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终究难忘哨牙炳(1/1)
《龙头凤尾》出版于二〇一六年,在宣传演讲里,我对听众们说:“这只是第一部曲,我五十岁才开始写长篇小说,有必要急起直追,不写则已,一写便要写三部曲,因为我发现写三部曲的作家好像比较容易成为经典,譬如说,巴金。”
说时只是开玩笑,但,一言既出,弄假成真,未几我确在“香港三部曲”的路上规划前进,打算好好写写香港民间的江湖故事。——岂料一写就是四个年头。
只因写作过程有过多番转折。
《龙头凤尾》主要写上世纪三十和四十年代,按道理应该往下写,五十至七十年代是第二部曲,七十至九十年代是第三部曲,写到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一日结束。可是,某回跟杜琪峰导演聊得高兴,他邀我合作写个故事拍成电影,初步想法关乎香港廉政公署成立后的警黑风云,那就是说,我必须暂时搁下第二部曲,先跳到第三部曲的时间场景,之后,才再回头。
我答应了,并且开展工作,花了几个月搜集材料、构思故事、开会讨论。然而有一回在詹宏志大哥的台北家里吃饭,他轻轻提了一个建议:“其实你可以续写陆南才身边的人物。”这句话,我听进耳里、记在心头,不知何故慢慢发酵成为挥之不去的执念,而到最后,顾不得了,放肆地暂停杜导演那边的项目,重回书房,认真地经营哨牙炳。
其实在写哨牙炳的同时,我又忍不住手,先写了十二万字关于探长饶木的故事,那是以出生于一八九七年而自杀于一九五七年的姚木为蓝本,所以,写及民国。写作期间,一位北京朋友忽然支持我担任导演,把太平天国“瑛王”洪春魁于一九〇二年的广州起义事件搬上银幕,于是我又花了时间写他一写,所以,写及清朝。但是最后真正端出来示人的,终究只是这部《鸳鸯六七四》里的哨牙炳,他仿佛阴魂不散,在我脑海徘徊,不断召唤:“快写我,快写我,否则太对不起我!”我受不了他的啰嗦,安安分分地坐到书桌面前,写了又删,删了再写,兜兜转转,总算对哨牙炳的悲凉情事和江湖恩怨有了交代。
往下去,该写第三部曲了。直觉这将比前两部小说的难度更大,因为七十至九十年代我已出生,太贴近了,太熟悉了,遂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虚与踌躇。然而我是个顽固的中老年,you gotta do what you gotta do [1] ,唯有加倍努力,万一完成不了,他日正式老去,必有遗憾,我可不愿意做个不快乐的老头子。
而如果第三部曲写完,再写饶木,再写洪春魁,由三变五,漫漫的写作历程肯定成为我老去之后的最大消遣。开心。但我暗暗好奇:三部曲变五部曲,我是否有机会由经典作家变成“超经典”作家,哈,打败巴金?
[1] 意为:你得做你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