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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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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妮,我希望你别被迫守活寡。”

“守活寡!”康妮含糊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呢?”

“你如果喜欢这样,当然没什么不行的!”父亲急促地说。和克利福德独处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我觉得康妮不适合当个活寡妇。”

“活寡妇!”克利福德很明白地将这个法文词翻译成了英文。

他想了想,脸刷地红了。他生气了,感到受了冒犯。

“怎么就不行呢?”他生硬地问。

“她越来越瘦了……干枯了。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是个鱼干儿似的女孩子。她本是一条健美的苏格兰鳟鱼。”

“当然,是一条没有斑点的鳟鱼 [5] !”克利福德回敬道。

他想过后对康妮说说她守活寡的状况,可就是说不出口。他跟她既亲密又不够亲密。精神上他跟她十分默契,可肉体上他们没有共鸣,谁也不想谈论肉体上出格的事。他们是精神上亲密,感触上绝缘。

但康妮感觉到她父亲对克利福德说了些什么,克利福德心里有什么想法。她知道他并不在乎她是个守活寡的女人还是个风流的女人,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或没人告诉他就可以。反正是眼不见心不烦,就和没发生一样。

康妮来拉格比府已经快两年了,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只一门心思扑在克利福德身上,照顾他,帮他写作。两人在写作这方面不谋而合,他们讨论着,争论着行文结构,凭空感到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着。

生活就在虚幻中进行着,其他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拉格比府在那,仆人们也在那……但像幻影,并不是真的。康妮到邸园和毗邻邸园的林子里去散步,她喜欢那种寂寥和神秘,蹚着秋天的黄叶,采摘春天的报春花儿。可这一切都像一场梦,或者说是真实的幻影。橡树叶子在她看来就像在镜子里摇曳一般,而她自己则像故事里的人,她摘的报春花不过是幻影,或者说是回忆或文字。她觉得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没有触动,没有接触,有的只是与克利福德在一起的生活,没完没了地编织着文字的网,编织着意识的细枝末节,这就是被马尔科姆爵士说成是空洞无物、流传不下去的小说。为什么非要确凿有物,非要流传下去呢?“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6] 同理,眼下的现实表面怎样就怎样,不要想以后。

克利福德有不少朋友,严格说是些熟人,他把他们都请来拉格比府做客。他请来的各路人都有,包括批评家和作家什么的,这些人会帮着褒奖他的书。被邀请来拉格比让他们感到受宠若惊,于是就说好话。康妮对此完全明白。可为什么不呢?这是镜子里飞快变幻着的花样儿之一,有什么错呢?

作为女主人,她款待这些来客……多是些男人。她也款待偶尔来访的克利福德的贵族亲戚们。柔顺的她脸红扑扑的,皮肤属于易生雀斑的那种,像个乡下姑娘。蓝色的大眼睛,褐色的卷发,轻柔的声音,健壮丰满的腰肢,这样的长相和身材被认为有点过时,过于“女性化”。她不像男孩子一样胸脯扁平,臀部窄小,如同一条沙丁鱼。她的体态过于女性化,窈窕不起来。

所以,男人们,特别是那些已经不怎么年轻的男人,对她十分和蔼。可是她知道,如果她稍有调情的表情,克利福德就会受到莫大的折磨,因此她对那些男人丝毫也不赏脸。她表现得沉静漠然,跟他们没有接触,连想都不想。为此克利福德自觉万分得意。

克利福德的亲戚们对她十分友善,但她明白那种和气表明他们不怕她。她也知道对于这些人,他们不怕你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尊重你。但就是跟他们,她也没什么接触。她就随他们去。她由着他们友善,忍受他们的轻慢,免得他们剑拔弩张的。她其实与他们没有实质性的接触。

时光在流逝。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置若罔闻,因为她成功地脱离了一切。她和克利福德生活在他们的构思中和他的书中。她招待大家……府里总有客人。时光随着钟表的转动向前走,到了八点半就没七点半了。

【注释】

[1] 从井下运上来的煤土等堆在井口,煤筛走后的垃圾就留在原地,这些垃圾会自燃或阴燃数年。

[2] 《圣经》故事中的一种天降食物。据《圣经》记载,以色列人逃离埃及经过荒野时,上帝每天早晚给他们降下食物。晚上就飞来大量鹌鹑,给他们当晚餐。清晨,露水蒸发后,野地上会出现一个个小圆物,洁白如霜,滋味如同掺蜜的薄饼。在此劳伦斯反其意而用之。

[3] 英国第三大河,发源于斯坦福德郡,流经诺丁汉郡,是中部地区最大的河流。人们一般把它看作英国南北方的分界线。

[4] 教区长是英国国教的牧师,而卫理会则脱离了英国国教,所以教区里的人对他并不敬重。

[5] 鳟鱼的身上有黑色斑点。克利福德在此反驳岳父。

[6] 见《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三十四节。原文是:“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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