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永恒之光 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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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作家常有的几种基本特质当中,伊莎贝拉已经从我身上学会其中的一项:拖延,而且她还身体力行了。任何经验老到的写作者都知道,从削铅笔到编列小动物的目录,先决条件是在书桌前坐下来,然后动动脑筋。伊莎贝拉显然吸收了拖延之道的精髓,因为我回到家时,没看到她坐在书桌前伏案写作,倒是惊见她在厨房料理晚餐,从香味和菜色看来,她大概已经在厨房消磨了好几个钟头。
“我们要特别庆祝什么吗?”我问。
“从您那张脸看起来,我看是不必了。”
“这是什么味道?”
“蜜梨烤鸭佐巧克力酱。我在您的一本食谱书上学到的。”
“我没有食谱书。”
伊莎贝拉起身,拿出一本皮制封面的精装书放在桌上。封面上的书名是《法式料理精选一〇一道食谱》,作者是米榭·亚拉冈。
“就是这本。我在藏书室书架的第二排书里面找到的,那里什么书都有。包括一本婚姻保健手册,佩雷兹-阿尔卡多博士写的,书里还附了充满挑逗性的插图,句子都是类似这种:‘在上帝刻意安排之下,雌性动物不知肉体欲望为何,她在心灵与情感方面的圆满,借由母性和操持家务的自然行为而获得升华。’哼!您那藏书室简直跟所罗门王的宝库一样。”
“可否请问一下,你没事去翻书架上的第二排藏书干什么?”
“找灵感啊,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但是,你找到的是烹饪方面的灵感吧?我们不是讲好了,你必须每天写作,不管有没有灵感都一样。”
“我碰到瓶颈了嘛!这都要怪您,派我去做第二份差事,硬是要我去应付那个纯洁无瑕的小森贝雷。”
“这样说一个疯狂迷恋你的人,会不会有失厚道啊?”
“什么?”
“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小森贝雷已经向我坦承,他每天想你想得夜不成眠。为了你,他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连小便都尿不出来,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整天都在想着你。”
“别胡说八道了。”
“我没胡说八道,倒是可怜的小森贝雷已经胡言乱语了,你应该去看看他那个样子。我看啊,他是真的很痛苦,差点儿没去一头撞死,只求能够寻求解脱。”
“可是,他根本就不理我。”伊莎贝拉提出抗议。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敞开心灵,也找不到适合的字句去表达情感。我们男人就是这样,粗鲁惯了,没这种心思。”
“那您在数落我的时候,措辞怎么会那么丰富?简直就跟一本字典一样。”
“两种情况不一样。一种是属于管理层面的训话,另一种是传达激情的语言。”
“蠢话连篇。”
“亲爱的助理小姐,爱情的语言里没有一句是蠢话。算了,我们换个话题吧。晚餐什么时候开饭?”
伊莎贝拉为了这道特别料理的美食而摆上了全套餐具,精致的盘子、刀叉和酒杯,都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东西。
“我真的不懂您是怎么想的,明明家里有这么漂亮的东西,却从不拿出来用。这些都是我从洗衣间隔壁那个房间里找出来的。”伊莎贝拉兀自发着牢骚,“男人啊,就是这样……”
我举起一把餐刀,借着伊莎贝拉准备的蜡烛烛光细看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狄耶戈·马尔拉斯卡遗留下来的东西。霎时,我胃口尽失。
“怎么了?”伊莎贝拉问道。
我只是摇了摇头。我的助理替我送上了两盘菜,满脸期待地盯着我看。我尝了一口,随即面露笑容,同时频频点头。
“美味极了!”我告诉她。
“我认为肉烤得有点太硬了。食谱上说,应该要以慢火烤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要烤多久。不过,您那个厨房的炉子啊,不是火候太烈,就是完全没火,只有这两种选择,根本调不出其他的火候。”
“还是很好吃。”我又夸了她一次,虽然没胃口,但还是勉强继续吃着。
伊莎贝拉不时偷偷瞥我。我们就这样默默吃着晚餐,刀叉碰触餐盘的声响是我们唯一的伴奏。
“小森贝雷的事,是真的?”
我频频点头,眼睛依然盯着餐盘里的食物。
“他还说了我什么?”
“他跟我说,你有一种古典美,很聪明,而且非常有女人味。看吧,其实他也是个轻浮的男人。还有,他觉得你们之间有一种心灵上的联系。”
伊莎贝拉瞪着我,眼神里杀气腾腾。
“您现在就对我发誓这些都不是自己捏造的。”
我把右手放在食谱书上,然后举起左手。
“我以《法式料理精选一〇一道食谱》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大声宣示。
“发誓应该举另外一只手。”
我立刻换手,再次以严肃神情发了誓。伊莎贝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恋爱中的人都做些什么?一起去散步、跳舞……”
“可是,我又没爱上那位先生。”
我没理会她紧迫盯人的目光,自顾自地享用美味的烤鸭。过了半晌,伊莎贝拉在餐桌上用力拍了一下。
“拜托您抬起头来看着我!事情变成这样,都是您的错!”
接着,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刀叉,再以餐巾擦了嘴,然后注视着她。
“我该怎么办?”伊莎贝拉又问了一次。
“这要看情况而定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小森贝雷?”
她那张脸顿时疑云满布。“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对我来说,年纪好像大了一点。”
“基本上,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我在一旁提醒她,“顶多大我一两岁吧,也可能是两三岁。”
“或者大您四五岁!”
我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期。而且我们不也讨论过了,其实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别趁机取笑我。”
“伊莎贝拉,我没有资格告诉你应该怎么办……”
“是吗?这个建议真是好极了。”
“让我把话说完。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你和小森贝雷之间的事。如果问我的建议,我会告诉你,给他一个机会,就这样而已。假如他这几天鼓起勇气采取行动,例如请你去喝下午茶,你就接受邀请吧。或许你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开始聊聊,最后就成了好朋友也说不定,也有可能不是这样……不过,我认为小森贝雷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人,他的兴趣跟你完全契合。而且,我敢说,你如果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你心里对他也是有点好感的。”
“您这个人城府好深。”
“但是小森贝雷绝对不是我这种坏人。我认为,对别人表达的好感和爱慕不理不睬,是非常小家子气的行为。但是你不会这样,你可是大家闺秀。”
“您这叫作情绪勒索!”
“不是,这叫作人生。”
伊莎贝拉凶巴巴地瞪我一眼,我赶紧赔上笑脸。
“你起码也行行好,让我把晚餐吃完吧。”
我抓起一块面包,沾着盘子里的酱汁,一边吃着美食,一边发出满足的赞叹。
“饭后甜点是什么?”
吃过晚餐,我让举棋不定的伊莎贝拉独自咀嚼内心的疑虑和不安,径自上楼到塔顶的书房。我掏出萨尔瓦多给我的那张马尔拉斯卡的照片,将它放在桌灯下。接着,我瞥了一眼桌上那摞为科莱利的书所搜集的资料和笔记。我的双手仍隐隐感受着马尔拉斯卡遗留的那套冰冷的刀叉,不难想象他坐在这里的样子,一样是如此凝望着港口区的民宅屋宇。我随手拿起自己写的一页稿子开始读。那是我熟悉的字句,因为是出自我的手,但是文章传达的混浊意涵,却让我兴起了前所未有的疏离感。我把稿子往地上一丢,抬头看着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一个镶嵌在灰蓝夜色里的陌生面孔。我知道自己这一夜是写不出东西了,即使连个小段落都拼凑不出来。我关掉书房的灯,静静坐在黑暗中,聆听萧萧风声掠过窗前,同时想象着烈火焚身的狄耶戈·马尔拉斯卡跳下蓄水池,他的嘴里吐出最后一丝鬼魅般的气息,冰冷的清水逐渐充盈了他的肺部。
我在清晨曙光中醒来,酸痛的身体嵌在书房的摇椅上。我站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关节发出两三次咔啦声响。我拖着脚步走到窗前,将窗户完全敞开。旧城区的屋瓦上满是晨露,像是洒了一层糖霜,一片紫色天空笼罩着巴塞罗那。屋外传来海上圣母大教堂的钟声,大批鸽群仿佛天际升起的一片乌云,一阵刺骨寒风捎来海港的鱼腥味,以及附近烟囱冒出的煤灰。
下楼之后,我到厨房煮咖啡,随意瞄了一眼储物柜,一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自从伊莎贝拉住进来,我的储物柜俨然成了贩卖顶级食材的蓝威商行。这一排排高级罐头,全是伊莎贝拉父亲店里贩卖的进口商品,在那一大堆罐头之间,我瞥见一个装着英国饼干的金属盒子,决定尝尝盒里的巧克力饼干。半个钟头后,糖分和咖啡因开始在血液里奔腾,我的脑袋也发挥作用了,这时我突发奇想,打算让这一天过得复杂一点。只要店家开门的时间一到,我就去拜访公主街那家魔术用品店。
“您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那是我的良知之声——伊莎贝拉,此时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
“吃饼干。”
伊莎贝拉在餐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她看起来一副整夜没合眼的模样。
“我父亲说,这个饼干可是英国老皇后最喜欢的牌子。”
“嗯,她的品味真好。”
伊莎贝拉拿起一块饼干,无精打采地咬了一口。
“你想好该怎么办了吗?我的意思是,关于小森贝雷那件事……”
伊莎贝拉毫不客气地对我抛出凶恶的眼神。
“您呢?今天要做什么?反正绝对不是好事。”
“我要去办几件重要的事情。”
“想也知道。”
“想也知道?你随便想想就知道?”
伊莎贝拉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眼睛瞪着我看,眼神中尽是质疑。
“您为什么从来不聊您和那个书商老板的合作计划?”
“为了你好,我们还是聊别的事比较好。”
“为了我好?说得真好听,当我是笨蛋啊?对了,我忘了告诉您,昨天您有个朋友找上门,一个警官。”
“格兰德斯?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像衣橱一样的壮汉,凶巴巴的脸上毛茸茸的,简直就像两条猎犬。”
想到马克斯和卡斯特罗站在我家门口的德行,我突然一阵反胃。
“格兰德斯来做什么?”
“他没说。”
“那他说了什么?”
“他问了我是谁。”
“你怎么回答他?”
“说我是您的情妇。”
“答得真好。”
“其中一个大个儿似乎觉得很好玩。”
伊莎贝拉又拿了一块饼干,两口就吃掉了。她发现我在偷偷看她,立刻停止咀嚼的动作。
“我说了什么话吗?”她问道,满口饼干屑喷得桌上都是。
32
乌黑云层间渗出一道细指般的朦胧光束,将公主街那家魔术用品小店的墙面染成了一片红。小店隐身在木制遮棚后方,从那扇玻璃门往店里张望,依稀可见幽暗的内部陈设,以及玻璃橱柜里那几件窗帘似的维多利亚式黑色天鹅绒洋装,还搭配了面具。店内还有各式扑克牌、短剑、魔术相关书籍和装着液态彩虹的精美玻璃瓶,瓶子上印着拉丁文标示,但这些玻璃瓶大概都是附近小城生产的。店门上方的铃铛替我宣告了登门入内的讯息,空荡的柜台位于店内底部的角落。我静候了几秒钟,打量着店内的新奇商品。接着,我忙着在一面映出整间店内景象却只少了我的棱镜上找寻自己,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铺探出头来。
“很有趣的玩意儿,对吧?”说话的是个身材矮瘦的男子,满头白发,双眼深邃。
我频频点头。
“这玩意儿怎么用?”
“我还没搞清楚。这是一个伊斯坦布尔的棱镜制造商两天前送来的新货,商品制造者称它是颠倒错置的棱镜。”
“这倒是可以提醒一个人,事实未必尽如表象。”我补上一句。
“尤其是魔术!需要我为您效劳吗,先生?”
“阁下是达米安·罗勒斯先生吧?”
矮瘦男子缓缓点头,始终目不转睛。我发现他的嘴角漾起微笑,那个迷蒙的笑容就跟店里的棱镜一样,未必尽如表象。他的眼神冷漠而谨慎。
“有人建议我来拜访您。”
“容我冒昧一问,是谁这么好心?”
“里卡德·萨尔瓦多。”
那个刻意挤出来的亲切笑容顿时从他脸上消失。
“我不知道他居然还活着。我已经二十五年没见过他了。”
“那么……伊莲娜·萨比诺呢?”
罗勒斯轻叹一声,微微摇着头。他绕过柜台,走到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并锁上店门。
“您到底是谁?”
“在下马丁。我正在调查狄耶戈·马尔拉斯卡去世的相关证据,据我所知,您也认识他。”
“据我了解,此事多年前就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马尔拉斯卡是自杀身亡。”
“我倒是有不同的理解。”
“我不知道那个警察到底是怎么说的,怨恨会影响记忆,这位……马丁先生。萨尔瓦多当年意图出卖他查到的一些证据。所有人都知道,他那时候成了马尔拉斯卡遗孀的老相好,而且一心一意想把自己塑造成英雄。后来正如大家所预料,他的上司看不惯他的行为,从此将他逐出警界。”
“他认为,那是因为有人意图掩盖事实真相。”
罗勒斯扑哧一笑。“真相……您就别逗我笑了吧!他只是企图想掩饰丑闻。瓦雷拉和马尔拉斯卡那家律师事务所势力范围遍及这座城市的各个行业,发生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当然不会任其公开。马尔拉斯卡放弃了事业、工作和婚姻,他把自己关在那栋房子里,天晓得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可以想见,他后来的凄惨下场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是,您和合伙人哈戈甚至参与了他的疯狂行径,并且承诺他可以在招魂聚会上与灵界沟通……”
“我从来没有承诺他任何事,那些聚会纯粹只是好玩,大家都知道的。我无意把责任推给死去的人,因为我当时可是正正当当赚钱过日子。”
“您的合伙人哈戈呢?”
“我只能就我自己的部分回答问题。哈戈的一切行为,我无法替他负责。”
“他后来做的一些事情……”
“您要我说什么呢?是他带着萨尔瓦多口中那笔秘密账户的巨款潜逃国外那件事吗?还是他杀了马尔拉斯卡,并且背叛了所有人?”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罗勒斯定睛注视我良久。“我也不知道,我从马尔拉斯卡去世那天起就没再见过他了。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萨尔瓦多和其他警察,我这人从来不说谎。如果哈戈做了什么坏事,我始终不知情,也没拿过半点好处。”
“那么……伊莲娜·萨比诺呢?”
“伊莲娜一直深爱着马尔拉斯卡,她应该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您知道她后来的状况吗?她还活着吗?”
“我想她应该还活着。据说,她目前在拉巴尔区的一家洗衣店工作。伊莲娜是个善良的女人,但就是太善良了,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一直很相信灵界那些事情,而且是打从心底相信。”
“马尔拉斯卡呢?他到底在灵界寻找什么?”
“他当时沉迷于某样东西,至于是什么,您就别问我了,我和哈戈始终都没办法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我知道的就只有伊莲娜无意中提起的一件事。看来,马尔拉斯卡似乎碰到了某个人,居然是个我不认识的人。您要知道,我的同行们,没有一个是我不认识的。这个人承诺可以让他的儿子伊斯麦起死回生,条件是马尔拉斯卡必须替那个人做一件事。”
“伊莲娜有没有提过那个人是谁?”
“她从来没见过那个人。马尔拉斯卡不让她看,但是她知道,马尔拉斯卡非常害怕。”
“害怕什么?”
罗勒斯咂了咂舌头,“马尔拉斯卡认为自己被诅咒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刚才已经说过,他有病。他深信自己的体内有东西。”
“有东西?”
“一个阴魂,或是寄生虫……我也不清楚。我跟您说……我在这圈子认识的人,脑袋都不太正常,要不是个人遭遇的悲剧使然,就是失恋、破产……总之,就这样掉入深渊。脑袋是全身最脆弱的器官。马尔拉斯卡当时已经神志不正常,任何一个跟他谈话超过五分钟的人都看得出来。正因为他有问题,所以才找上我。”
“所以,您就说了他想听的话?”
“没有!我跟他说了实话。”
“关于他的实话吗?”
“我说了我所知道的唯一事实。我当时觉得他已经重度精神失常,所以根本不想占他便宜。碰到这种状况绝对没有好下场。做这一行的人,如果有自觉就会知道,有些界线是不能跨越的。对于那些前来寻找娱乐或安慰的人,我负责招待他们,然后就我所提供的服务收取费用。但是,如果来的是濒临崩溃边缘的人,我会直接叫他们回去。我们就跟其他的表演事业一样,需要的是观众,不是疯子。”
“这是值得推崇的道德标杆。您当时是怎么跟马尔拉斯卡说的?”
“我告诉他,招魂这玩意儿都是骗人的,全是捏造的。我告诉他,我是个骗子,因为我靠着举办招魂聚会,从那些失恋、破产、痛失亲人的可怜人身上赚钱维生。我告诉他,另一个世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虚无而已,这个世界才是我们真正拥有的。我告诉他,忘了灵魂那些事,还是回到家人身边吧!”
“他听了您的话吗?”
“显然没有。他后来就不再参加聚会了,转往别的地方寻求帮助。”
“什么地方?”
“伊莲娜是在波迦特海边的茅屋里出生的,后来虽然靠着跳舞以及在巴拉列罗剧院表演出了名,但是她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出生地。她告诉我,她曾经带马尔拉斯卡去找过人称‘索摩洛斯特女巫’的一个女子,希望女巫能以巫术保护马尔拉斯卡不受他害怕的神秘人物迫害。”
“伊莲娜有没有提过那个神秘人物的名字?”
“即使有,我也不记得了。我刚刚也跟您说过,他们后来都不来参加聚会了。”
“那个人是不是叫作安德烈亚斯·科莱利?”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伊莲娜·萨比诺?”
“我已经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您了。”罗勒斯满脸愠怒地驳斥了我的要求。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就走人。”
“希望这是真的。”
“您记不记得曾经听过马尔拉斯卡提过《永恒之光》这个名词?”
罗勒斯皱着眉,频频摇头。
“今天真是非常谢谢您的帮忙。”
“不客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再来了。”
我点了点头,随即走向店门。罗勒斯目送我往外走,脸上逐渐浮现疑虑。
“请等一下!”他把我叫住,跨出了后铺门槛。
我转过身来,这个矮瘦的男子此刻一脸犹豫地望着我。
“我记起来了,《永恒之光》是我们在伊丽莎白街的公寓举办聚会时用过的一本宗教书籍。我们有好多这类的书,大概都是从‘前世协会’的图书馆借来的。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不是这本?”
“您还记得那本书的内容吗?”
“关于这一点,我的合伙人哈戈比较清楚,因为聚会事宜都是他在处理。不过,我还记得《永恒之光》是一本诗集,内容是关于死亡以及‘明日之子’,也就是‘光明守门人’的七个名字。”
“光明守门人?”
这时,罗勒斯面带微笑回答我:“就是堕落天使路西法!”
33
来到店门外的街道,我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进,一路上反复自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到了蒙卡达街口附近,我突然看见了他。维克多·格兰德斯警官靠在墙上,叼着一支烟,笑盈盈地望着我。接着,他挥手向我打招呼,于是我穿越街道,慢慢朝他走过去。
“我一直不晓得您对魔术有兴趣,马丁……”
“我也不知道您居然一直在跟踪我,警官。”
“我没有跟踪。没办法,您实在太难找了,所以我就决定啦,高山不会朝我这边移动,那我只好主动上山寻宝。有没有荣幸请您拨个五分钟给我?一起去喝点东西,警察局局长请客。”
“今天……您那两位哼哈二将怎么没来?”
“马克斯和卡斯特罗必须留在局里处理文件,我如果告诉他们说要来找您,他们一定会跟过来的。”
我们沿着中古世纪气派古宅有如炮管罗列的蒙卡达街往下走,进了桑巴涅特酒馆,挑了一张角落的餐桌。服务生拿着沾满清洁剂的抹布,朝着我们这头看过来,接着,格兰德斯点了两杯啤酒和一盘拉曼查奶酪。啤酒和小菜送上来时,警官立刻把那盘奶酪往我面前递上来,但我婉拒了他的好意。
“那我就不客气啰?都快饿死了。”
“请慢用。”
格兰德斯咬了一口奶酪,闭上眼睛品尝。
“没有人提起我昨天到您家去的事情吗?”
“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对了,那个女孩子,长得真漂亮。她叫什么名字?”
“伊莎贝拉。”
“讨厌,真有您的,我羡慕死了。那个小甜心今年多大啦?”
我没好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官先生反而笑得更乐了。
“有个小信鸽告诉我,您最近在忙着当私家侦探?怎么,您连我们的饭碗都要抢啊?”
“那只小信鸽叫什么名字?”
“其实应该说是大鹏鸟才对,我的一位上司正好是瓦雷拉律师的好朋友。”
“您也被长官盯上吗?”
“还没呢,老弟。您知道我这个人的个性,我是老派作风,重视的是荣誉和那一大堆狗屁名目。”
“可怜啊。”
“请问……那个可怜的家伙里卡德·萨尔瓦多现在怎么样?您知道吗,我大概已经二十年不曾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完全错误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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