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度工作是有意义的(1/2)
里克·富勒尔(ric furrer)是一名铁匠。他专长于古代和中世纪金属加工技艺,他在自己的店铺多尔县锻造铺(door unty feworks)里不遗余力地锻造旧时的金属器具。“我所有的工作都是手工完成,使用的工具也都能增强我的力量但同时也不会限制我的创造力,不会妨碍我与材料的交流。”他在创作者自白中这样解释道,“我用手工锤击 100 次才能完成的工作,大型锻造机一下就能完成。但这么做与我的目标相悖,我要让自己所有的作品都留下双手工作的痕迹。”
2012 年的一部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纪录片带我们稍稍领略了富勒尔的世界。我们了解到他在威斯康星乡村的一个改造谷仓里工作,距离密歇根湖(ke eon bay)景区不远,在偏内陆的方向。富勒尔经常敞开谷仓的大门(可以看出是为了释放熔炉散发的热量),努力工作的身影镶嵌在一片田野中,延伸至遥远的地平线。周围的景色闲适恬静,但第一次看到他工作,感觉非常野蛮。在纪录片中,富勒尔正在努力重造一柄维京时期的剑。开始时他使用一种有 1500 年历史的技艺熔炼坩埚钢——铁的一种超乎寻常纯净的(在一段时期里)形式。最后熔炼出来一块铸锭,比三四部智能手机堆放在一起大不了多少。这块密实的铸锭要经过铸造打磨,做成一柄考究的长剑。
“开始的这个阶段会比较困难。”富勒尔一边对着镜头说,一边很有章法地加热铸锭,用锤子锤击,将铸锭翻转,再锤击,将其放入火焰中熔烧,如此循环往复。旁白透露,完成塑形的锤炼过程需要 8 个小时。然而,当你看着富勒尔工作的时候,对这种苦役的情感却发生了改变。很明显,富勒尔并不像拿着鹤嘴锄采矿的矿工一般闷头锤击铁块:尽管每一击都很用力,但也都是小心控制的。他透过薄框的知性眼镜(架在他浓密的大胡子和宽阔的肩膀上有些错位感),心无旁骛地打量着这片铁,每次锤击之后都极为小心地翻转。“动作一定要轻柔,否则就会弄碎它。”他解释说。他又用锤子击打了几次之后补充道:“你得轻推细捻;慢慢地它就蜕变了;然后你就可以欣赏了。”
大约在锻造过程的中段,富勒尔已经锤炼出期望的形状,便将铁片架到一条狭长的装着燃烧焦炭的槽子上小心地翻烤。他盯着剑身,不知哪里发出咔嗒的声响:“好了。”他举起这柄通红灼热的剑,将剑身举得离身体远远的,迈着大步,迅捷地向一个装满油的大桶走去,把剑身浸到油里,冷却下来。剑身没有裂成碎片——来到这一步时经常会出现碎裂的情况,富勒尔稍微舒缓了片刻,将剑身从油中取出。这片金属上残余的热量点燃了油,将整把剑淹没在黄色的火焰中。富勒尔用一只粗壮的手臂将燃烧的剑举过头顶,凝视了片刻,吹灭了火焰。在这短暂的停顿中,火焰照亮了他的面庞,他那崇敬的表情清晰可见。
“要做得恰到好处,这是我能够制作的最复杂的东西,”富勒尔解释说,“正是这种挑战给了我动力。我不需要一把剑。但是我必须造剑。”
里克·富勒尔是一位工匠大师,日常工作要求他大部分时间都要保持深度工作状态,稍有分神便会使数十小时的努力付之一炬。同时他也在自己的职业中找到了巨大的意义。在工匠的世界里,这种深度工作与美好生活之间的联系很惯常,也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依靠手工能力在世界中切实地展现自己,由此得来的满足感可以使人变得恬静平和。”马修·克劳福德解释说。我们也相信他的话。但是当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知识工作上时,这种联系就显得模糊不清了。这个问题也有些很清晰的方面。像里克·富勒尔一类的工匠面对的职业挑战容易定义,但是难以实施——在寻找目标时,这种不平衡性很有用。知识工作则没有这么明晰,反倒是模糊不清的。要定义一名知识工作者到底做的是什么工作,与其他知识工作者的工作有何区别是很难的:糟糕的时候,似乎所有的知识工作都能归结为同样令人精疲力竭的电子邮件和幻灯片,只有幻灯片中用的图表不同,才区分了不同的职业。富勒尔看透了这种世况,他写道:“我对信息高速公路和网络空间世界看得很淡,也不太感兴趣。”
另外一种模糊了知识工作中深度工作和工作意义之间关系的是,不断有声音呼唤知识工作者在浮浅活动上花费更长的时间。恰如上一章中的论证,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里,任何与网络相关的事物都被默认为是具有创新性和必需的。诸如即时回应电子邮件和活跃在社交媒体上等有损深度工作的行为得到赞美,而逃避这些潮流的行为则会遭受质疑。不会有人苛责里克·富勒尔不使用脸谱网,但是如果一名知识工作者做出同样的决定,那么他就会被打上怪胎的标签(我亲身经历过)。
然而,虽然在知识工作中深度与意义之间的联系并不明晰,但并不意味着这种联系是不存在的。本章的目的在于说服你相信深度工作能够在信息经济时代创造出如工匠经济时代一样的满足感。在接下来的段落中,我将做三方面的论证,佐证上述论断。这几种论证从狭义到广义:以神经学角度开始,而后转入心理学角度,最后从哲学角度做总结。我将证明,不管你从何种角度阐释深度和知识工作的问题,只要你主动接纳深度工作,抛弃肤浅,都可以发掘出个中意义,就像里克·富勒尔那样的工匠一般。由此引出第一部分最后一章的主题,深度的生活不仅仅可以让你从经济上获益,还能让你变得充实起来。
从神经学角度论证深度
科学作家威妮弗雷德·加拉格尔(ifred galgher)在一段不期而至的可怕经历之后被确诊患癌症。“不仅仅是癌症,”她解释说,“而且是那种特别难缠的癌症晚期。”然后,她意外发现了注意力和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加拉格尔在 2009 年出版的《全神贯注》(rapt )一书中回忆,诊断之后她离开医院,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种疾病想要控制我的注意力,但是我要尽可能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此后的癌症治疗令人精疲力竭,糟糕透顶,但是加拉格尔经过多年职业科学写作锻炼出的大脑不禁注意到,她刻意专注于生活中好的方面——“电影、散步和傍晚 6 点 30 的一杯马提尼”——产生了令人惊异的好效果。她的这段人生本应淹没于恐惧和遗憾之中,但她发现其实这段生活经历常常很愉快。
这段经历激起了加拉格尔的好奇心,于是她开始探究注意力——即我们选择去关注哪些事物,忽略哪些事物——对于我们生活质量所起的作用。经过 5 年的科学报道,她确信自己见证了一种大脑的“大统一理论”:
就如手指指向月亮的故事一样1 ,从人类学到教育学,从行为经济学到家庭咨询,各种学科都认为熟练管理注意力是优质生活的重要因素,也是几乎改善人生各类体验的核心。
这种理念与大多数人对自己人生主观经历的认识完全相悖。我们倾向于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所处的环境上,认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或者没有发生的事情)决定了我们的感受。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如何度过一天这种小细节并不重要,因为真正重要的是一些大成果,比如你是否得到升迁或住进更漂亮的公寓。据加拉格尔所述,科学家数十年来的研究结果恰与这种理解相抵触。我们的大脑是依据我们关注的事物来构建世界观的。如果你关注的是癌症诊断,你的生活就会变得不幸福、暗无天日;但是如果你关注的是夜间的一杯马提尼,你的生活将变得更加美好——尽管两种情境下的外部环境都是一样的。加拉格尔总结道:“你的为人、你的思考、你的感受和所做之事,以及你的喜好,恰是你所关注事物的概括。”
在《全神贯注》一书中,加拉格尔搜集了支持这种观点的研究。比如,她引用了北卡罗来纳大学心理学家芭芭拉·弗雷德里克森(barbara fredrickn)的研究成果;弗雷德里克森是一名专攻情绪认知评估的研究人员,她的研究显示,在一段痛苦不安的人生经历之后,你选择关注的事物将极大地影响你对未来生活的态度。这些简单的选择可以为你的情绪提供一个“重置按钮”。她举了一对夫妇因家务分配不均而吵架的例子。她建议:“不要继续关注伴侣的自私和懒惰,你可以换个角度想,至少有一件引起夫妻不和的冲突事件摆出了台面,这将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也是改善你个人情绪的第一步。”这样做看似仅仅是劝人凡事往好处看,但是弗雷德里克森发现,在经历过负面事件之后,熟练使用这些情绪“影响力点”可以产生极为积极的效果。
科学家可以从神经学层面来观察此类行为的效果。在此举一例,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劳拉·卡斯滕森(ura carstensen)利用 fri(功能磁共振成像)研究实验对象面对积极和负面意象时的大脑行为。她发现年轻人面对两种意象时杏仁核(情绪中心)都有活跃的反应。而扫描年长的实验对象时,杏仁核则只对积极危险在知识工作中尤为突出,因为知识工作依赖于无处不在的联系,由此产生了极度吸引人注意力的大量分心之事——如果给了它们足够多的注意力,这些分心之事大多都会从你头脑所构建世界中榨取意义和重要价值。
为了使这个论断更为坚实,我将以自己为测试样例。比如,回顾我开始写作本章第一稿之前发送的 5 封电子邮件。下述是这些邮件的标题以及内容概要:
·回复:紧急!卡尔·纽波特(calnewport)商标注册确认。 这条消息是对一个典型骗局的回应。一家公司想要欺骗网站拥有者在中国注册域名。因为他们不停地给我发垃圾邮件,搞得我非常恼怒,于是给他们回复(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告诉他们,哪怕在电子邮件里能把“网站”一词拼写正确,他们的骗局都会更可信一点。
·回复:sr 这条消息是与一位家庭成员的对话,探讨他在《华尔街日报》上读过的一篇文章。
·回复:重要建议 。这封电邮是关于优化退休投资策略对话的一部分。
·回复:转发:学习技巧 。这封电邮是一段对话的一部分,我试图找到时间约见一位来到我所在城市拜访的熟人——这件事很麻烦,因为他这次旅行的行程非常细碎。
·回复:仅仅是好奇 。这条消息是一段对话的一部分,在这段对话中,一位同事和我探讨了一些令人苦恼的办公室政治问题(在学术单位很常见、老生常谈的一些问题)。
这些电子邮件是很好的案例,可以代表知识工作背景下吸引你注意力的浮浅关注点。上述样例信息中有一些是无害的,比如探讨一篇有趣的文章;有些会带来些许压力,比如讨论退休投资策略(这类对话的结论几乎都是你现在的做法是不对的);有些令人焦头烂额,比如在忙碌的行程中安排一次会面;还有一些明显是极为消极的,比如愤怒地回应一些骗子或是焦虑地与人交流办公室政治。
很多知识工作者工作日大部分时间都用于此类浮浅关注点的交流。即使要求他们完成某项需要更加专注的任务,他们不断查看收件箱的习惯也会使这些浮浅的事务占据他们注意力的中心。加拉格尔教育我们,这样度日是愚蠢的,因为这样下去你的大脑就会形成固定印象,认为你的工作生活充满了压力、烦扰、沮丧和琐事。换言之,由电邮收件箱代表的世界并不适宜栖居其中。
即使你的同事都很友好,你们的交流也总是积极向上的,但是如果你纵容注意力时不时转移到浮浅任务之上,你也将面临陷入另外一种神经学陷阱的风险,加拉格尔是这样描述这种神经学陷阱的:“专注报道注意力相关的话题已经 5 年多了,我确认了一些令人不快的真理,其中就有一种理念说‘游手好闲是万恶之源’……当你失去关注点时,头脑不会想着生活中的好事,而会纠缠于生活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从神经学角度来看,靠浮浅事务度过的一天很可能会是枯燥、令人沮丧的一天,即使抓住你注意力的浮浅事务看似无害甚至有趣。
这些发现所暗含的意义很清晰。在工作中(特别是在知识工作中),增加深度工作时间可以有效影响人脑这台复杂的机器,多种不同的神经学理论表明,此种影响将使你对工作生活的意义和满意度得到最大的提升。“经过‘患癌症’这段艰苦的经历……我为余生做了计划。”加拉格尔在她的书中总结说,“我将精心选择目标……然后全情投入。简言之,我将活出专注的人生,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们够聪明,应该追随她的步伐。
从心理学角度论证深度
我们针对深度的第二种论证源自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的研究成果,他是全球最知名的心理学家之一(也是最容易被拼错名字的心理学家之一)。20 世纪 80 年代初期,契克森米哈赖在芝加哥大学与一位年轻的同事里德·拉森(reed rn)合作,创造了一种新的方法,用于理解日常行为的心理学影响。当时,还很难准确地衡量不同行为的心理学影响。如果你请某人进入实验室,请她回忆数小时之前某个特定时间点的感受,她很难回忆起来。而如果你给她一个日记本,请她随时记录下一天的感受,她也不太会认真记录——全记下来的话,工作量太大。
契克森米哈赖和拉森的创举在于他们采用了新方法(在当时),在恰当的时机向实验对象提出问题。详细讲来,他们为实验对象配备了传呼机。这些传呼机将在随机选定的时间间隔里响起(在当代采用类似方法时,智能手机软件扮演着同样的角色)。传呼机响声停下时,实验对象需要记下那个时刻正在做的事情以及他们的感受。有时候,实验对象会得到一本笔记本,用于记录这些信息;另有一些时候,实验对象会拿到一部电话,用于与调查人员通话,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因为传呼机只偶尔响起,而且很难忽略,所以实验对象基本都会按照实验程序来做。另外由于实验对象记录的是对恰恰那一时刻所进行活动的反应,所以结果也更加精确。契克森米哈赖和拉森将这种方法称作经验抽样法(es),这种方法为我们了解个人对日常生活节奏的真实感受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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