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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过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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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可能理解?!

不用说把作品作为赚钱工具的大石,口若悬河的三田村这个年轻人又怎么能理解这种感觉呢?

“可是,教授,真的没有办法说服纪一先生同意吗?”大石从三田村转向森。

“说服纪一先生同意?”

听到森的反问,美术商露出被烟熏黄的门牙。“就是那个,那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啊。”

“今天一来我就提出来了。”

“不行吧?”

“嗯,被他一口回绝了。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的要求呢?”

“来的时候我在车上和三田村也说过了,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提这个要求为好。”

“只能这样吗?”大石不满地板着脸,用力抓抓鼻子,“他有必要这么顽固吗?”

三田村撇下两人,缓缓地走向连接别馆的东回廊。森也不再理睬大石的牢骚,一边侧耳听着暴风雨的声音,一边再次将心神集中到墙上的画中。

别馆大厅(下午六点十五分)

古川恒仁离开后,正木慎吾来到一楼,被坐在大厅沙发上休息的三田村则之叫住。

“啊,正木先生,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和你见面。”外科医生端正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这十几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嗯,这就不要问了吧,三田村医生。”正木不堪烦扰,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你就自己想象吧。”

“那怎么行,我很好奇啊。”三田村舔了舔嘴唇,“被藤沼一成寄予厚望的年轻画家——我是说在那之后,你的人生是怎样的……”

“你太残酷了。”

“不、不,我并不是存心要打听。我刚才的说法太过分了……我自己呢,其实有几张你以前的作品,所以……”

“那就更残酷了。”正木坐在沙发上,向前俯下身,“你比谁都清楚我封笔的理由。你看到我现在寄宿在这里,对那以后的情况也应该猜到一二了吧?”

正木从下向上侧视着坐在对面的这位白面小生。三田村摆弄着左手上的戒指,轻轻地哼了一声。

“对了,另外两位呢?你们没有一起赏画吗?”

“森教授一个人又去重新看一遍了,大石先生说他累了,回房间去了。”三田村抬起下巴指了一下从大厅向西延伸的走廊,意思是说大石的房间在那边。

“你看上去也很累。”

“是吗?昨天晚上有一个急诊病人,我没怎么睡觉,今天又很早就出发了。”外科医生细长的眼眶下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急诊?”

“是一起事故,听说非常严重。那个患者的血型是o型,不巧血库里的备用血不够,后来拜托森教授,总算渡过了难关。”

“哈哈,教授也是o型啊。”

“也是?”

“古川也是o型吧?我听说了几年前你们第一次到这里聚会时发生的事。”

“啊,那天晚上的事故啊……”

那天晚上,由里绘从塔的楼梯上滚落下来,头部没有受到重创,但不幸被旁边一辆小推车上的金属物割断了血管,大量失血,加上她本来就贫血,所以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从这个偏僻的山沟到设备齐全的医院,要花太长时间,于是三田村决定就地输血,当时给o型血的由里绘输血的就是古川。

“当时森教授患了流感,所以只好拜托古川先生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他还在二楼吗?”

“我问了他去不去看画,他说等一下自己一个人去慢慢欣赏。”

“他一直都是这样,在我们三个人面前好像很自卑。”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他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破庙的和尚。”正木回想起刚才古川谦卑的目光,“还说缺钱什么的。”

“为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烦恼。”三田村怏怏不乐地皱着眉头,耸了耸肩,“有钱又怎么样?终究是个无聊的俗人而已,天下像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句话明显是讽刺东京的美术商。

“俗人?”正木模仿外科医生耸了一下肩,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钱的俗人最差劲儿了。”

餐厅(下午七点四十分)

“啊,这场暴风雨来势汹汹啊!”正木拆开一包新的香烟,“下这么大的雨不要紧吗,藤沼先生?”

“什么不要紧?”

“这座建筑啊!会不会发生山体塌方或者滑坡?现在通向城里的路不是有地方塌陷了吗?”

“这个嘛——”主人回头看着仓本,用和戴在脸上的面具同样冷若冰霜的声音回答,“这种事都是仓本替我操心的。”

“仓本先生,您看呢?”

“这十年来有过很多次类似的台风。”身材高大的管家依然板着脸,“从来没有发生过您所说的情况,我想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正木转过身面对围坐在桌边的四位客人,“不过,暴风雨再这样下去,山下的道路不能及时修复,回不了家就麻烦了。后天就是星期一了,还有工作吧?”

“没关系,工作总是有办法的。”大石源造大笑起来,“万一真的被困在这里,我反而求之不得,正好借此机会可以多欣赏几遍一成大师的作品。”

“这样啊。”正木点了点头,“这样说来,暴风雨持续下去,最不乐意的就是藤沼先生了。”

在仓本的不懈努力下,虽然比当初说好的下午六点有所推迟,但总算在本馆的餐厅向大家奉上了一桌好菜。

用餐期间,大家都很少说话。

尤其是藤沼纪一,几乎一言不发。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吧,连白色面具上的表情也显得十分沉痛。饭桌上只听见大石源造压低嗓门说话的声音和几声干笑,正木有时附和几句,越发衬托出笑声的空虚。

没有人提及根岸文江的坠楼事件,谁都察觉到这是造成主人沉默不语的主要原因。

只有美术商这个“俗人”少了一分心眼儿。

“她到底是怎么不小心摔下露台的呢?”美术商说话不知轻重。提了这个问题后,他看见了主人严峻的目光,终于不再吭声。

黄昏时分,在山谷中咆哮的风声越来越大,雨水则时强时弱。雷声总算听不见了,但是随着夜幕的降临,暴风雨更加猛烈,让人觉得近在身旁,彻底断绝了水车馆与外界的联系。

蜷缩在轮椅中的藤沼纪一拿起桌上的茶褐色烟斗,环视了一下陷入沉默的众人。四位客人赶紧端正坐姿。

“我前些天生病了,今天晚上先回房了,保管室里的作品明天再请各位欣赏。”纪一把烟斗放入外套的口袋里,转动车轮离开了圆桌,“仓本,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明白了。”

“由里绘。”纪一又对始终低头不语的妻子说,“你一个人敢上去吗?”

由里绘轻轻地点了点头,乌黑的长发微微地摇动起来。

“如果不想上去的话,就到我房间里来,知道吗?”

“是。”

“各位,失陪了。”

正木立刻站起身准备推轮椅。纪一举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制止了他。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仓本打开通向西回廊的对开门。当轮椅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后,在座的所有人都吐了一口气。

“哎呀呀,今天晚上那件事又泡汤了。”大石悻悻地说。

“那件事?”正木疑惑不解。

三田村发出一声冷笑。“就是那幅《幻影群像》。大石先生,你还不死心啊。”

“谁都想看那幅画吧。”大石皱起眉毛,睨视着比自己年轻的外科医生,然后蓦地回头看着正木,“啊,对了!正木先生,你不是一成老师的弟子吗?您知道那是一幅怎样的作品吗?”

“很遗憾。”正木说完,把一支烟叼在嘴里。

“看起来你和这里的主人交情匪浅,没听他提过那幅画收藏在哪里吗?”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们现在就偷偷去看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三田村窃笑着。

正木摸着下巴上薄薄的一层胡子说道:“很遗憾,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收藏在这座建筑里的某个地方。”

“是吗?”美术商赌气似的鼓起肥硕的腮帮子,又抓了抓鼻子。他好像忘了刚被正木奚落过一顿,又把目标对准了由里绘。

“请问,夫人——由里绘小姐,那个……”

“大石先生!”森滋彦厉声呵斥道,“请你适可而止!”

“教授说得对。”三田村嘲讽地说,“听你说话心情都变差了,好像连我们也变成了没有廉耻、跟着瞎起哄的人,没错吧?古川先生,你说呢?”

“啊,这个,是啊——”古川恒仁煞白的脸上抽筋似的挤出笑容,“我理解您想看那幅画的心情……”

“算了,别为这么点儿小事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三田村的语气迅速缓和下来,他对把头低得越来越深的美少女说,“让您见笑了,由里绘小姐。”

“这个……”

“正木先生,你好像说过自己在教由里绘小姐弹钢琴。她的水平怎么样?”

“非常出色。”正木挑衅似的回答了外科医生的问题。

“下次有机会请务必让我们听听,由里绘小姐。”

由里绘涨红着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您这一年间一下子漂亮了许多啊!”三田村眯起眼睛打量由里绘,“明年就二十岁了吧?哎,女大十八变。真羡慕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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