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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势登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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痨病鬼格太郎今天又被妻子抛下,一个人在家发愣。起初,纵然格太郎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也禁不住愤愤不平,甚至打算以此为由休掉老婆,但体弱多病渐渐使他变得消极颓丧。由于来日无多,想到可爱的孩子,他便不敢鲁莽行事。在这一点上,身为旁观者的弟弟格二郎,想法要严厉得多。他看不过去格太郎的懦弱,有时会告诫:

“哥哥为何甘愿忍让?要是我的话,早就和她离婚。你何必可怜那种人?”

不过,格太郎并非完全出于慈悲。的确,如果他现在与阿势分手,她和那一贫如洗的穷书生姘头肯定一天都过不下去。虽然也是怜悯他们,不过格太郎还有别的理由。他固然担心孩子的将来,但即使遭受阿势如此对待,他也离不开阿势。这实在太丢人,他难以向弟弟启齿。害怕遭阿势抛弃的格太郎,根本不敢指责她的不贞。

至于阿势,她对格太郎的心理再清楚不过。说得夸张些,这里头有着心照不宣的妥协。她与姘夫淫乐的闲暇,也不忘以余力爱抚格太郎。尽管窝囊,格太郎只能满足于阿势微薄的施舍。

“考虑到孩子,便无法贸然行事啊。我不清楚还能撑上一年或两年,但我大限将至,若连母亲都没了,可怜的是孩子。我打算再忍忍。嗳,不久后,阿势应该就会迷途知返了。”

格太郎的回答千篇一律,弟弟越发气得牙痒痒。

只是,格太郎的善良忍让非但没换得阿势的回心转意,反而变本加厉地沉溺于不伦之恋中。她老拿缠绵病榻的穷父亲做挡箭牌,声称回家探病,三天两头往外跑。要查清她的行踪当然易如反掌,不过格太郎并未干涉。他的心境很奇妙,有时甚至会帮阿势找借口。

今天阿势一早就精心装扮,匆匆出门。

“回娘家不必化妆吧?”

格太郎硬是忍下涌到嘴边的讽刺。这阵子,自虐地压抑想说的话,甚至让他心生快感。

妻子出门后,格太郎无所事事地玩起盆栽。他赤脚走下庭院,弄得浑身是土,心情总算稍微舒坦些。从某方面来说,不管对旁人或自己,他都必须表现出沉浸在爱好中享受的模样。

中午时分,女佣来提醒用餐:

“老爷,午饭已备妥,您要晚点儿再吃吗?”

连女佣的口气中都带着同情,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格太郎异常难受。

“哦,都这时候啦,那就开饭,把正一叫来。”他逞强似的快活应道。这段期间,他已习惯凡事这样虚张声势。

每逢这种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女佣的体恤,菜色总比平常丰盛,但格太郎近一个月来都食不知味。正一感觉到家中冰冷的氛围,在外头称王称霸的威风也一并泄了气。

“妈妈上哪儿去了?”正一早预期到答案,但不问仍不放心。

“外公家。”

女佣回答,于是正一露出七岁孩子不应有的冷笑,“哼”了一声,便低头扒饭。虽然只是个孩子,他似乎也明白不该在父亲跟前继续追究。何况他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爸爸,我能请朋友来玩儿吗?”

吃完饭,正一撒娇地央求父亲。格太郎觉得这是可怜的孩子竭尽所能的谄媚,不由得涌起一股热泪盈眶的悲悯,同时深深地嫌恶起自己。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回答,依旧是平常的那种虚张声势:

“哦,当然,不过要安静地玩儿。”

或许这也是孩子的虚荣,得到父亲的允许后,正一大叫“太棒了!”便万分快活地冲向正门,不一会儿就找来三四个玩伴。当格太郎面对一桌子杯盘拿牙签剔牙时,儿童房已传来各种物品的碰撞声及喧闹声。

孩子们就是不肯安安静静地待在儿童房。看样子他们似乎玩起了捉迷藏,他们在不同的房间跑进跑出,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女佣的劝阻声,都传进格太郎的房内。淘气的孩子们甚至打开他身后的纸门。

“啊,叔叔在这里!”

他们看见格太郎,立刻尴尬不已,转身往别处逃去。最后连正一都闯入他房里,说着“我要躲在这儿”,便钻进父亲书桌底下。

看着这样的情景,格太郎内心百感交集,对这孩子放心极了。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今天别弄盆栽了,和孩子一块玩儿吧。

“正一,别胡闹,爸爸讲个有趣的故事,把大家叫来吧。”

“哇,太好啦!”

正一闻言,立即冲出桌下。

“我爸爸很会说故事哟!”

不一会儿,正一老成地介绍着,率领同伴前往格太郎的房间。

“快点,我想听恐怖故事!”

孩子一个挨一个坐下,眼睛因好奇而闪闪发光,有的还害羞扭捏地望着格太郎。他们不知道格太郎是个病人,就算知道,毕竟是孩子,他们不像成年访客那样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格太郎觉得欣慰。

于是,他振作起这阵子一直委靡的精神,思考孩童会喜欢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贪心的国王……”讲完后,孩子吵着“还要听”,不肯罢休,他便顺从要求,两个、三个地接着往下讲。他与孩子一起在童话国度中翱翔,心情越来越愉悦。

“故事讲到这儿,来玩捉迷藏吧,叔叔也加入。”最后他这样提议。

“嗯,捉迷藏!”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赞成道。

“那么,只能躲在屋内,明白吗?好,剪刀石头布!”

格太郎顽童般起哄。兴许是疾病所致,或是对不检点的妻子拐弯抹角的惩罚,总之他的行动中确实带有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

起先的两三次,他故意当鬼,轻而易举地找出孩子的藏身处。当鬼当腻了的时候,他便和孩子一起钻进柜子或书桌下,费劲地紧缩起庞大的身躯。

“好了吗?”

“还没!”

家中疯狂地回响着这样的吆喝声。

格太郎独自躲入卧房的黑暗橱柜里。他隐约听见当鬼的孩子叫着“找到某某”的声音穿梭于每间房,还有“哇”的一声大叫跳出的孩子。不久,好像每个人都被抓到了,只剩他一个,感觉孩子们正团结一致四处寻找。

“叔叔哪儿去了?”

“叔叔,出来啦!”

他们一声声喊着,渐渐靠近橱柜。

“呵,爸爸一定在柜子里。”

正一在柜门前喃喃自语。格太郎就快暴露了,他却想再逗逗孩子,便悄悄打开老旧的长型大衣箱,爬进去照原样盖上盖子,屏住呼吸。箱里装着软绵绵的寝具,像躺在床上般,颇为舒适。

他刚盖上长衣箱,沉重的柜门随即“喀啦”一声被打开了。

“找到叔叔了!”有人叫道。

“咦,怎么没人?”

“可是方才有声音啊,对不对?”

“一定是老鼠。”

孩子在外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天真的话(他待在密闭的箱子里,那些声音听来非常遥远)。但不管等多久,幽暗的柜里依旧静默,一点儿人的气息也没有。

“有鬼!”

不知道谁这么叫了一声,大伙儿“哗”地一哄而散。接着,远方的房间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叔叔,出来呀!”

他们似乎又打开别的橱柜,继续找人。

漆黑而充满樟脑味的长衣箱里格外舒适。格太郎回忆起少年时代,突然热泪盈眶。这老旧的箱子是亡母的嫁妆之一,记得当年自己常拿来当小舟,坐在里头玩儿。像这样躺着,他甚至觉得母亲慈祥的面容如梦似幻地浮现在黑暗之中。

回过神,孩子似乎找累了,外面一片死寂。他竖耳聆听了一会儿。

“好无聊,咱们出去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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