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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孤海航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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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不仅仅是个小说家,还是一个戏剧家。他以前提过一个理念:如果在第一幕里边出现一把枪的话,那么在第三幕枪一定要响。你看最近的很多院线电影,我总觉得很多镜头没有表达出应有的语言,逻辑上也说不通,台词有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就好像是为了那个台词的出现才设置了一个场景,所以观众总会觉得出戏。”

我认真地点头。

“所有人物的情感应该都基于逻辑,而能体现逻辑的就是一部电影前一半所呈现的细节。如果没有这些细节,就构不成这个人物。如果细节多余,就会让整部电影支离破碎。”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我感受到他眼里的热情:“所以我要拍的就是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废话的电影。”

“听起来是一个很高的标准。”

“所以不光要学习拍摄手法,还要学习写剧本,黑泽明说过,只有通过写剧本,你才能知悉电影结构上的细节和电影的本质。”他说,“好电影的每一分钟都能学到东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呢。”他眼神里闪烁着某种纯粹到让人感动的热情。

我心里闷得慌,怎么也没能睡着。手机显示十二点半的时候,我觉得口渴,走到厨房给自己倒水,看到姜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我希望老天不要这么对待一个努力的人,不要让一个人接触到梦想,却不让他拥有相匹配的才能。如果可以,请保佑我这个好朋友闯过难关。

那天之后,姜睿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我们虽然还会有简短的谈话,但他总是在想着一些别的事情。他彻底抹去了自己的休息时间,不是在认真地记笔记,就是在认真地写剧本。我在学校里也没有再遇到他,倒是还能在书店见到他,但他变得更严肃了,除了还会跟我打招呼说上几句话以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我常常在深夜里都能听到飞快的打字声。有几次我看到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地看着电脑,又气恼地把电脑里写好的剧本删除。伴随着他自己的叹息声,他敲击键盘的声音让我觉得很心疼。

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焦躁的气息,往日里沉稳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唯一让我觉得他还像原来的姜睿的时候,只有他做饭的时候。

与此同时,时间也好似丧失了真实感。

时间成了一种断断续续的存在,有时候一天是四十八个小时,有时候一天是八个小时,这给我带来了一种紧迫感,尤其是在学校里看到新生的时候。他们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时间过得远比我想象的快。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年轻的那个,可更年轻的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让姜睿焦躁不安的原因之一。

就在九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去书店打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姜睿。过了半个小时,姜睿依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他请假的消息,当然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件事,可在我看来这太过于反常。我担忧地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自己在家,没什么事,可他的嗓音分明沙哑得厉害,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我没有心思再待在书店,跟老板请了假,也没顾上他的脸色,匆匆地回到家中。

回到家后,我敲响了他的房门,但没有任何回应。

“姜睿,你没事吧?”我叫道。

房间里终于传出了一丝声响,我打开了房门,他正躺在床上,盖了两层被子,脸色惨白到让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发烧了。

“我没事。”他的声音听着比电话里更加沙哑。

“吃药了吗?要不然我们去医院。”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赶紧跑回房间从小药箱里找出温度计。385c。可姜睿怎么也不肯去医院,说是去医院浪费钱又浪费时间。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告诉我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下。给他烧了壶热水,找到感冒药让他吃了下去,叮嘱他睡一觉,如果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就在客厅里。

第二天他稍微好转了一些,就立刻坐在书桌前开始做笔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好好休息,他看着还是很虚弱,可那认真的样子让我动容。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你这样会好得很慢的。”

“可是我现在没时间生病了。”他答道。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也是无奈。

“没有办法啊,陈奕洋,没有办法。”他只是这么回答。

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星期,他才算彻底好了起来。

可是他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模样,睡得越来越晚,睡眠时间越来越少。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好像整体颠倒了,明明他是那个让我找回正常生活节奏的人,可眼下的他越来越消瘦,双眼里再也没有之前的光芒,只剩下红血丝。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却什么也帮不到他,他生命中的大雨正倾盆而下,我连伞都没有办法给他撑。在我最糟糕的时候,他帮助了我,可我又能为这位朋友做什么呢?这种无力感深深地包裹了我。

我想给董小满发信息,又想到她现在跟我是同样的境地,总觉得不该去打扰她。

十月的一天夜晚,姜睿告诉我他准备辞去书店的工作。

“我已经没有办法兼顾书店的工作了。”他说,“时间不站在我这里,我已经大四了。”

“可……”我斟酌着想要说的话。

他抬起一只手,让我不用说什么。接着他告诉我他正在写一个剧本,也想方设法地找到了一个电影工作室。“我没有退路,只好放手一搏。”他说。

这句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在我想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书桌前苦思冥想了。这情形让我决定出门走走,一路走过好几个小区,又走到一座天桥边,在便利店门口遇到了一个拖着箱子的女孩。十月的北京昼夜温差很大,我穿着一件t恤加外套都觉得有些冷,可女孩连外套都没有穿。她正打着电话,应该是打给自己的父亲的,她说:“你说的我都理解,我也赞同,可我不想回家,我想再努力看看。我知道我现在赚不了什么钱,但我可以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唱歌。您别再骂了,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说的我都理解,可我想再努力看看,背水一战。这大概也是姜睿的心情写照。

我给自己买了瓶水,又买了一包纸巾,想着一会儿递给女孩这包纸巾。但只是转眼的工夫,那女孩已经拖着箱子走到了路口,我看着她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把头低了下来,接着便拖着行李向路的另一头走去了。我在便利店门口抽了根烟,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在她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后,便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我突然想到在学校门口看到的那群鸭子,那时我觉得这世上人人都有地方可去,他们的目的是如此明确,他们的脚步是那么轻快,现在我觉得自己或许想错了。我想到了姜睿,想到了安家宁,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即使有想去的地方,也不一定就能够顺利地到达那里。这世上的很多人,或许都有着自己的烦恼,只不过不为人知而已。

可这么想并没有让我觉得轻松,也没有一丝安慰感,我茫然地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内心只觉得荒凉。我走到一个路口,也抬起头向天空看去,以为能看到一颗星星,但遗憾的是今天的空气不好,或许星星都迷路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两三个星期过去了,姜睿的状态没有任何起色。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无奈,他那敲击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苦恼的神情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作为他的朋友,我却依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这是最近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我到底可以为这个朋友做什么呢?他教会了我很多关于生活的道理,为什么他遭遇困境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呢?

我不得不想到或许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承蒙了别人的照顾,却什么也给不了别人。梦真或许也是这样吧,我真的带给梦真什么了吗?或许什么都没有。我口口声声地说着我们的未来,可归根结底那只是我想要的生活而已。

仅此而已,或许她比我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就在这天晚上,姜睿突然告诉我他决定要搬走了。

我愣在原地。搬走?

他很愧疚的样子,说:“真的对不起,当初让你搬过来的是我,现在我却要搬走。”

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其实是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我的沉默在姜睿眼里变成了另外的意思,让他陷入了两难。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愧疚的神情更深了。

“因为我现在没有收入来源,实在是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了。你也知道我辞了书店的工作,家教也没时间做了,我也不可能问家人要钱……”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我看得出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很为难。

接着他再三向我道歉,又说:“我还有一点积蓄,应该还能继续付一两个月的房租,这期间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找室友的,等你找到室友了我再走。”

“不用道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站在你的立场,你没做错什么。”

他诧异地看着我,我笑着说:“这是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所以你也别太愧疚了,真的。”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仿佛怎么道歉都不足够表达他的歉意,我只好岔开话题说:“真的没事的,你准备搬去哪儿?”

“我找了一个单居室,很便宜。”他说,“离这儿不远,以后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聚的。”

我脑海里回想起当时找房子看到的几个单居室,我之所以没有选择住在大学城附近的单居室里,是因为当时看的几个单居室实在太狭小,生活极其不方便。

“那个地方还不错,放心。”他看到我皱起眉头的模样,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有厨房吗?”我问道。

“有的。”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了,房租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说。

“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放心,我平时攒下的钱够用了。”我撒了一个谎,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和表情说,“而且你应该也挺着急的吧?不用等我找到室友。你也别再说了。”

他这才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一个星期后他搬走,那天是周日,他收拾出了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箱子里装满了书。

“厨具确定不带走吗?”我问道。

“没事,那里放不下这么多的厨具,而且搬起来磕磕碰碰的也很麻烦,留给你好了,你不是也学了几个菜吗?”

“那好吧。”我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书店请个假。”

“不用,”他笑着说,“我叫了辆车,到时候把箱子搬到车上就行了,你就安心好好工作。”

“我帮你搬到家里再去上班好了,也不费什么时间。”我说。

“真不用,”他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想麻烦别人,别让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我只好帮他把行李搬下楼,我们住在六楼,两个人搬完箱子竟然气喘吁吁。我想起了夏诚家,想到如果有部该死的电梯就好了。

到了楼下他说:“车一会儿才到,你先去书店吧。”

我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是那本我在书店随手翻的橙色封面的书,书里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好运气都给你。”这句话代表了我的心声,如果我身上还有一丝好运气,我愿意把所有运气给这个很重要的朋友。

“你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不到除此以外的第二种可能性。”走之前我跟他这么说道,“回见。”

“回见。”他会心一笑。

晚上回到家中,我发觉原来拥挤的屋子此刻显得空阔了许多,这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姜睿对我的意义。他是真正意义上能够与我经常说话的人,和他聊的许多话题都让我受益匪浅,他的生活方式让我敬佩,他的认真也感染了我。假如没有姜睿的出现,毫无疑问我会继续沉沦下去,那么我就不可能如此安稳地度过我的十九岁。我现在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之前度过的那些日夜喝酒正事不做连课都不去上的日子,这毫无疑问只是在迷路的森林里原地打转。当然,还有一部分功劳要留给董小满。

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和董小满见面了。

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做什么。

我翻了翻手机,上次聊天的信息还是两个星期前。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和她的合照,我说起自己前阵子也在小区看到了一只流浪猫,接着我们又说了几句话。在这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这是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把我们发过的信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原因。

或许我又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把一切都搞砸了吧,这简直是我的专属“才能”。当然这缺乏任何的根据,可这种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拿着手机想要给她发信息,打了一行字,想了很久还是删除了。或许孤身一人就是刻在我脑门上的词汇,这也是我的专属“才能”。

放下手机后,我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做一点东西吃。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放满了食材,我之前问姜睿讨要过一份菜谱,他也很认真地教我,那天是我第一次做饭,不出意外地炒煳了所有的菜,就连番茄炒蛋都难以下咽。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打开冰箱旁的柜子,把炒锅从柜子里拿出来,拿起锅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本子里是他用手写的菜谱,步骤写得十分清楚。

我按照菜谱给自己做了两个菜,虽说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竟然可以吃了。我给姜睿发去短信,他回复道:“可以啊兄弟。”

“哈哈哈哈。”我这么回复道,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又发了一句:“新家怎么样?”

“放心,很好。”他答道。

这一瞬间我感觉他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没有理由不如此。我相信他现在所忍受的煎熬和痛苦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远去,他的梦想就在前方向他招手,眼下的挫折只是生活的一道坎而已,他能够跨越过去。他能够做出很棒的电影,让他的父母也不得不认同他。总有一天他会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一切都会发生在不远的未来,他值得如此。

这天的我还没有预料到,命运有的时候可以对一个人极其残忍,我们最初所希望的和我们最终所得到的,通常都不是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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