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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窥宫城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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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谷真是个万事通。数学也很精通,不愧是曾经想要上东大的人!”

珠绪说出了水谷曾经上过的高中,翔也说很有名。

“那所学校偏差值要比我们学校高出10个点左右。以前是一所快倒闭的私立校,后来理事长把学校改成了寄宿制学校,花大价钱聘请了很多优秀教师,3年之后培养出一批考上东大的学生。这件事相当有名。”

“嗯,对于冲绳的乡下人来说,真是难以置信。东京人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呢?”

“不光是东京人,在关西也有很多这样的学校。一年就把高中3年要学的知识全部学完,剩下的两年全都用来复习考试。”

“哇!听起来很厉害。翔,你喝啤酒吗?这个月买的还有3听呢。”

为了节约,两个人决定每个月只喝5听啤酒。这是两个人都能喝上一些,但是不会喝醉的分量。

珠绪一边慢慢地喝着啤酒,一边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翔,你干什么的时候最开心呢?”

“很明显,这样跟阿珠在一块儿待着的时候呗。”

“这个我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做什么会觉得开心?”

“嗯,那就是打游戏的时候吧。其次就是喜欢一个人发呆,我不怎么喜欢看dvd。”

“这样的话,你有没有想过要当游戏设计师呢?”

“没想过。我喜欢玩儿,但是设计游戏看上去很难的。”

“那,你小时候最擅长什么呢?不喜欢做手工什么的吗?”

“为什么问这些呢?”

翔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看,接下来你也得做点什么了,我在想你到底适合什么。”

“必须要干点什么?”

翔一旦生气起来,说话的语气就会像个孩子,一副赌气任性的小男孩的样子。看着他那可爱的样子,珠绪瞬间有些恍惚。但是想到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她还是把心一横。

“倒也不必马上,我就是在考虑可以试着做些什么。我在想,如果我或者你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许你父母就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呀!”

翔的嘴唇放松下来。

“我不是一直都在说嘛!我母亲那个人很奇怪。你最好不要想着要让他们认可。绝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事情最好还是别干。”

“有没有可能,不做怎么知道呢?现在这个社会,我也知道就业挺困难的。所以必须得找到一个不愁吃不上饭的行当才行。这样看来还是手艺人最保险。也就是说手上得有技术。不必马上就开始,但还是学一门技术吧!好吗?”

“说是学一门技术,哪有那么简单就能干成的!”

“确实如此。不过可以先考虑考虑自己适合什么,然后再开始。翔做饭很不错,当一个厨师怎么样呢?将来要是有了名气还能上电视,多酷呀!”

“瞎说些什么呢!那么有名的厨师,好几万人里面才能出一个。”“没有名气也没事!反正有趣的事情有很多呢!前一阵我看电视,说的是做羽子板 [1] 的手艺人,说这一行后继无人。到那种地方去当学徒,没准也挺有意思的。”

“羽子板?我见都没见过,摸也没摸过,完全不感兴趣。”

翔越发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两个人都在工作,也没那么穷困!再说了,我们俩都不怎么花钱,现在这样不已经足够了嘛!”

“这个我知道,但是……”

珠绪欲言又止。她心里很矛盾,不想惹得翔更加不快。

“我们总有一天也会上年纪,到时候还靠打工生活不会难过吗?”

“上年纪之后的事情,我想象不出来。”

“但是仔细想想,翔50岁的时候,还在漫画咖啡馆当前台,你不觉得厌烦吗?不对,也许在那之前就已经被解雇了!”

“那样的话,再找别的工作不就可以了吗?”

“到时候,就只剩下体力活儿了。到了50岁估计连洋镐都抡不起来了。相比之下,还是学做羽子板更好。坐着就能干,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成名人。”

“但是我对羽子板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躁。

“要考虑将来的事情、要掌握一门技术之类的,阿珠你变得跟我母亲完全一样了!”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在一起生活已经4个月了,两个人就像两只小狗在厮混一般过日子。打工赚来的钱,除去公寓的租金足够吃喝用的了。两个人甚至时常还会去附近的酒馆或者家庭餐馆改善伙食。

“除了这些你还要求什么?”

翔所说的,珠绪也并非不理解。

“但是,我们不会总是20岁和22岁呀!”

这种说法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大婶,可是珠绪不得不说。

“你也不必马上决定,只是稍微考虑一下就可以了。稍微考虑考虑就行。”

“知道了!”

翔突然一下子扭过脸去。

“这种事我明白。老是不停地在那儿唠叨个没完,挺让人生气的。”

“我也没唠叨个没完呀?!”

“唠叨了!要考虑将来的事,这个我都明白!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很烦!就是这样!”

“我们毕竟是要结婚的嘛!要结婚,就得考虑得长远一些。但是现在,根本没法预见将来的一切,我觉得能不能结婚还不一定呢!”

“那阿珠你是不想结婚喽?!”

“我想呀!那是肯定的,绝对想结呀!”

为了不把翔惹怒,珠绪在瞬间考虑谈话要不要到此为止。但最终她还是决定要继续说下去。也许还是受到今天和水谷谈话的影响了吧。

“没有真正得到父母的认可,只是把户籍迁到一起,根本没有结婚的感觉。那根本就不是结婚。所以……”

至此,珠绪想要表达的意思终于清晰地总结成型。

“我想穿婚纱。”

“婚纱?”

“是的!只是去政府机关把户籍手续办了,平时过得很潇洒的艺人能接受,但是我不愿意。我想穿着婚纱,在大家的掌声中向前走去。”

“阿珠穿婚纱的样子啊……”

翔露出微笑,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肯定挺可爱的!我也想看看!”

“是吧!”

“不过租婚纱照相不也行吗?前一阵子电视上也演过。有那种直接穿着婚纱照相的套餐服务。”

“翔!”

珠绪不禁大声喊出来。

“我说的不是那么回事!你要看清楚本质,本质!明白吗?我不想假装成穿婚纱的样子!而是想在大家的掌声里走过教堂中央的那条通道。那时候挽着手送我的到底会是现在的继父还是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想走过那条通道。我希望翔的父母到时候就坐在前排的坐席上。这才是我的理想。”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父母不光是爱慕虚荣,想法还很奇怪。我都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都不再来往了,所以你不用在意!”

“混蛋!怎么能不跟自己的父母来往呢!”

珠绪心想,糟了!下意识地连“混蛋”这样的词都说出口了。没办法,因为这种事在珠绪生长的冲绳是绝对不允许的。现在还活着的父母就像是祖辈的灵魂一样被敬重。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完全是祖辈和父母的恩德。这是每次扫墓时都会听到的教诲。

“父母不在也就没办法了。可是像你这样无视父母的存在,婚姻不可能幸福。我可不希望离婚,那样孩子就太可怜了。我父母就离了婚,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遭遇这一切。我们岛上有很多人离过婚,经常是孩子还没出世就离婚了,然后挺着大肚子坐着升降箱回来了。我可不希望那样。你也不必马上就决定。话这样说可能不大好听,但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人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好,给你母亲一点颜色看看。”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喂!别去开!”

珠绪夸张地耸肩缩背,转过头去。

“这个公寓里严禁吵嚷,肯定是隔壁房间的大学生。别出声!”

来啦!请稍等。珠绪却一边大声回答,一边向门口走去。打开门的同时,珠绪喊出声来:

“亮太!”

一个年轻男子就站在门口。站在那儿的正是弟弟亮太,珠绪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长发配耳环的打扮。

“你怎么会在这!”

“呵呵,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在冲绳吗?”

“所以说是从冲绳来的呀!”

“什么时候?”

“现在!”

“坐什么?”

“坐飞机。”

“笨蛋,又不是跟你在这儿说相声!先上来吧!”

“好的,那就打扰了。”

亮太只穿着一件t恤,外面没有披外套,肩上背着一个不大的运动背包,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南方过来的。

“晚上好!”

含混不清的发音里是年轻男子独有的羞涩。亮太穿过狭小的厨房,坐到六叠大小的地毯上。翔手里拿着啤酒罐,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弟弟亮太。”

“晚上好!初次见面!”

亮太仿佛从附近过来串门一般。

“这位是福原翔,你应该听妈妈说了吧!”

“妈妈给我看了照片,还是真人更帅气。难以相信,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翔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面评价。不过,倒没有产生厌恶感,反而充分感受到冲绳青年的那种热情。

“喝啤酒吗?”

珠绪刚要把啤酒罐递过去,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不行!你还没成年呢!”

“就一点没事!没事!”

“不行!真喝了的话,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

珠绪命令亮太自己到冰箱里去拿乌龙茶过来喝。

“可以把冰箱里的冰激凌也吃了。不过别吃抹茶的!那个是我要吃的。”

“知道啦!”

亮太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乌龙茶,便津津有味地吃起冰激凌。这时候珠绪开始发问。

“你之前不是要在那霸的一家公司工作吗?”

“那公司倒闭了!”

“啊!瞎说呢吧!”

“我没骗你!就在毕业典礼之前。倒闭的消息还上了报纸呢!毕竟是家相当大的糕点生产商嘛。”

“那儿的点心不是还在机场销售吗?”

“没什么特别热销的商品,经营好像很困难。要是能生产出来像紫薯挞那种大热产品就好了。聘用新毕业的高中生也只是个幌子,其实是想要遮掩破产危机。今年毕业的高中生可就惨了。报纸、电视都大肆报道了。电视台的人还想匿名采访我呢,被我给拒绝了。”

“这种事还拿来炫耀!下一份工作已经找到了?”

“现在那霸没什么就业机会。”

亮太叼着冰激凌的勺子,伤心地摇了摇头。

“学校的老师也很用心地帮忙找了很多地方。但是冲绳现在经济不景气,真的没什么工作。这才想着要不然就来东京看看,总会有办法的。”

“说什么呢!东京也不景气,百年一遇的大萧条!你来这边打算干什么呢?以后要住到收容所吗?来东京不一定就能够解决问题。”

“但是东京毕竟是东京嘛。”

亮太反驳道。

“东京打工的机会肯定还是有很多的,时薪也要高出很多。”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事实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可是姐姐你来东京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吗?在东京即便是找不到工作也还能打工的。我就一个人,肯定能活下去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在朋友的劝说下过来的,因为她说我既会记账,又擅长计算机操作,肯定能找到不错的单位打工,所以我才来。像你这样,这叫离家出走!”

此时,珠绪似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这不会真是离家出走吧?!妈妈知道你来这里吧?”

“知道呀!”

亮太突然有些不高兴了。那副样子完全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亮太是母亲再婚后生的弟弟,与珠绪同母异父,但是从小一直是珠绪在照顾,亮太也很喜欢这个姐姐。他和下面的弟弟一起,小时候经常跟在珠绪屁股后面。

“我给妈妈发了信息,说去姐姐那儿了。”

“笨蛋,那不就是离家出走吗!”

珠绪马上拿出电话给母亲打过去。这时一瞅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9点半了。正是母亲经营的那家店最忙碌的时候。

“他还是去你那儿啦!”

母亲的声音里面夹杂着人们的嘈杂声和三弦琴的声音。偶尔还会有人起头,大家一起唱起歌来。

“算了!让他在那儿玩儿上一个礼拜左右就回来!”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这里太小了,没法让他待上一个礼拜呀!”“那样的话,就让他去裕亚君那儿。”

裕亚是父亲再婚后生下的弟弟,和亮太同岁。

“那家人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让他上了偏差值只有35左右的东京的大学?”

珠绪回想起裕亚那双与自己很相像的大眼睛。母亲称呼他“裕亚君”或者“裕君”,带上“君”字,而珠绪就直呼其名。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他始终是和珠绪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啊,裕来东京上大学了?”

“你不知道吗?”

“嗯,发来的信息里连准备考试的事情都没提。”

“那是!偏差值只有35的大学,不好意思说出口吧!昌子也发牢骚说,明明不喜欢学习,还非得去东京。好像是磨了很长时间。”

昌子是裕亚的母亲。对于母亲洋子而言,昌子是前夫的第二任妻子。一般这种关系,大家都会避免碰面。但是在那个狭小的岛上见面是不可避免的。孩子都上同一个年级,作为同学的母亲,不得不慢慢密切接触起来。幸好昌子也是个性格直爽的女人,很快就和洋子熟络起来。但是关于裕亚升学这件事,洋子的态度很尖锐。

“裕君在今年的毕业生中算得上是一个问题少年了。让孩子去那霸上高中,父母必须得好好教育才行。跟当地的孩子不同,这边的孩子都是自己住公寓,很快就跟同学成天地泡在一块儿,抽烟、喝酒、交女朋友,想干什么干什么。昌子也说过,裕君这样下去够呛了!甚至已经做好让他退学的心理准备了。”

“是呀。裕那家伙,那会儿经常给我发信息,说是交女朋友了。”

“对对!昌子说,就是那个女孩要去东京上大学,他才说什么也想去的。这时候,父亲要是严厉点就好了。但是那个男人,肯定不行。”

那个男人就是洋子的前夫——珠绪的父亲。

“不过,下定决心,还真能够考上。”

“那可是偏差值只有35的学校!学生都招不满。通过补录,4月份的入学考试才上的。”

不管怎样,洋子还是为只有对方的儿子上了大学而感到遗憾。

“又没那么有钱,他自己也不喜欢学习,为什么要让他去呢?偏差值才35的学校呀。”

35这个数字被重复了很多次。

“妈妈,那所大学叫什么名字?”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那所学校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说是在相模原的一所学校。”

“相模原的话,已经到神奈川了!那可不是东京呀!”

“具体在哪儿都无所谓啦!总之离东京很近呗,那就是东京啦!”这是很有冲绳人特色的思维方式。

“总之,让亮太在东京玩儿上一周左右就回来,回到岛上我再想办法。让他在店里帮帮忙也行!”

“可是,妈妈,我这个公寓真的很小,住不下3个人呀!”

“所以,回头就让他住到裕亚君那儿去。不都在东京嘛。”

“那倒是,不过……”

“呀!这是跟东京打了多长时间电话了!就这样,挂啦!”

母亲慌忙挂断了电话。珠绪耳边响起令人不快的哔哔声,母亲总是自顾自地说完自己想说的就突然挂掉电话。今天依然如此,不过珠绪还是感到了些许温存。回头望去,只见亮太和翔已经在一起喝起了啤酒。

“你还没成年呢!干什么呢!”

“是姐夫劝我,说喝吧喝吧。”

“姐夫……”

“不就是嘛。姐姐的男朋友,结了婚的话,不就是姐夫吗?”

“真讨厌……”

珠绪瞬间有些惊慌失措。之前虽然一直在说结婚的事情,但一点也没有实感。弟弟的这句话突然增加了某种意味。

“姐姐,你就让我待一段时间吧。姐姐要跟姐夫那个的时候,我就去外面找个地方住。拜托了!好嘛?拜托了!”

“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珠绪轻轻地拍了几下亮太的脑袋。

“别说那些多余的,我们很少做。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这倒是事实。翔上早班时,晚上两个人一起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就到深夜了,基本上会直接睡觉。翔跟最近的年轻男子一样,那方面的欲望很淡。有时候珠绪甚至会感到不够满足,又不好勉强翔。

在翔之前,珠绪和其他几个男人交往过,感觉那时候似乎很“贪婪”,甚至于觉得不做就是损失一样,相互迷恋着对方的身体。无所谓真心、真爱,做这种事就像是及时行乐的一场游戏。

但是和翔在一起完全不同。睡觉时两个人手牵着手,相互说一些温存的话,这样似乎才是真正地被爱。这种事情又不能跟弟弟说,所以才会更加难为情,也会更生气。

“你呀!以前就是由着性子来。真是的!离家出走来到东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不是离家出走!我原本找到工作了,结果泡汤了!现在是一个很可怜的年轻人好吧!我是想要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才来到东京的。”

“就是嘛。你这么责怪亮太君,他也太可怜了。”

翔说着,又往亮太的杯子里倒了些啤酒。

“在这待上两三天也没事。我有时候不是上晚班嘛。”

“你真是个好人。”

亮太似乎早已醉了,言语动作都像是演戏一样,手里拿着杯子,呆呆地注视着翔。

“既温柔,又帅气。做姐姐的男朋友真是可惜了。”

“臭小子!”

珠绪生气地大声喊道。

[1]一种长方形带柄的板,一般在新年玩球类游戏时所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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