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20(1/2)
圆场的档案室从大门是无法进入的。档案都放在大楼后面许多阴暗的屋子里和小楼梯旁,有些像旧书店在那里摆了书摊,不像一个大机关有组织的部门。入口在查令十字街一家画框店和一家24小时营业而圆场职员不许光顾的餐厅里的一道小门。门上的一块招牌写着“城乡语言学校,非教职员请勿入内”。另一块招牌是“c&l经销公司”。你要进去得按一下门铃,便有一个有点娘娘腔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阿尔温来开门。他说话只有一个话题:周末。星期三以前,他说的是上一个周末,过了星期三,他说的便是就要到来的周末。今天早上,是星期二,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说,这场暴风雨有多厉害?”他一边把签名簿推过柜台让吉勒姆签名,一边问道,“还不如住在灯塔里。刮了整整两天,星期六和星期天。我对我的朋友说:‘我们住的地方是伦敦中心,但是你听听这风声。’要我替你看管这个吗?”
“你应该到我住的地方去,”吉勒姆说,把棕色帆布袋交到阿尔温伸出的手里,“你说听听风声。在我那里,你连站都站不住。”
别太讨好他。他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不过我还是喜欢乡下,”阿尔温说他的心里话,一边把帆布袋存放在柜台下面,“要牌子吗?我应该给你一块,要不然道尔芬知道了就会要我的命。”
“我信任你。”吉勒姆说。他爬上四级台阶,推开弹簧门,到了阅览室。阅览室像个临时凑成的讲堂:十几张办公桌都朝一个方向放,讲台上坐着档案管理员。吉勒姆在后排占了一张桌子。时间尚早,他的表是十点十分,另外一个惟一的阅览者是研究组的班恩·瑟鲁克斯顿,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很久以前,他伪装成一个拉脱维亚的异议派,和其他一些异议派在莫斯科街头游行,高呼打倒压迫者的口号。如今他趴在一堆文件前面,一动不动,一头白发,很像一个年老的教士。
档案管理员看到吉勒姆站在她的桌前,就向他露出笑容。吉勒姆在布里克斯顿无趣时常常到这里来消磨时日,从旧档案里寻找有没有值得再搞的案件。管理员叫莎尔,是个胖乎乎的喜欢运动的小姐,她在契斯维克办了一个青年俱乐部,是个柔道黑带高手。
“这个周末折断什么人的脖子了吗?”他一边拿过来一叠绿色的借条,一边问。
莎尔从铁柜里取出代他保管的笔记交给他。
“折断了两个。你呢?”
“到什罗普郡探望姑姑去了,谢谢你。”
“真是了不起的姑姑。”莎尔说。
他在她桌边填了他要借阅两份档案的借条。他看着她盖了戳章,撕下复写的那两张,塞在她桌上的一个窄长小孔里。
“第四走道,”她把上面的正页还给他,一边轻声说,“二十八号在右手边中间,三十一号在下一个小间里。”
他推开另外一头的门,就到了大厅里。大厅中央有个像是矿工用的旧电梯,把档案送到上面圆场的主楼。两个眼光昏花的员工不断送档案进去,另外一个站在旁边操纵机器。吉勒姆慢慢地在架子旁边走,一路看着上面荧光的号码卡片。
“拉康一口咬定他根本没有作证计划的档案,”史迈利向他解释,依然是那么忧心忡忡的,“他只有几份关于重新安置普莱多的文件,别的就没有了。”他又用这种阴沉的口气说:“因此,我觉得不管圆场档案室有什么资料,我们都得想办法搞到手。”
在史迈利的辞典里,“搞到手”的意思就是“偷”。
有个小姐站在一把扶梯上。管理员奥斯卡·阿利森在把一些破译组档案放到一个洗衣篮里,修理工阿斯特里德在修暖气机。档案架子是木制的,深得像个床铺,用三合板分成小格。他已经知道作证计划档案编号是4482e,这就是说放在他现在站着的四十四号小间,e代表已结案,只用于已经收场的计划。吉勒姆从左边数到第八层。作证计划应在左边第二格,但没有办法确定,因为档案夹脊上没有标记。他完成了侦察以后,就把他原来要的两份档案抽出来,把绿色的借条留在夹借条的铁夹子里。
“我相信,不会有很多的东西,”史迈利说,好像档案薄一些就容易偷一样,“不过一定有些什么东西,哪怕是装个样子。”他这一点又是使吉勒姆当时不喜欢他的地方:他说起话来好像你是了解他的推理似的,好像你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吉勒姆坐下来假装看文件,可是心里一直在想着卡米拉。他打算把她怎么样呢?今天早晨她躺在他的怀里的时候告诉他,她曾经结过一次婚。有时候她说话就是这样,好像她还过着别的人生。那次结婚是个错误,因此他们就吹了。
“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我们不合适。”
吉勒姆不相信她。
“你离婚了吗?”
“我想是吧。”
“别胡说了,你当然知道究竟离了婚还是没有离婚!”
她说是他父母经手办的,他是外国人。
“他寄钱给你吗?”
“他为什么要寄钱给我?他不欠我什么。”
接着在空房间里又吹起了笛子,晨光熹微之中悠长的调子像提问题一样,吉勒姆在煮咖啡,心里想,她到底是骗子,还是天使?他真有点儿想在档案里调查一下她。再过一小时她就要到桑德那里去上课了。
他带着取阅四十三号小间档案的绿借条,先把手头两份档案放回原处,然后走到作证计划对面的这个小间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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