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蓄谋已久的告别(1/2)
七月中旬我回了趟家。
家里的空气依然沉闷,就连故乡的风景都让我开始觉得陌生了。让我觉得熟悉的还是只有奶奶。她所在的那个小小乡镇依然是我记忆里的模样,除了跟奶奶说上话之外,我跟谁都没有再说话。
八月过了一半,我便找了个借口回到北京。跟奶奶告别时,她让我注意身体。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意识到我开始用“回”北京这个字眼,是回到北京,而不是去往北京。我想这是因为在北京至少有能说话的朋友,那里的生活终于步入正轨。
这期间我跟董小满保持着短信联系,完美地把自己放在一个朋友的位置上,不让自己产生多余的期待,这样一来,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回到北京之后,空气一下子新鲜起来,让我很想找人说说话。拖着行李回到北京的家中,发现姜睿不在家里,我觉得有些奇怪:在我回家之前,姜睿跟我说过他也要回一趟家,但一周后就会回来。他应该早就回北京了,现在又是晚上十点多,他会去哪里呢?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我们上次发信息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我给他发信息说自己回来了,想问问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但没有回复。
我给董小满同样发去信息,她说自己躺着准备看会儿电影睡觉。我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信息给夏诚,刚合上手机,他的电话就来了。
“有空的话来我家看球?”电话另一头的夏诚说道,“咱俩也好像很久没见了吧?”
“没问题。”我把行李放下,稍微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夏诚穿着一套睡衣给我开了门,我坐下后,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威士忌,摆出了配套的威士忌酒杯放在乳白色的茶几上。接着又打量了一番酒杯,站起身来走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他准备好的冰块。可能是太久没有喝威士忌了,刚喝了两口只觉得嗓子有些火辣,我便问他家里有没有啤酒。
“啤酒有什么好喝的?一点都不带劲。”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帮我拿了一瓶啤酒,“不觉得啤酒只是涨肚子吗?喝起来又跟白开水似的。”
他说得在理,但我还是坚持喝啤酒。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老实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我也很想念这种感觉。
我环视他家,发现客厅的一角多了一个我只在电视里看过的东西。那是一个木制的桌式足球台,可以通过桌子两边的操作杆来控制同样用木头制作的球员,旋转木杆就可以旋转球员,用旋转的力道去踢桌子中的小足球,像是真的足球比赛一样。
“来一局?”他问道。
结果当然是我被踢了个落花流水。
“这需要技巧。”他这么说道,灵活地操纵着球员,再一次踢进我防守的大门,“掌握好技巧就很容易了。”
“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叹道,举手投降。
“只要练习就好了。”他说,“其实没那么难的,我练了几天就上手了。”
他的语气里依然充满着自信。
“就算我想练习,也没有这个条件嘛。”我说。
“你想要的话送你好了,反正也不值太多钱。”他熟练地又进了一个球。
“不用不用,”我赶忙说,“我家也没地方放。”
“那还真是可惜,这玩意儿我也用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年底我就要出国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啊?”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大声,便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缓解尴尬。
坐回沙发后,他点起了一根烟,边抽烟边指着书柜说:“你看,这两个月我一直都在学雅思。”
“雅思?”
“ternational english ngua testg syste,怎么样,我的发音还标准吧?”他说。
“是要出国用的英语测试吧?”我想起来之前好像听说过。
“bgo。”他用双手指了指我,又说道,“特别是要去英国的话,必须考雅思。”
“要去英国?”我说,“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只是以前没机会跟你说,我早就想离开北京了,原本出国就是我人生规划的一部分。”夏诚把玩着打火机,然后说,“你想,我从小就生活在北京,对别人来说这座城市可能充满各种魅力,有各种新鲜的事,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在北京待了二十年,这里每天发生的事都差不多。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想去更远的地方生活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而且这年头,出国不也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吗?”
“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或许真是这样。”我说,“对我来说这就太遥远了。”
“也不一定,”他把烟熄灭,举起酒杯,“说不定未来我们会在伦敦相遇呢,或者在另外一个城市相遇,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喝酒玩游戏。生活充满各种可能性,不要忘了这一点。”
我沉默不语,默默喝着啤酒,夏诚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足球赛的声音。沉默中我想到了安家宁,想起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她那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跟我说着夏诚时的表情。“那安家宁呢?她也跟你一起出国吗?”我问道。
“不知道呢,我还没跟她说。”他说。
“啊?你都没跟她商量一下吗?”
“结果不会因为我们商量而产生任何改变。”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在脑海里想了想措辞,说:“你可得想好,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这我知道。”他说道。
球赛结束后,他关掉电视,用手机连着音响放着音乐,跟我说起他与安家宁的故事,他的父母和安家宁的父母都认识,从他小时候起两家人经常聚在一起,一来二去他和安家宁就熟悉了起来,又上了同一个初中和高中。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们般配,他们自己也这么觉得,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据他所说,他连表白的步骤都省略了,只是有一天晚上在信息里提了一嘴。他把自己的感情故事说得极为平淡,就像是他们除了在一起也没有其他选择一样,这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件。
我忍不住插嘴:“为什么听你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很平淡呢?”
“就算我想把它说得不平淡也没有办法,”夏诚又喝了一口酒,“说得具体一些,就好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跳过了恋爱的阶段了。”
“怎么可能?哪有人刚在一起就跳过了恋爱的阶段。”我说。
夏诚笑了一下,我捉摸不透他笑容里的意思:“这是事实,我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我,我们少了一些灰色地带。啊,对了,神秘感,少了一些神秘感,这导致了我们之间太平淡了,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头似的。”
“我体会不到你说的感觉。”我无奈地说道。
“就好像是还没成为完全的自己就已经在一起了。”他补充说明。
“那现在呢?”我问道。
“现在我们的步调已经无法同步了,我们喜欢的东西不同,我喜欢踢球、喜欢喝酒、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但她不喜欢,也可以说适应不来这样的生活。有时候她是为了我才去那些场合的,这我知道。我们所向往的生活也截然相反,我期待去更大的世界,去更多的地方看看,去磨砺自己,但她是一个恋家的人,对她来说,没有哪儿比北京更好了。上大学后,她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这是一个巨大的悖论,两个人越是一起生活,反倒越是发现不同之处,”他说,“我已经决心拥抱新生活了,这谁也改变不了。”
我一时失去了语言,客厅里的音乐声恰逢其时地传到耳朵里,让我没有办法很好地思考。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这个状态里拉出来,夏诚正说着话。
“老实说,我觉得跟家宁分开一段时间,对她也是一件好事。”
“啊?”我掩饰不了惊讶,双眼直盯着夏诚。
“永远跟我腻在一起,她是没有办法长大的。跟她在一起我很幸福,这我知道。但人终究是要独立成长的不是吗?我没有必要停下我的脚步去等她。再说,她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会为了感情而错过就在眼前的机会的。如果我为了安家宁留下来,对我岂不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他说话时我感觉到了冷漠,我忍不住想,夏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明明他对陌生人和朋友极其有礼貌,温柔又体贴,可是一说到安家宁,他那种高傲又无所谓的态度让我觉得陌生。莫不是他对于陌生人的态度,是他所谓的为人处世的才能?
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下去我就会失去眼前的这个朋友,即使我们本就算不上亲密无间。
“不管怎么样,一定有个解决的办法。”我说。
“说到底,我不可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他说,叹息一声,“这连我自己都改不了,家宁也很清楚。”
“可你不能一声不吭地消失吧?”这岂不是跟梦真一样吗?
“不,当然不会,这样就变成不负责任了。我会开诚布公地跟她聊一聊,”夏诚说,“给她选择的自由,如果她不愿意等我了,不等就是了;如果她愿意等我,那就顺其自然。”
我叹了一口气,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过几天吧。”夏诚说。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跟她说,尽量照顾她的情绪。”
“放心,”他笑了起来,“怎么一副担心的样子?”
我动了动嘴皮,但什么话都没有再说。梦真是不是也是决心拥抱新的生活,所以才离开我的生活呢?老实说,我没有任何答案。我意识到就像说服不了夏诚一样,倘若真的让我知道梦真离开的理由,我也没有办法说服她。
一旦一个人下定决心要离开你,或许你做什么事都没有用。这是我在夏诚眼里读到的东西。
这一话题告一段落,他提议再玩游戏,我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致,便说自己准备回家了。
“这么早?”他看了眼手机,用的是最新的一款触屏手机,“才十二点刚过,说不定一会儿咱们还能去酒吧喝酒。”
“不了。”我想起了上次酒局的情形,那场景已经失去了魅力。
“陈奕洋,”他突然严肃起来,问我,“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漠了?”
我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有点儿。”我还是这么说道。
“我明白,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我冷漠。听起来像是狡辩,但我深思熟虑过,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安家宁的问题。”他说,“如果两个人可以永远同步成长,生活可以永远一成不变,这自然最好,可这是不可能的,问题就在这里。”
这是那天我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我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安家宁的模样,暗自祈祷她不要因此而太过痛苦。
姜睿第二天依然没有回来,发的信息他也没有回复。
一整天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跟董小满说夏诚的事,让她先让安家宁有个心理准备,但又觉得这实在不是我应该插手的事,毕竟我和安家宁的接触算不上太多。而且这件事应该也最好由夏诚自己来说才对,我只好把这件事按下不表。
那几天,董小满跟我的聊天中没有任何异常,我想,说不定夏诚跟安家宁的结局不至于像我想象的那么糟,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了董小满的电话。
这已经是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了。
“不好意思,你还没睡吧?如果还没躺下的话,可以过来一趟吗?”她问道,说话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安的感觉。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赶到了她电话里所说的地点。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了董小满,还有安家宁。她们坐在公交站台里的座位上,通常董小满见到我总是会热情地打招呼,但这次她跟我挥手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走到她们跟前,安家宁才看到了我,一看便知她精心打扮过,但与之相对的是脸庞没有任何神采,嘴唇惨白。
“你怎么来了?”安家宁说,或许是出于礼貌,她依然给了我一个笑容,但她整个人的感觉就像是刚被雨淋过一番,声音里藏着某种让人难过的东西,我隐隐地猜到发生了什么。
“是我叫他来的。”董小满对安家宁说,接着又凑到我身边问我,“夏诚的事你知道了吧?他说前两天跟你喝酒,我想他应该告诉你了。”
“嗯。”我点头,“那天他跟我提了一些。”
“他怎么说的?”董小满问。
“嗯……就是说自己要出国了。”我说。
“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了,”我说,“我们没有聊很久。”
董小满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察看我是否有说谎,但夏诚对我说的话依然不应该我来说,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我便赶忙问董小满:“夏诚跟安家宁聊过了?”
“是,就在今天。”她面露不快。
“什么时候?”
“他们吃饭的时候,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不在。”董小满看了眼安家宁,接着小声跟我说,“后来我就接到了家宁的电话,她跟我说了夏诚要出国的事,电话里她不肯多说话,我怕她出事就赶紧过来了。可是到现在我们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我很担心,但她不肯回家,哪里都不肯去,就想着叫你过来,问问你夏诚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而且半夜有男生在心里踏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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