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03(1/2)
第九十七封信
塞西尔·沃朗热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啊!天哪,夫人,我多么苦恼!多么不幸!谁能在痛苦中给我安慰呢?谁能在我陷入的困境中给我出主意呢?那个德·瓦尔蒙先生……还有当瑟尼!不,想到当瑟尼,我就黯然神伤……怎么对您讲述呢?怎么和您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然而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我得对人倾诉一下,而只有您一个人,我可以也敢于吐露实情。您对我那么慈爱!但眼下您不要对我那样了,我根本不配。我该对您说什么呢?我真说不出口。今天,大家在这儿都对我表示关心……他们这样倒增添了我的痛苦。我深切地感到自己压根儿不配受到这种关心!相反还是责骂我吧,狠狠地责骂我吧!因为我犯了严重的过错。但是责骂过后,请您挽救我。要是您不愿意给我出主意,我会忧伤地死去。
情况是这样的……我的手直发抖,正如您所看到的,我简直写不成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啊!这就是羞愧所产生的红晕。唉!我该羞愧;这是对我的过错的第一项惩罚。好,我都告诉您吧。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当瑟尼先生的信都是由德·瓦尔蒙先生交给我的;他突然觉得这么做太困难了,希望有把我房间的钥匙。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本来不想给他;但他把这桩事写信告诉了当瑟尼,当瑟尼也要我这么做。每逢我拒绝当瑟尼的一些要求时,心里总感到很难受,特别在我离开了他,叫他万分痛苦的时候,更是如此;所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根本没有预料到灾祸会由此而起。
昨天,德·瓦尔蒙先生用这把钥匙来到我的房间,当时我睡着了。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因此他把我喊醒的时候,我十分害怕。但他马上跟我说起话来,我认出是他,就没有叫喊。我最初以为他也许是来给我送当瑟尼的信的。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过了一会儿,他想要拥抱我;我理所当然地进行抵抗,但是他手脚那么利落,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那样呆着……他想要先接一个吻。我只好答应他,不然怎么办呢?况且我也试过叫人;但一方面我无法这么做,另一方面他伶牙俐齿地对我说,要是有人前来,他就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这确实很容易,因为是我提供的那把钥匙。后来,他并没有离开。他要再吻一次;这个吻,不知怎么回事,把我的心绪完全搅乱了。接下去,比先前的情况更糟。哦!那真是太不对了。最后……您还是不要让我说下面的事吧。我真是要多不幸有多不幸。
可是我应当告诉您,我最责怪自己的一点,就是害怕自己没有竭尽全力地抵抗。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当然不爱德·瓦尔蒙先生,而且情况正好相反;但有些时候,我又好像爱上了他……您想象得到,这并不妨碍我始终对他说我不爱他。可是我觉得自己的行动跟嘴上说的并不一致;这似乎是我自己所无法控制的。而且我心里也乱糟糟的!如果抵抗总是这样困难,那就应当养成抵抗的习惯!德·瓦尔蒙先生的有些说话方式确实叫人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之,您相信吗?他离开的时候,我仿佛还感到有些不高兴,竟然软弱地答应他今晚再来。这比所有别的事都还要叫我感到懊恼。
哦!尽管如此,但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让他前来。他还没有走出房门,我就觉得我答应他是不对的,因此我一直哭到天亮。最叫我感到痛苦的是当瑟尼!每逢我想到他,就泪如雨下,哭得透不过气来,而我又总想着他……就连现在,您仍可以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的信纸都湿透了。不,我永远也得不到安慰,即便就为了他的缘故……总之,我身心俱疲,然而我一分钟也不能安睡。今天早上起来一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变得那么厉害,真是怕人。
妈妈一看到我就发觉了,她问我觉得哪儿不舒服。我马上哭起来了。我以为她会责骂我,说不定这倒可以减轻我的痛苦,但情况正好相反。她竟然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话!我可不配受到这样的待遇。她叫我不要这么苦恼。她不知道我苦恼的原因。她说我这样会病倒的!有时我真想死了算了。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就扑到她的怀里呜咽起来,对她说:“啊!妈妈,您的女儿多可怜啊!”妈妈忍不住也流下几滴眼泪;这一切只增加了我的忧伤。幸好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这样难受,因为我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夫人,我恳求您,请您尽早给我写信,告诉我应当怎么办。因为我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是伤心难受。请把您的来信由德·瓦尔蒙先生转交给我。如果您也给他写信,请别告诉他我对您说了些什么。
夫人,我始终对您充满友谊之情,荣幸地是您的极为谦恭和顺从的仆人……
我都不敢在信上署名。
一七xx年十月一日于xx城堡
第九十八封信
德·沃朗热夫人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可爱的朋友,不久以前,您曾向我寻求安慰,征求意见;今天轮到我了。您曾向我提出的要求如今我也向您提出。我实在痛苦难受,生怕没有采取最有效的方法来使自己免受这样的苦恼。
是我的女儿使我忧心忡忡。自从我离家来到这儿后,我发现她始终愁眉锁眼,神情忧伤。我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就硬起心肠,采取了我认为必要的严厉态度。我希望把两个人分开,让她得到一些消遣,不久就会消除他们的爱情。我并不把这种爱情看作真正的爱情,那只是一个幼稚的过失。然而,从我来到这儿以后,情况非但一点也没有改善,我还发现这个孩子越来越陷入一种有害的忧郁之中。我真担心她的身体会垮掉。特别是近几天来,她的变化相当明显。尤其是昨天,她叫我大吃一惊,这儿的每个人都为她深感不安。
还有一点表明她有多么伤感,我看到她打算克服对我一贯怀有的那种胆怯的态度。昨天上午,我只问了一句她是不是病了,她就扑到我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对我说她是多么可怜。我无法向您表达她使我感到的痛苦;我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我连忙转过头去,好不让她看见。亏得我行事慎重,没有再对她提出任何问题,她也不敢再对我说些什么。可是相当明显,在折磨她的仍是那种不幸的爱情。
要是这种情况延续下去,我该怎么办呢?我要给我的孩子造成不幸吗?我能用心灵的最可贵的两种品质:同情和坚贞去反对她吗?我做她的母亲就为了这个目的吗?就算我遏制了那种我们希望儿女幸福的十分自然的感情,就算我把那种相反在我看来是我们最重要、最神圣的义务看成意志薄弱的表示,假如我逼迫她作出选择,难道我不要对由此可能产生的不幸后果负责吗?把女儿置于犯罪和苦难之间,我就这样行使母亲的权利吗?
我的朋友,我不会效法我一贯指责的那种做法。无疑,我曾试图为女儿作出选择;我只是想凭我的经验去帮助她。这并不是行使什么权利,只是履行职责而已。如果我无视她的爱情,事先既没能加以阻止,而她跟我又都不知道这种爱情的程度如何,究竟能持续多长时间,就安排她的终身大事,那相反才是违背我的职责。不,我不能容忍她嫁的是一个人,而爱的却是另一个人。我宁愿我的权威受到影响,也不愿她的德行遭受玷污。
因此,我相信我会作出最明智的决定,收回我答应德·热尔库尔先生的婚约。理由您在上面已经看到了。我觉得这些理由应当压倒我的承诺。我还要再说一句:在目前的情况下,履行我的诺言实际上就是违背我的诺言。说到底,就算我有义务不把女儿的秘密告诉德·热尔库尔先生,至少我也有义务不听任他懵然无知,而且也有义务为他去做他知道了实情大概也会去做的一切。他信赖我的诚意,我能反过来对他不守信义吗?他选择我做他的岳母,使我很有面子,我能在他给未来的儿女挑选母亲时反过来欺骗他吗?这些确确实实、无法回避的考虑使我深为不安,我都无法向您描述这种不安的心情。
我比较了两种情形:一种是上面的考虑使我担心会出现的种种不幸,另一种则是我的女儿和她真心选择的丈夫生活得很幸福;在她看来,履行妻子的义务只是充满柔情蜜意的事儿;我的女婿同样心满意足,每天都为自己选择的对象而庆幸;他们各自都只从对方的幸福中获得自己的幸福,他们俩的幸福集中在一起又增添了我的幸福。如此美好的未来,难道为了一些虚幻渺茫的因素就要放弃这样的希望吗?究竟是什么因素束缚了我的手脚呢?仅仅是金钱方面的观点。如果我的女儿仍然成为财产的奴隶,那么出生在富贵人家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承认德·热尔库尔先生可能比我原来指望为女儿所物色的对象更为出色;我也承认,在他选中我女儿的时候,我真是得意非凡。但是说到底,当瑟尼也跟他一样出身名门;在个人品质方面也一点儿不比他差。跟德·热尔库尔先生相比,他还有有利的一面,那就是他爱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也爱他。他确实并不富有,但我的女儿的钱财不已经够他们俩花了吗?嗳!为什么要剥夺她使她心爱的人富有的那种十分甜蜜的乐趣呢?
那些不管男女双方是否匹配,而只盘算利害得失的婚姻,那些除了爱好和性格,一切都很合宜的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不正是引起轰动的丑闻最丰富的根源吗?如今这种丑闻变得越来越多。我宁可把事情延缓一下,这样至少好有时间来观察一下我所不理解的女儿。如果她只要忍受短暂的痛苦,就能获得基础比较牢固的幸福,我觉得自己有勇气这么做;但要是可能使她陷入永久的哀伤,我可不忍心这样。
我亲爱的朋友,这就是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想法,请您给我出出主意。这些严肃的话题与您可爱的欢快的性格相互对立,和您的年龄也不相宜,但您的理智远远超出了您的年龄!况且您对我的友谊也会有助于您作出慎重的判断;我根本不担心您的理智或友谊会无视一个关心儿女的母亲的请求。
再见了,我的可爱的朋友;请永远不要怀疑我对您的真挚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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