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章 列昂尼德·古列维奇(1942或1943)(1/2)
外祖父写给外祖母的信,据内容判断应为1942—1943年所作。那时他三十岁,作为前线急需的宝贵专家,被从后方送到莫斯科医院接受紧急手术。他的妻子、母亲和女儿(我的小妈妈)被疏散到了西伯利亚的小城亚卢托罗夫斯克。
粗糙的褐色信纸,淡紫色墨迹渗到了背面。
亲爱的廖列奇卡!
来信收到,接连读了好几遍(我不会煽情,这你是知道的),夹到了记事本里,那里珍藏着你和娜塔申卡的照片,现在宝贝的照片有两张了。自打我一出家门,它们就从未离开过身边。你的信深深地触动了我,让我想了很多。
眼下,按照医生们的说法和我自身的感觉,大致可以判断,病情正在彻底好转,我终于可以给你写一封长信,说一说以前从没有说过的话了。
我的状况曾一度糟糕透顶,甚至没指望能活下来。
虽然医生没对我明说,但他们允许人们随时探视我,而这通常只针对那些将死之人。此外,当他们得知我在莫斯科没有亲人时,记下了你们在亚卢托罗夫斯克的地址。对于这些,我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没承想,我的身体竟然扛过来了。在最艰难的时刻,我心里想的全是——请原谅我的坦率——我们的宝贝女儿,一想到她,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当这一切过去之后,我感到一阵可怕的虚弱,你是知道的,对我而言,最可怕的莫过于无助感。
我咬紧牙关挺住。遭了很多罪(哎,廖卡,你完全想象不到,我的头痛得有多么厉害,而且一分钟都不让我喘息),眼下再也按捺不住倾诉的欲望。
各种思绪蜂拥而来,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出我倒霉的一生(反正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没错,这就是“伤感的煽情”,我想要忘怀,摆脱那些将我攫住的情感。
这段时间我写了好多诗歌(你一定想象不到,诗歌就像自己从笔尖流淌出来的一样),甚至还有一首内容沉重的长诗,但终究未能完成。
神经极度紧张,任何细枝末节都能勾起一长串不必要的思绪。但最令我感受深刻的是下面这件事。与我同屋的有个捷斯连科,是莫斯科肉联厂的会计,得了脊髓肿瘤,是个大手术,但很成功,眼下正在康复。他妻子比他小四岁(外祖母刚好比外祖父也小四岁),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
你都想象不到,她在每日探视的那几个钟头里给了他多少关心、爱护与温存。在他们的关系中流露出那么多的爱意、依赖和友谊(这一点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包括我们屋最冷漠的人)。由于病痛的折磨,丈夫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任性挑剔,有时候简直粗鲁无礼,甚至是对待妻子,但她一律报之以理解和宽容,而他对此也心知肚明,心存感激。
“你妻子可真好。”有一天我对他说。“没错。”他回答,别的什么都没说。然后我们就各自陷入沉思。
我当时想,你看,人家都老夫老妻了,却比我们年轻人活得更充实、感情更充沛。如果我们能像他们一样,像我们的父母一样,珍爱生活,相爱得如此忠贞、如此无限,我们的生活该有多好!
(此处有两行被涂抹掉了)
我想了很多,廖卡。反省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所作所为,试着从你的角度去理解很多事情,最后下定决心……改变。当然不是说对你的爱。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一如既往的忠诚而热烈。而是指,接受你的缺点、你的个性,试着理解你的一切言行,做出忍让。要知道,大部分的误会都源自鸡毛蒜皮,只是由于我们的执拗才升级为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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