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嗯,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个不对吗?”
御影闻言当即否定道:“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凶手究竟想掩盖什么呢?妈妈没有触及这一点。可能是觉得再探讨也没用,就放弃了。另一个是用打火机烧灼神坛底部的姿势。明明左侧空着,却要特地去有尸体的那一边,摆出别扭的姿态点燃打火机。”
“这难道不是为了趴着的时候,便于右手伸到里面去吗?”静马一边回忆御影的话一边指摘道。
“我直到最近为止,不,是在发生了新案子我开始反复嚼咀过去的案情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打火机跟笔和筷子不一样,用左手也能轻易点着。”
“被你这么一说……”
静马现在是不抽烟了,但他在还是种田静马的时候,也是个老烟枪,他记得当时有过右手没空就用左手来点烟的经历。
“好厉害,你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你母亲遗漏的东西。”
虽说让人放心不下的地方随处可见,但说不定御影的能力其实要超过她母亲。静马投以赞赏的目光,而御影则谦逊地说道:“这纯属偶然。我只是昨晚在琴乃汤看到久弥先生一边干活一边用左手点打火机罢了……从不抽烟的母亲在脑中做了一番空想,我也是如此。但是,如果那焦痕是引母亲坠入陷阱的诡计,那么凶手可能也和我们一样,想当然地以为打火机是要用右手点的。”
“也就是说,凶手是不抽烟的人啰?”
出人意料的进展令静马兴奋不已。当时的吸烟者有达纮、伸生、昌纮、久弥、美菜子、登、源助以及菜穗,共八人。若把他们除外,嫌疑人将大大减少。其中还在世的有纱菜子、早苗、和生、旬一……岩仓。岩仓的名字又出现了。
纱菜子和旬一是雪菜的亲生父母;早苗在村中隐居;对和生来说,春菜三姐妹是他的亲妹妹。除去他们就只剩下岩仓了。
御影似乎读懂了静马的表情:“岩仓先生虽然是我提起的,但我们最好别过多考虑他。”
“那其他还有谁?”
“现在我还不清楚。”御影眼神乏力,缓缓摇头道,“但我只能如此这般不断地去发现妈妈的疏漏。”
从御影的表情中就能看出,这显然是一项艰苦的任务。
之后两人穿过庭院,攀到如今只是一座简易祠堂的古社前时,御影又说出了同样的话:“凶手掩埋外公的尸体,为什么要同时使用锄头和铁锹呢?只是挖个浅坑的话,有铁锹应该就够了。”
这次御影也只是提出疑问,手中并没有答案。话虽如此,仅凭她看到了母亲漏过或无视的那些疑点,就足以令人萌生破案的希望了。为母亲雪耻或许能成为现实。
杀人现场巡礼已毕,两人再次回到主屋时,就见后门口站着和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一认出御影的身影,就慌忙跑上前来,低下了头。
“刚才真是对不起,菜弥和花菜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不过她们两个都不是坏人,只是出了这件事后有点上火。”
迟钝的和生终于也意识到了。他一个劲儿地道着歉,这还真像他的风格。
御影则温柔地对和生微笑道:“这些事我不在意的,请抬起头来吧。对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请尽管问吧,只要答得上来我知无不言。”放下心来的和生满口应承道。
他年纪是长了,可为人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秀树先生是怎样一个人?我想他应该是唯一一个十八年前不在这里的人。”
“我岳父吗?听说岳父是已过世的登先生的友人之子。外祖母, 不,是美菜子姨婆在事发两个月之后,操办了这场相亲。你恐怕也知道吧,关于岳母和我父亲的事。”
“我听母亲说了。”
“和生君也知道这个事?”
静马忍不住开口问道。御影应该信守了与菜穗的约定,没把这件隐私告诉过别人啊。
“案子发生的一个月之后,我偶然听到了岳母和美菜子姨婆的争吵。”
和生出于立场,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心中想必十分苦闷,就和过去的春菜一样。即便是现在把心一横说出了口,脸上仍掠过了一丝阴影。
“如有冒犯还请赎罪。你明明知道这些复杂的内情,竟还和菜弥结了婚。”
“年轻时我可抗拒了。而且,我做梦也没想过要和长得像岳母的菜弥成亲。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三十四岁的男人面露苦笑,“我多少也理解了岳母的感受,感觉原因多半是出在这个家。不管怎么说,琴折家都是一个很封闭的地方。对喜爱浮华却鲜有机会出门的岳母来说,一切都不得不终结于这个家吧。虽说托栖苅大人和旬一先生的福,琴折家已有所开放……怎么说呢,其实我的一切也都在这里完结了。另外,岳母结婚后,对岳父也是一心一意。至于岳父么,总给人一种靠不大住的感觉——当然我这么说长辈不太好。但另一方面,岳父的包容力特别强。岳母可能也是被这一点吸引了。”
静马的心底涌起了一脉温情:和生长大了呢。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大概也是因为他对和生的孩提时代只有部分的了解吧。
然而,下一个瞬间,和生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我对岳母的情绪 有所缓和,但父亲这边我是不原谅的。背叛病重的母亲搞外遇,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余地。而且之后他也不知悔改,好像又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和生毫不掩饰厌恶之情,狠狠痛斥了自己的父亲。正因为是亲人,正因为有血缘关系,憎恨才会变得更深,静马太了解这一点了。
“这么说他和过去的登先生不一样,不是一个有野心、想在琴折家获取影响力的人?”御影瞅了个恰当的时机,再度发问道。
“只有岳父我敢说不是那样的人。他很配合我父亲和祖父,把大失所望的美菜子姨婆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见过美菜子是如何对待御影的静马来说,这是一条多少能让人心情畅快的小趣闻。
之后,御影重复了一遍向其他人也提过的问题,但没有新的收获。询问毕,这次轮到和生发问了,而且对象还是静马。
“对了,那件事以后种田先生是怎么一个情况?你好像是和御陵小姐分别离开的。”
静马的旧伤被刺痛了。
“我吗?助手的职位二话没说就被解雇了,本来我就不擅长干这个。后来我回到东京,一直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十八年过去,东京和这里的栖苅村都大变样了,可我却没有任何变化,而且至今还是独身。”
“是吗。御陵小姐和种田先生站在一起感觉很不错啊,所以我还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吧,其实当时我根本顾不上这种事,是后来才想到的。不过,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给人的印象很不同啊。那个时候怎么说呢,总有一种被什么事逼得不行的感觉,有些地方还挺吓人的。现在就稳重多了。”
和生使劲地剜着静马的伤口,当然他本人应该毫无意识。当时的静马已到了要自杀的地步,“被逼得不行”也确是事实,只是没想到连旁人都能看穿,不免觉得有点害臊。
“呃,人的一生总会发生各种事情的嘛。而且我看上去稳重了,无非是因为年纪大了,皮肤松弛了吧。我都快四十岁啦。在我看来,你也成熟了很多啊。”
“是吗。不过,现在的种田先生待人亲切,感觉很舒服。啊,说这种没大没小的话,真是对不起。”
“这有什么。学生时代的友人也是这么说我的。”
这当然是谎言。如今静马身边已没有一个知晓他过去的人——除了琴折家的人。
从这层意义上说,琴折家可谓静马与过去的唯一接点,是静马十八年前的栖身之所,尽管当时的他正遭受着绝望的摧残。
“马上要轮班了,我这就告辞了。”
和生看着腕表,向两人轻施一礼,转身离去。待他的身影消逝后,御影开口问道:“静马先生,这十八年来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怎么啦?怎么连御影也问起这个来了?”
御影现在的表情与查案时一样严肃,静马不禁畏缩起来。
“我从粟津刑警那儿听说了,这十八年来静马先生杳无音讯。我请粟津刑警先等一会儿,说我会代警方向你查问。”
既然对岩仓的情况都做过调查,调查静马的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静马一时疏忽,竟没想过此节。
“御影也知道我家里人的事吧。”
御影无言地点头。
“所以那桩案子过后,我抛弃了自己,因为我觉得很空虚。那以 后,我一直寄居在宫崎的日高先生处。现在是以日高三郎的身份活着。过后我会把联络方式告诉你,请警方确认即可。”
自杀的事还是隐去没说。虽然警察一盘问日高这件事就会暴露,但静马不愿自己说出口。
“是这样啊……对不起,问了这么冒昧的问题。”御影放了心似的道歉说。
“哪里哪里,我也是案件的相关人员嘛。而且,事发后很快就行踪不明了,再出现时又是在新案子发生的前一刻,被怀疑上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就叫自作自受。承蒙你关照,拦住了警方。粟津先生也就算了,要是那个叫石场的警察气势汹汹地来问我,我也心烦啊。谢谢你!”
静马坦诚地道完谢,就见御影的双颊微微一红。
“对了,十八年前在而现在不在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别所先生。”
以别所的身份,本不该把他列入名单。但处于同一立场的旬一既已和琴折家发生了联系,静马就不免有些在意。
“关于这个我问过警方。当时石场刑警对这个问题相当排斥。听他们说,别所先生三年前退休了,如今正和儿子儿媳一家住在一起悠闲度日。”
“没准还要跟孙子孙女做伴吧。”
别所那张如墙砖一般坚固的四方脸,在孙子孙女面前会不会变得像海绵布一样柔软呢?这么一想象,就觉得有点好笑。
待气氛恢复如常后,静马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御影答曰:去风见塔。
“这次的案子也跟风见塔有关吗?”
“不……风见塔是十八年前那桩案子的发端,我想亲眼看看从塔 上望出去的风景。另一个理由是,我想先瞧瞧母亲过去追寻过的道路。后天雪菜小姐的葬礼一办,风见塔也会挤满来吊唁的客人,所以要去就得趁现在。”
“嗯,这倒也是。那我给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