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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凑房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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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一个月,谢伦娜在滂沱大雨中开着车。车流的声响就像有人从后门丢出上千个拖地水桶般那么夸张。她这么拼,是要去参加一场会议。说得更精确点,是要去密尔沃基最南边的机场旁的贝斯特韦斯特饭店(best western hotel),参加由“密尔沃基房产投资人联盟”()主办的会议。出席的五十人里,有投资客、(房屋)霉菌检测师、律师,及其他与不动产有关的从业人士。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里最多的还是房东。现场一堆男人——打着领带的小年轻们很多都是房东的宝贝儿子,在那里不停地做笔记;还有穿着皮衣,不停抖腿的中年男人;以及戴棒球帽,穿法兰绒衬衫,指关节干瘦如树瘤的老男人。 6 万丛绿中一点红的谢伦娜已经够突出了,更别说她还是个黑人。除了她三十年前从牙买加搬来的朋友罗拉(lora)以外,谢伦娜是在场唯一的黑人,其他人几乎都是白人,开口闭口都是像艾瑞克、马克或凯西这些白人的名字。

像这样的会议,在几代人之前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那时候很多人都是兼职当房东:有些是工厂的机械工人、传道的牧师、警察,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有了房产之后(比方说通过继承),才开始觉得可以靠房地产赚点外快。 7 但这四十年来,物业管理逐渐成了一门专业,开始走上职业化道路。从1970年至今,以物业经理为职业的人数增长了三倍。 8 随着房东购置的房产越来越多,并且他们多以房东的身份自居(相对于之前提到那些偶然变成楼下公寓业主的人而言),各种职业协会与团体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配套的后勤服务、认证资格、职业培训教材,乃至于融资工具也应运而生。美国国会图书馆提供的资料显示,在1951到1975年间,以管理租赁公寓为主题的出版物只有3本,但到了1976至2014年间,这个数字却暴涨至215本。 9 即便一些都市里的房东不觉得自己是“专业人士”,“住”这件事成了一门生意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天晚上的讲者是全美自助仓储经纪人公司的肯·希尔兹(ken shields)。在卖掉名下的保险公司后,希尔兹便开始想方设法打进房地产市场。他一开始尝试的是公寓合租,租户多是没什么钱的单身男性。“这是收现金的,钱很好赚,但我已经不玩这个了,”他一句话逗笑了全场,“做这个我有赚到钱,请别误会,我很爱赚钱,但我不爱到处跑来跑去,每天跟这些住合租屋的社会渣滓打交道。” 10 同样拥有几间合租公寓的谢伦娜连同屋中其他人一起笑了。就在此时,希尔兹发现了自助仓储这个“宝”。“自助仓储有可以跟租房比拟的利润,但……”他放低声音,眯起眼睛,“但你不用跟人瞎搅和,你只需要收他们的东西!……这简直是美国这么大个经济体里最甜蜜的部分了,保准叫你赚个盆满钵盈。”

在场的房东们都视肯·希尔兹为偶像,也不管他其实住在伊利诺伊州(而不是密尔沃基所在的威斯康星州)。当他的演讲画上句号,全场瞬时掌声如雷。

其中有个人一边拍手一边站了起来,他是密尔沃基房产投资人联盟的会长,一个留着八字胡、挺着大肚腩的男人。找不到讲者的时候,他会把会议改成“各抒己见、轮流发言”的座谈,让大家有机会集思广益。在一个举办座谈会的晚上,一名来自“铅与石棉信息中心”公司(lead and asbestos ration center,c)的女士一开口就对全场常因为想替房子除铅而亏钱的房东说:“铅其实可以帮你赚钱。”有名房东问到,如果检测石棉的结果是阳性,自己有没有义务向市政相关部门或租户通报。“没有,不需要。”这位女士回答。

对话继续向下推进,有其他人问到了扣押欠租人工资的事情。一名律师跳出来为全场解惑,原来房东有权申请扣押租户的银行存款,最多可以扣押其固定收入的20,只要最后给对方留出1000美元即可。不过,领取福利补助的人不可以碰。

“那可以拦截租户的退税吗?”丢出这个问题的是谢伦娜。

律师表示惊讶:“不可以哦,有这权力的只有州长一个人。”

谢伦娜其实是明知故问,她早就做过功课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她并不是真的在问问题,而是在向现场的“艾瑞克、马克跟凯西”传递讯息,除非收到房租,否则她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不少白人房东知道房价便宜的旧城区是块赚钱的宝地,但不要说有时得送驱逐通知单给租户,光是想到要去密尔沃基的北部收租,许多人就会紧张地打退堂鼓。谢伦娜希望这些白人房东知道可以找她帮忙,只要价格合理,她会替他们管理房子,或是提供咨询意见,比如贫民窟的何处可以置产。她愿意以中介的身份做他们与密尔沃基黑人之间的桥梁。会议结束后,白人房东果然把谢伦娜团团围住。当天谢伦娜穿了件背上用水钻贴成“illion dolr baby”(百万美元宝贝) [8] 字样的牛仔外套。她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收着名片,嘴里还不忘提醒大家:“北部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其他人离席后,谢伦娜跟罗拉在走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讲话。“我碰到倒霉事儿了,”谢伦娜开始不吐不快,“倒霉透顶了!我跟那个拉马尔·理查兹又杠上了——就是那个没有腿的男人。他这个月没交齐房租。”

“他少给你多少?”罗拉的声音稍稍带着一些威斯康星东南部的口音 [9] ,平素她是一名图书馆员,要比谢伦娜年长,那晚她身着深色宽松长裤、戴金耳环,还穿着一件红色的分层衬衫,十分优雅。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有毛皮衬里的大衣叠放在膝盖上。

“30美元,”谢伦娜耸耸肩,“但重点不是多少钱,我在意的是原则问题……他之前把我的墙刷得乱七八糟,当时算起来就已经欠我260元了。”

话说跟孩子们粉刷完之后,拉马尔打了电话让谢伦娜过来验收。谢伦娜到现场一看,发现孩子们不但没有把墙上的小坑小洼补好,还把白漆滴到墙壁咖啡色的边饰上,甚至忘了刷食物储藏室。拉马尔的说法则是昆汀没将填坑料和咖啡色油漆送来。“他没送你不会问吗?”谢伦娜回应道。她连一毛钱也不肯从拉马尔所欠的金额中扣除。

“然后啊,”谢伦娜接着说,“他也没跟我说一声,就把浴室的地板给铺了,还自己从房租里扣了30元。”原来是拉马尔在刷漆的时候发现帕特里斯的旧公寓有一盒瓷砖,于是他就拿这当材料,重铺了浴室的地板。他拿刷剩的油漆当胶水,把瓷砖一片片给贴上去了。“我跟他说,‘不要再自己乱扣房租了!’再说这家伙本来就欠我钱,他有什么资格自己减房租?”

罗拉换了条跷着的二郎腿。“这种人,就是在耍花样啊。可以叫他走了啦……他们满脑子都是要占便宜、占便宜、占便宜。”

“问题是,”谢伦娜又将话题绕回拉马尔粉刷墙壁的事情,“刷个油漆怎么可能要260元。”

“我找人刷一个房间只要30元,五个房间也才150元。”

“并不用那么多,20元就能刷一间了,顶多25元。”

“就是说啊!”

“反正在我这儿,就是他还欠我260元。哦,不对,我少算了,加房租他现在欠我290元。”

这两个老朋友笑了起来,而谢伦娜现在真的很需要笑一笑。

[1] spades,一种结对游戏。

[2] athea boratories,主要生产贴牌产品(代加工)的化学产品供应商,经营项目有杀虫剂、擦拭剂与地板的保养剂。

[3] sunbelt,“阳光地带”(也译作“太阳带”),指美国南部北纬35度到37度以南的地区。这些地区的日照时间较长,因而得名。加州的洛杉矶是美国“太阳带”的第一大城。

[4] allis-chalrs,生产农业、矿业、纺织、建筑、电力与变速箱等大型机器设备的传统制造商,创立于1901年。

[5] arican otors rporation,ale)汽车,商标权现握于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fiat chrysler autoobiles)手中。

[6] aid to failies with dependent children,afdc是美国自1935年到1996年实施的一项联邦补助项目,对贫困家庭的子女进行经济上的援助。

[7] crack cae,又称霹雳可卡因或克拉克可卡因,是固态的、可当烟抽的可卡因类毒品,“快克”之名出自其制造过程中哔哔剥剥的声响。

[8] “i found a illion dolr baby”是1931年由亨利·沃伦(henry warren)所作的一首歌,歌词里说到“我找到了一个价值百万元的宝贝/在一间东西只卖五分或十分钱的杂货店”(i found a illion dolr baby/ a five and ten-cent store)。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于2004年导演并与希拉里·斯旺克共同演出的电影《百万宝贝》,也以illion dolr baby为名,剧情描述拳击教练在不起眼的练习场中发掘出天才女拳击手,同样取其在砂砾中发现宝石之寓意。旧城区的黑人社区或许残破,但懂得门路的人却能从中大捞一笔。

[9] “isnd aent”,威斯康星东南部的口音特别,被称作语言学意义上的“孤岛”。

注释

1 john gurda,the of ilwaukee,3rd ed(ilwaukee:ilwaukee unty historical ciety,2008[1999]),421-22;同时参见416-18;sa ilwaukee dtrial structure,1979-1988(ilwaukee:university of wisns-ilwaukee urban research center,1988)。

2 williaed:the ner city,the undercss,and public policy,2nd ed(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2[1987]);arc leve,the crisis ntues:bck ale joblessness ilwaukee(ilwaukee:university of wisns—ilwaukee,center for enoic developnt,2008)

3 jan deparle,arican drea:three won,ten kids,and the nation’s drive to end welfare(new york:pengu,2004),16,164-68

4 state of wisns,departhts and responsibilities:a help guide,2014,6

5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拉马尔与其社工的互动,这一段话是根据拉马尔的叙述写成的。我也没有亲眼目击粉刷的过程,现场是根据拉马尔、拉马尔的两个儿子和附近男孩儿的对话记录重建的。

6 以房东为业是美国家族资本主义(faily capitalis)的残余。可供出租的房产会代代相传,第三代甚至第四代的房东也不算少见。参见danielbell,the end of ideology:on the exhation of political ideas the fifties(new york:llier books,1961),chapter 2。

7 20世纪60年代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新泽西州的纽瓦克,4/5业主的房租收入在其总收入中所占的比例不到3/4。参见e sternlieb,the teneers university press,1969)。

8 同一时期整个美国的劳动力仅增长了50。详见david thacher,“the rise of cri,”w and cial iry 33(2008):5-30。

9 作者的计算基于国会图书馆hd1394号档案(非自用不动产,不动产管理)。这一想法受益于thacher,“rise of cri”一文。

10 2009年,密尔沃基旧城区的两居室租金行情是550美元,不含水电燃气。租同一区合租公寓的一个房间,房租平均在400美元,含水电燃气。公寓的单间出租利润比较高。《密尔沃基地区租户调查》,2009—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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