最终,在一个命运之夜,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微妙的大自然心醉神迷般剧烈地颤动,就像是在那个地区曾经的饮料中翻起了泡沫一样,贬低了高贵者、抬高了低劣者——然后,快看啊!玫瑰色的黎明中,密尔沃基的市民们醒来时发现,曾经的草原变成了高地!宽广无垠的区域如今都已隆起,埋藏在地下多年的奥秘终于能够重见天日。在那里,整个嵌在裂开的路面上,那泰然自若、泛着白色的神圣之物——有着执政官般的威势、犹如穹顶般形状的——正是伊比德的头骨啊!
(张琦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