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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一次性”关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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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她贱人做什么?”阿琳问。

“她叫我也很难听啊!” 12

“你知道吗?”克里斯特尔吼着,“对,我很贱。但向你们敞开大门留下你们的,不就是我这个贱人吗?我跟你们素昧平生啊。我就是那个收留你们的贱人啊,怎么样!房东会管你们这么多吗?她有必要理你们吗?”

“你提这些干吗,这些我心里有数。”阿琳答道,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她先支开乔里,派他去杂货店买东西。

克里斯特尔在空中挥舞着电话。“等会儿我妈怎么跟我说,我就怎么做。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克里斯特尔的意思是,她要把阿琳母子的命运交由她的“干妈”,也就是她在团体家庭里认识的一位年长女性决定。她拨了号码,把电话按在耳朵上,同时仍不断跟阿琳说话。“他要是只叫我一声贱人,那就算了,我会叫他闭嘴。但我能让他这样连叫一个小时吗?”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克里斯特尔重新拨了一遍。

阿琳走进自己的房间,朝着天花板嘶吼发泄。“她老是抱怨没有吃的,但我为什么要养她啊,我养我的孩子天经地义,而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有叫你买东西给我吗?”克里斯特尔在屋外吼,“不要自以为是好吗?拜托!老娘要什么东西没有,你说啊?什么东西?顶多我去卖色相而已。我要什么都有办法!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懂吗?”

阿琳看着两个儿子。“算了,我受够了!”她吼叫着,“早知道要受你这些鸟气,当初我还不如睡马路算了。我这是何苦?在家打扫卫生的是我,刚刚花钱买食物回来的也是我,我这是招谁惹谁?”

克里斯特尔重拨了一回号码,但还是没有人接。这会换成她对天花板嚷嚷。她开始向上帝祈祷:“主啊,请你现在就回答我。主啊,拜托,我需要跟干妈、我的主教说话。主啊,我没骗你,我真希望你没有教会我要爱人爱到这个程度……我真应该愤世嫉俗点,为我吃过的这么多苦。喔,主啊!”

克里斯特尔唱起了赞美诗。她一边绕着公寓踱步,一边哼着小曲,然后用鼻子吸气。偶尔她会停下来闭上眼睛,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冷静。

阿琳盯着乔里。“你对人家不礼貌,人家现在说‘你们得滚’,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她……”乔里又忍不住。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我们要去哪儿?”

乔里陷入了沉默,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阿琳的社福支票已经花完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克里斯特尔赶出门,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带两个儿子去哪里。她看着贾法瑞,才发现刚刚大家吵作一团时,他一个人在本子上画着东西玩,合计他画了一大一小、两只戴帽子而且都穿着鞋子的怪物。

“你知道吗?”克里斯特尔终于开口。泪水在眼眶打转的她不再嘶吼了,而是以微弱且宽慰人心的声音说:“好啦,听我说。主啊,我真希望你没有赐予我爱的精神……你们母子俩伤了我的心,但要我把你们统统赶出去,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毕竟我刚刚说过我内心充满了圣灵,而圣灵要我不能那么狠心。”

“充满圣灵,嘴巴还放得那么不干净。”阿琳压低声音咕哝着。在阿琳看来,让克里斯特尔这位“二房东”回心转意的,才不是什么圣灵的指引,根本是肉块、薯片跟沙发床的魅力吧。毕竟刚刚吵得正凶时,她也没忘了提醒克里斯特尔:“我走的话,绝对会把行李收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留给你。”

乔里坐在卧房里的床垫上,有种失落至极点的感觉。在这件事儿有了结果后,阿琳在乔里身旁坐下,她打算向儿子解释:“妈妈不应该只听她而不听你的,做父母的不应该这样,”她轻声细语地说着每一个字,“但现在我们没有自己的家,所以只能这样,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1] group ho,除了寄养家庭之外,团体家庭是针对少儿进行家外安置的另一种模式。团体家庭的人数通常不超过六人,其中至少一名会是二十四小时常驻的专业照顾人员。

注释

1 这么做是为了让房客无缝接轨、让公寓不会有任何空档。

2 我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一事件,而是事后根据与阿琳、克里斯特尔、谢伦娜的谈话重建了现场。

3 近期的一项研究显示,青少年在长大离开寄养家庭后,有1/3到半数的人在二十六岁前有过无家可归的经历。ay dworsky,ura napolitano,and the transition fro foster care to adulthood,”a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103(2013):s318-23

4 在日常谈话中,拖车营或旧城区的居民总是一会儿说自己没有朋友,一会儿说自己有很多朋友;一会儿说自己身边都是至亲,一会儿又说自己跟他们很是疏离。心情的剧烈变化使他们对社会关系和人情网络的描述变得极不稳定:前一天是万里无云,翌日却又倾盆大雨。我开始辩证地看待他们的言辞;我将它们视作主观意见,而非客观证据。换句话说,我不会凭借他们所言来判定其社会关系的真实面貌。我遇到困难的地方不仅在于如何判断某个居民与他人是否真的有交情,还在于如何去问出别人为他做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去报答人家。付出会提升人的自我价值,而收取则会降低自我价值。在救世军处舀汤给有需要的人和拿碗去接别人赠予的汤,二者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不难想象,人有可能会高估他们的付出,并低估他们的获得。民族志给了我机会去验证什么是“说一套,做一套”。驱逐则提供了一个特殊的情境,让我们可以把他们口中自己从亲友那里得到的帮助和他们实际获得的好处进行对照。被驱逐的经验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变熟悉,还可以考验人与人之间感情深浅与否,以及承诺的执行度。我们“肉眼”观察不到的许多真相,都会在驱逐的情境下浮上台面。atthew desond,“disposable ties and the urban poor,”ay 117(2012):1295-335

5 carol stack,all our k:strategies for survival a bck unity(new york:basic books,1974),93,33,43

6 像联邦救济金与食物券这样的公共计划便是如此。如果你住在别人的屋檐下,在他或她的餐桌上吃饭,那你的联邦救济金就会减少1/3。家庭人口数越多,领到的食物券就越多——但大家庭领到的食物券总额再多,也多不过每个成员分开领食物券的总和。比方说,一对男女登记成一个家庭,那他们每个月可以领到食物券的金额上限是347美元。但如果他们分开领,那每人每个月可以领足189美元,乘以2就是378美元。扣除少数的例外,住在一起的家庭就必须合并申请发放食品救济券的“补充营养援助计划”(supplerariculture,food and nutrition service,supplera,applicants and recipients,deceber 30,2013关于联邦救济金上的规定,参见 cial security ad the supple the untg of -kd support and atenance,”cial security bullet 68(nove roo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6),222。关于依赖亲属与“抚养未成年儿童家庭援助”的详情,见lisette lopez and carol stack,“cial capital and the culture of power:lesns fro the field,” cial capital and poor e foundation,2001),31-59。即便排除掉收入这项变量的影响,在密尔沃基领取联邦救济金的租房者相较于其他人还算住得宽松。《密尔沃基地区租户调查》(2009—2011)。

7 说到基本需求的满足,穷亲戚一向是比中产亲戚更可靠的资源。参见desond,“disposable ties and the urban poor”;stack,all our k,77-78。

8 像阿琳这样的单亲妈妈是没办法靠社福收入让收支平衡的。平均而言,社福补助、食物券跟联邦救济金加总起来,只能支应单亲妈妈约3/5的生活费用。就算兼差赚钱或向社会服务机构求助,很多人还是得咬牙度日。挨饿、不能添置冬衣、不能看病,都是常态。kathryn ed and ura le,le e foundation,1997)

9 范例参见lee rawater,behd ghetto walls:bck fao:alde,1970),73;sandra san s the bck poor(new york:rsell sa foundation,2007)。欲了解详情,可参见desond,“disposable ties and the urban poor”其他民族志学者也曾在穷困社区中记录过类似的人脉动态。参见elliot liebow,tally’s rner:a study of negro streetrner n(boston:little,brown and pany,1967),163-65,182;rawater,behd ghetto walls,73。当然这些情感流动可以在社会的各个层级观察到。比方说,中产阶级就经常有向素昧平生者寻求情感抚慰的倾向,这在飞机上相当常见,所以它被称为“飞机上的陌生人”现象。穷人依赖“一次性”的人际关系,在性质上与中产向陌生人求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两者在程度上还是有所差别。穷人会经常性地依靠这种关系来满足吃住等基本需求。

10 邻里跟社区在人们眼中并不只是孩子的学区或普通的生态环境指标而已。人们会用很私人的角度去观察社区,觉得社区的许多东西都无法量化但又非常强大。这股强大的力量会让他们对城市中的某块地区趋之若鹜或唯恐避之不及。

11 祖母在一年前过世后,克里斯特尔就破罐破摔,没再去管食物券的事情。这项福利继而过期失效了。她记得祖母的死让她陷入了抑郁的深渊。“我什么都不管了,就是整天睡、洗澡、吃,然后回家又继续睡。我整个人都关机了——我对所有的人事物都没了兴趣。”克里斯特尔的例子,再次说明了心理创伤会怎样使贫穷恶化。

12 乔里这么说,显然克里斯特尔也用了侮辱人的字眼称呼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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