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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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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卧室是阁楼上一间长条形的房间,天花板很低,原来是女仆的房间。吉勒姆站在门边,塔尔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脑袋靠着斜屋顶,手撇在两边,手指张开。他的头上有个天窗,从吉勒姆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萨福克深褐色田野,天空上衬着一长列黑色的树梢。褐色的墙纸上有很大的红花。黑色栎木桁梁上吊着一盏灯,照亮了他们两个人的脸,成了奇怪的几何图形,不论是谁移动,不管是床上的塔尔,还是板凳上的史迈利,灯光都像是跟着他们移动了一下才停下来。

吉勒姆要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就会对塔尔不客气,他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的脾气已到了要爆发的程度,开车来的时候,车速接近九十英里,史迈利厉声叫他放慢一些。要是他可以为所欲为,他就会把塔尔狠揍一顿,如果必要的话,叫法恩来帮忙。他一边开车,一边眼前就清楚地展开了这样一个景象:他一推开塔尔——不管他住在什么地方——的房门,就没头没脑地狠揍起他来,把卡米拉和她的前夫、那个杰出的笛子博士给他受的气都出在上面。大概是因为一起出这一次远门,史迈利透过心灵感应也收到了这幅图像,因为他虽然没有说几句话,但句句是为了要叫吉勒姆冷静下来。“彼得,塔尔没有向我们说谎。一句谎话也抓不到。他做的只不过是全世界特务都做的事:那就是没有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们。另一方面,他也相当聪明。”他不但不像吉勒姆那样感到迷惑不解,反而奇怪地很有自信,甚至自满,因为他说了一句斯蒂德·阿斯普莱关于背叛艺术的名言。有点像是不要寻求十全十美,而是要寻找有利条件之类的,这又使吉勒姆想起了卡米拉。“由于卡拉的帮助,我们终于进到内层的圈子里了。”史迈利道。吉勒姆则说了一句在查令十字街车站换车的笨笑话。接着史迈利就只满足于指挥方向和注意后视镜了。

他们是在水晶宫碰头的,在孟德尔驾驶的一辆卡车上碰面。他们开进巴恩斯布莱一家车行,它位于一条小石块铺路的小巷尽头,有不少孩子在玩耍。一个德国老头和他儿子欢迎他们,没有等他们从车上下来,就把车上的牌照卸下,一边把他们带到一辆油漆一新的沃克斯豪尔牌汽车那里,那辆车子已备好了,随时可以由后门开出去。孟德尔留下未走,还带着吉勒姆从布里克斯顿带来的作证计划档案。史迈利说:“找a12号公路。”路上车辆不多,但是不到科尔契斯特,他们就遇到了一些卡车,吉勒姆忽然失去了耐心。史迈利得厉声叫他放慢一些。有一次他们遇到一个老头子在快车道上开二十英里的速度。他们在内侧超车时,他忽然向他们乱冲过来,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病了,还是只不过是吓昏了。有一次他们开进一道浓雾,它好像是从头顶上掉下来似的。吉勒姆开出来后,又不敢随意踩刹车,因为马路上有融雪结冰。过了科尔契斯特以后,他们改走小道。路标上的名字是小霍克斯莱、华明福特、布尔格林,接着就没有路标了,吉勒姆有了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向左转,到了那幢小屋再向左转。能开到哪里就开到哪里,不过不要停在大门外。”

他们开到了一个小村庄,不过没有灯光,也没有人,没有月亮。他们停下来时,一阵寒气袭来。吉勒姆一下子闻到了板球场、焦木、圣诞节的味道。他想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么安静、这么寒冷、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前面出现了教堂的尖顶,一边是白色的篱笆,在斜坡上大概是教士的住宅,房子不高,显得凌乱,一半是茅草顶,他可以看清楚山墙与天空交界的地方。法恩在那里等他们,他们停车的时候他走了过来,不声不响地爬进了后座。

“里基今天好多了,先生。”他报告说。看样子他这些天向史迈利做了不少报告。他是个稳健的人,说话轻声,很愿意讨好别人,但是布里克斯顿的一帮人似乎都怕他。吉勒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那么紧张了,可以说比较放心了。今天早晨赌了足球赛,他可真喜欢赌足球。今天下午我们给爱尔莎小姐捡柴火,她可以送到市场上去卖。晚上我们玩了一会儿牌,很早就上床了。”

“他单独出去过吗?”史迈利问。

“没有,先生。”

“他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先生,至少我在的时候没有,至于爱尔莎小姐在的时候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的呼吸使汽车玻璃窗上蒙上一层雾气,但是史迈利不愿发动引擎,因此没法开暖气,也没法开除雾器。

“他说起过他的女儿丹妮吗?”

“上周末他说了好几次。现在似乎对她们淡忘一些了。我想他大概怕动感情,不去想她们了。”

“他没有说起要再见她们吗?”

“没有,先生。”

“没有说起将来没事之后见面的安排吗?”

“没有,先生。”

“也没有说起把她们接到英国来?”

“没有,先生。”

“也没有说起替她们弄证件?”

“没有,先生。”

吉勒姆不耐烦地插进来问:“那么他到底说些什么?”

“那个俄国女人,先生。叫伊琳娜的。他喜欢在没事的时候读她的日记。他说把地鼠逮住以后,他就要中心让地鼠与伊琳娜交换。然后他要为她找个好房子,先生,就像爱尔莎小姐的房子一样,不过要在苏格兰,那地方更好一些。他说,他也要帮我。要帮我在圆场弄个好差使。他一直鼓励我学一种外语,这样更有前途一些。”

根据从他们身后传来的平板语调,无法知道法恩究竟有没有接受他的劝告。

“他现在在哪里?”

“睡觉了,先生。”

“轻轻地关门。”

爱尔莎·布里姆莱在前廊等他们。她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头发灰白,有一张坚决、聪明的脸。据史迈利说,她是圆场的老人,战时兰斯伯利勋爵手下的译码员,现已退休,但仍精神矍铄。她穿着一套合身的褐色衣裙,握住吉勒姆的手说“您好”,闩上门以后,他再回头时她已不在了。史迈利带他们上了楼。法恩留在楼梯拐弯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史迈利敲塔尔的门说:“是史迈利。我要跟你说句话。”

塔尔很快就开了门。他一定是听到他们来了,就在门后等着。他用左手开门,右手握枪,他从史迈利身后望过去,看一看走道里有没有别人。

“就只有吉勒姆。”史迈利说。

“我就是这么说,”塔尔说,“婴儿也能咬人的。”

他们进了屋子。他穿着长裤和马来人身上穿的廉价布衣。地上撒了一地拼字卡片,屋子里有咖喱味道,那是他在煤气炉上自己煮的。

“很抱歉又得来打扰你。”史迈利说,神色之中好像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一定要请你说清楚,你到香港去的时候,带了两份预备逃跑用的瑞士护照,你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为什么?”塔尔过了一阵之后终于开口。

蜡黄的脸色已消失了,而是久蹲监牢的那种苍白,他的体重也减轻了。他坐在床边,手枪放在身边的枕头上,他的眼光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一个挨着一个,谁也不信。

史迈利说:“听着。我相信你所说的。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们知道了以后,就不再来打扰你,但是我们必须知道。这有关你的前途。”

吉勒姆一边瞧着一边心里想,这还有关许多别的事情。要是吉勒姆真的了解史迈利,有关的事情还不知有多少呢。

“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把它们烧掉了。我不喜欢那号码。我想这些号码已被破获。你用这些护照,好比在自己脖子上套上一个标签:‘通缉犯里基·塔尔’。”

史迈利下面的问题提出来的速度奇慢。在这万籁无声的深夜里,等着他慢慢提问题,即使在吉勒姆听来,也是很难熬的。

“你用什么烧的?”

“这有什么关系?”

但是史迈利似乎并不想为自己的问题提出理由,他只是让沉默来解释一切,而且他也许深信这样可以办到。吉勒姆曾经见过这样的盘问:别有深意的问题掩盖在老套的外衣下,在听到回答以后慢慢地记下来,这样拖延时间使得对象的脑海里由于询问者的一个问题而引起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想坚持原来供词的决心就越来越削弱了。

“你用普尔的名字买那份英国护照的时候,”史迈利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又问,“你有没有从同一来源买别的护照?”

“我为什么要买别的护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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