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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武经总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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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操场的领操台上,向刘京伟和张国栋宣布,我的理想是做个采花大盗,我觉得自己格外伟大,面对眼前的方圆十里仿佛面对中世纪教廷统治下的蒙昧欧洲。

我说这话的时候,刘京伟和张国栋的心灵还没有老到可以理解我这种伟大,但他们知道采花就是惹女孩。但街面上的女孩又不当吃,又不当喝,且一点也不好惹,多数女孩都有一张狠毒的嘴和恶毒的心。至于抱女人睡觉,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用,被子够不够用,只是道听途说地听一些常服壮阳药的老炮谈起,说是很伤神损身。老流氓孔建国有张古画,据说是清初的,画了一只老虎,两颗虎牙,一个半裸美女,披头散发,两颗乳头,两只大腿,跨在老虎上面。画上工笔题诗:“明里不见人头落,暗中叫你骨髓枯。”刘京伟和张国栋认定,随着时间流逝,我即使不会精尽而亡,也会渐渐出落成为一个没有出息的笨人。

我说我觉得这里有个阴谋。本来,我、张国栋、刘京伟,和翠儿和朱裳从结构上没有什么区别,但长着长着就出现了不同,上厕所和澡堂都要分开,否则胡大妈和片警就要干预。我们和朱裳们之间的差别比我们和猫狗更大,猫狗可以和我们一起上男厕所,但是朱裳们不行。这个阴谋的另一个层次是,本来我们对朱裳们没有任何兴趣,但是长着长着就出现了兴趣,想和她们在一起。为什么牡丹花长成那个样子我们就觉得好看?为什么朱裳的脸红成那个样子我们就觉得可爱?为什么同样是好看,牡丹花的样子不会让我肿胀,但是朱裳的样子却让我肿胀?为什么同样是女孩,只有朱裳的样子让我肿胀得不能忍受?朱裳知道吗?丫知道了有用吗?她可能不是同谋,只是阴谋的一部分。

刘京伟说,你丫有病,只有你对朱裳肿胀,我对谁都肿胀,对大树都肿胀,前天白家庄中学那场架,你被板砖拍糊涂了吧。张国栋说,你丫有病,别“我们,我们”的,我听说像你这种人,市委决定都统一圈到安定医院去了。刘京伟又说,这下好了,反正你是精神病,不用负责任,以后打架下狠手最后一击、把人拍趴下的任务都归你执行。

我的目光顺着朱裳的头发油光水滑地捋过,身子就肿胀起来,精神恍然若失,下体强直如矢。一个声音高叫着:就要炸了。我说,去你妈的,我有头发同样油光水滑的大车、二车,我有女特务,我有花花绿绿的杂志,肉晃晃的满是光屁股。我打手枪,我跑一千米,我冲凉水澡。但是有什么用呢?打完手枪十分钟后,我的想象顺着朱裳的头发油光水滑地捋过,身子就又肿胀起来,精神恍然若失,阳具强直如矢。另外,还有家庭作业要写:十道立体几何题和一篇作文,语文老师说,要写一个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不许写老师、家长,以及没有见过面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残疾英雄。

“有人在我们身体里放了定时炸弹,在某个时候定时启动,当遇见某个姑娘的时候爆炸。我们要搞清楚什么时候启动,遇见谁会爆炸,才能把小命保住。”我说。张国栋和刘京伟当时一起说,你丫真的有病。

张国栋当时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科学家,自己能造啤酒、冰激凌和炸药。能造啤酒,就不用总到“为民餐厅”去排队,看黑胖子迎面升起的猪头和翘弯弯的鼻毛。能造炸药,如果谁欺负了我们,我们又打不过他,就放炸药在他家的墙根下,把他家的床炸飞,炸掉他的小鸡鸡。张国栋吹牛说他爷爷曾经是土匪,有如何造炸药的秘方,所用的原料在普通的化工原料商店都能买得到。“文革”的时候,他爷爷冒着性命危险藏在内裤里留下来的。但是我们对张国栋的话通常要打折扣,他和外边的混混总说他爸爸是总参负责的。其实他爸爸和我爸爸以及刘京伟的爸爸都是一个单位的,他爸爸是那个单位总务处三产办的头头。我们给张国栋逼急了,他眼睛湿润着嘴角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书,首页四个字《武经总要》,果然有股强烈的屎尿臊味。张国栋说,你们看,三种火药配方,主料一样,不同的辅料,不同的效果,比如易燃易爆、放毒和制造烟雾:“晋州硫磺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

刘京伟当时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功夫大师,内宗张三丰,外师达摩。他说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一个人关键是要有理想,循序渐进并且持之以恒。比如练轻功,从一尺深的坑往上跳,每天加一寸,一点也不难,三个月之后,就能飞檐走壁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道理,现在仍然不明白他最后为什么没练成飞檐走壁,只是替我们班参加跳高比赛,腹越式过了一米八的高度,得了一张鸟屎黄的奖状。他抻筋压腿,几个月之后,居然横叉竖叉都能劈下去。张国栋不以为然:“柔韧性再好,你也不能够着自己的老二,没用。”刘京伟从废品收购站捡到一本万籁声编的《武术汇宗》,纸张破烂,年代久远,民国初年的,以为得到了武林秘籍。他说他要照着秘籍苦练铁砂掌,练成后,一高兴一掌拍碎卖啤酒黑胖子的一对睾丸。一天,刘京伟说西山大觉寺的一个高僧要专门坐地铁跑到东边来看他练功,他看不见大师,但是大师却明镜似的看得见他,看他有没有慧根秀骨,刘京伟坚信他一身都是慧根秀骨。那天晚上,我们在老流氓孔建国的小屋里打拱猪,耳边传来刘京伟练功的吼声。我们楼后有一个水泥垒的乒乓球台和一个钢管焊的双杠,刘京伟一定是在对着水泥垒的乒乓球台和钢管双杠施展铁砂掌。他的吼声越来越凄厉,最后终于带着哭腔撞进小屋,双手酱紫,右手无力地垂着,和右手腕成九十度角,我想是骨头断了。刘京伟哭道:“我按练铁砂掌的药方洗手来着,应该金刚不坏呀,怎么会这样?大师一定要失望了。”送刘京伟去朝阳医院的路上,他给我看了贴身藏的秘籍药方:“川乌一钱,草乌一钱,南星一钱,蛇床一钱,半夏一钱,百部一钱,花椒一两,狼毒一两,透骨草一两,藜芦一两,龙骨一两,海牙一两,地骨皮一两,紫花一两,地丁一两,青盐四两,硫磺一两,刘寄奴二两,用醋五中大碗,水五碗,约熬至七碗为度。”

我心里想,这两丫的没精神病才怪,还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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