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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可以忍耐,不可以退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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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雷知道诡计奏效了,他鼓动了大家的好斗心,只须点燃第一把火,火势便会熊熊地越烧越猛烈,谁都压不住了。然而他和力克要的不只是火而是炸弹,所以他微微后退一步,站在阎罗王背后猛喝一声:“冲过去!打他们个稀巴烂!洋鬼子欺负我们太久了!”轻轻一句话就像扯开了手榴弹上的引线,东北帮和宝安帮同时朝前奔去,红着眼睛似发狂的兽。高明雷和手下走在他们后面,一直喊:“冲!打死他们!保卫寨城!”站在警队那头的力克眼看双方距离差不多了,一扬手,前面两排的警察立即一边用警棍敲打盾牌,一边踏踏踏地开步前行,警棍嘭砰嘭砰地击出摧心裂肺的恐怖响声,似无数的闪电雷鸣,天地即将崩塌。

两军终于硬碰,棍棒砖石齐出,可是警察这回没有施放催泪弹,力克决定擒贼先擒王,目的不在于驱散,而是拿下居民联合大会的头目以杜后患,所以高明雷不仅要把大家唆使到前方,更须在激斗的混乱里防住刘方正和郑昊的退路,让他们彻底暴露在力克队伍的眼前。当刘方正和郑昊发现高明雷的狡计,已经太迟了,宝安帮在左,东北帮在右,警察在前方棍如雨下,他们不敌,转身准备撤退,可是蜀联社的人偏偏不动,郑昊瞪着眼睛对高明雷猛喊:“先退!退回屋里再说!”高明雷却把他瞪回去,道:“退什么退!冲呀,窝囊废!”他是豁出去了,他把宝押在力克身上,注码是九龙寨城。

郑昊从他的眼神里猜出了端倪,咬牙道:“你……好哇,原来你……”话未说完,后脑已经挨了一记警棍,再一记,又一记,双腿一软,瘫倒地上。刘方正亦被警察制服,一张脸被压在地面,警察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地拉起他的头,再往下压,又拉起,再压下去,仿佛想硬生生敲开一个胡桃壳,红彤彤的鲜血从鼻孔和嘴里喷出,他紧闭着眼睛,从眼眶渗出来的亦是血水。

确定刘方正和郑昊到手了,力克远远地向高明雷点一下头,高明雷领会,对阎罗王喊道:“够了,撤!”蜀联社兄弟鸣金收兵,东北帮和宝安帮损兵折将,力克抓走了几十人,屋舍顺利拆毁。

大功告成,高明雷返回蜀联社总堂,其他人也退到城内,哭嚎连天,家家户户愁云惨雾,他们暂不知晓四川帮的阴谋,只骂警察暴力镇压。郑昊和刘方正被关在警局囚室,遍体鳞伤,被悬吊在窗台旁,惨受灌水和棒击的酷刑对待。高明雷请手下喝拔烂地庆功,告诉他们:“三角码头是咱们蜀联社的了!”

这一夜,高明雷喝个酩酊大醉,睡到翌天下午,头痛得像被炸开,一边捧着碗喝粥,一边听收音机的新闻,播报员说昨天九龙寨城暴徒疯狂袭警,警察被迫还击和拘捕,辅政司麦道高严正指示,寨城藏污纳垢,有不良分子胡作妄为,严重影响香港的治安和管治,港英当局不排除有进一步的整顿行动,而且针对目标可能是香港所有三合会。高明雷冷笑几声,自言自语道:“不是整顿!是洗牌!本来就应该轮流当庄!”

休息了一会,召来阎罗王,嘱咐他和兄弟们近日最好低调行事,静观其变,也养精蓄锐,应该很快便可杀到港岛大干一番。自从出道当袍哥,高明雷从未向命运低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老子转,从重庆杀到寨城,一步步杀出血路,依靠的是拳头,也是顽固的脑袋,他认定了的事情便要做到,他可以忍耐,可以等待,但绝不可以退缩。

然而世事由不得你全盘做主,到了前进不了的时候,后面亦不见得有退路。高明雷忍耐了三四天,力克那边没有半分动静,但电台新闻一天比一天令他陷入焦虑。广东方面发动了“粤穗各界对九龙城外交后援会”,中山大学学生上街游行,事情闹大了,南京和伦敦交涉,同意各自设法控制局面,之后才谈如何解决寨城的问题。所以当高明雷收到饶木的电话,约在旺角的如意茶楼见面,立即觉得大事不妙。

力克没有来,只指派饶木传话:“三角码头的事情先缓一缓。”

“缓一缓?”高明雷冷冷道,“缓到什么时候?”

饶木端起杯子,撅起两片嘴唇,吹一下热茶,道:“太烫,勉强喝下去会伤胃。”

高明雷哼道:“快渴死了,再烫的茶也得喝!别说是茶,再烫的尿也得喝!”

见饶木不作声,他继续说:“力克交代的事情我都做了,我要做的事情他不可以不帮忙。郑昊和刘方正早晚会回到寨城,纸包不住火,东北帮和宝安帮会放过我吗?蜀联社不可能留在寨城了!”

“再撑一下吧,你们是拜把兄弟,力克警司不会不顾雷大爷死活。”饶木安抚道。

高明雷摇头,抬高嗓门道:“我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蜀联社几十口人家的生死都在我的肩膀上面。兄弟归兄弟,他总得给我个稳当的安排。我高明雷可不是狗,不会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在四川不会,在香港也不会。希望力克弄清楚这点!饶长官,有劳你回去跟他说个清楚明白。”

你不是狗,那么,我是?饶木脸色一沉,把茶杯捧在两只手掌里,隔着杯沿上方瞟了高明雷一眼。高明雷在气头上,没注意,或该说是没在意,饶木眼里的杀气。

[1] 意为:麻烦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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