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计划单(1/2)
他们看上去有点吃惊,这么说其实有点轻描淡写。特雷纳夫人非常震惊,然后又有些窘迫,整张脸板起来。她女儿,蜷曲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干瞪着我——起风时母亲常用来警告我待在原地的表情。这并不是我期待中热情的反应。
“但是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现在我还不太清楚。我妹妹很擅长查找资料,她正在竭力寻找四肢瘫痪的病人可做的事情。不过我真的想知道你们是否愿意配合。”
我们在起居室,就是我接受面试的那个房间,不同的是这回特雷纳夫人和她女儿坐在沙发上,他们流着口水的老狗在她们之间。特雷纳先生站在炉火边。我身穿一件靛蓝棉的法国农民夹克,一件超短连衣裙和一双军靴。事后我才意识到,我应该穿更职业的套装来讲述我的计划。
“让我先搞清楚一点,”卡米拉·特雷纳往前倾了倾身,“你想把威尔带出门去。”
“是的。”
“让他进行一系列的‘冒险’。”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我建议给她做业余的微创手术。
“是的,正如我之前所说,目前为止我还不确定有些什么可做。但主要是让他出门,开拓他的眼界。最开始我们可以就在附近做些事情,希望不久之后有机会去更远的地方。”
“你是说出国吗?”
“出国……”我眨了眨眼,“一开始我更多的是想带他去酒吧,或者是看演出。”
“两年来威尔几乎没怎么出过这个屋子,除了去医院。”
“嗯,是的……我觉得我可以试着劝说他尝试点别的事情。”
“当然,你可以跟他一起进行这些探险。”乔治娜·特雷纳说。
“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开始,只是把他带出这栋房子。要是后来我们能在佛罗里达跟海豚一起游泳,那将会很棒。不过现在我只想让他出这个房子,再想其他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他们,仅仅是开车送他去医院,就足够让我出一身冷汗。带他出国就像是要我跑马拉松。
“这个主意不错,”特雷纳先生说,“能让威尔出门就好极了。你知道的,让他日复一日地盯着墙壁可没什么好处。”
“我们尝试过带他出门,斯蒂文,”特雷纳夫人说,“我们也不想让他在这里待到腐朽。我尝试过好多次。”
“我知道,亲爱的,但是我们没有太大的成功,是吧?要是露易莎能想出让威尔愿意去做的事情,那就是件好事,不是吗?”
“是的,‘愿意去做’很关键。”
“现在还只是个想法,”我说。我突然觉得有点恼火,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您不想让我去做……”
“你就会离开吗?”她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没有转移目光。她再也吓不到我了,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比我好。她可以坐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面前。
“是的,很有可能我会走。”
“所以你在胁迫我们。”
“乔治娜!”
“好啦,我们别在这儿兜圈子了,爸爸。”
我的腰挺得更直了些。“不,不是胁迫,这是我要参与的方式。我不能眼睁睁待在一旁,什么都不做直到……威尔……嗯……”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我们都盯着自己的茶杯。
“就像我所说,”特雷纳先生坚定地说,“这是个非常棒的主意。如果你能让威尔同意,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想让他去度假。只是……只是让我们知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倒有个主意。”特雷纳夫人一只手放在她女儿的肩头,“也许你能跟他们一起去度假,乔治娜。”
“我没问题。”我说。确实是的。因为让威尔外出度假的概率跟我争当智多星的概率一样多。
乔治娜·特雷纳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我不行。你知道的,两周内我就要开始新工作了。一旦开始工作,短时间内我不可能再赶回英国。”
“你要回澳大利亚?”
“别搞得这么惊讶。我告诉过你,我只是回来看一看。”
“我只是觉得……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会待得更久一些。”卡米拉·特雷纳盯着她女儿,她从未用这种目光盯过威尔,不管威尔对她多么粗暴无礼。
“真的是份好工作,妈妈。最近两年来我一直为得到这份工作而努力。”她看了一眼她父亲,“不能因为威尔的精神状态不好,我的整个生活就停止运转。”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这不公平。如果现在是我坐轮椅,你会要求威尔停止他的一切计划吗?”
特雷纳夫人不再看她的女儿。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单子,反复读着第一段。
“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听起来像是在抗议。
“我们另外找个时间说这个吧。”特雷纳先生的手搭在女儿的肩头,轻轻地捏着。
“是的,以后再说。”特雷纳夫人把面前的文件一把抓起。“那么我建议这么做。我想知道你计划做的一切事情。”她抬头看着我说,“可能的话,我想算一下费用。我想要个进度表,这样我能预先安排些时间和你们一起去。我有些假还没休,我能——”
“不。”
我们都扭过头来看着特雷纳先生。他抚摸着小狗的头,他的表情很温柔,声音却很坚定:“不,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去,卡米拉。让威尔自己去做这些事情。”
“威尔自己没法做,斯蒂文。威尔去别的地方时,有大量的事情要事先考虑周全,相当复杂。我认为我们不能真的让——”
“不,亲爱的,”他重复道,“内森可以帮忙,露易莎也能处理得很好。”
“但是——”
“要让威尔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要是他的母亲——或是他的妹妹总是在旁边的话,这就不大可能。”
我为特雷纳夫人感到难过。她仍然是那副傲慢的神情,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内心有些失落,好像她不大能理解她丈夫的话。她的手又摸向了项链。
“我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我说,“我会让您知道我们计划做的一切,早早儿地让您知道。”
她的下巴僵硬,颧骨下面的肌肉看得很分明。我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恨我。
“我也希望威尔能有活下去的愿望。”最后我说。
“我们确实明白这一点,”特雷纳先生说,“我们很感激你有这个决心,处事又这么谨慎。”我在想“谨慎”这个词是不是跟威尔相关,或是另当别论,然后他站起身,那是让我离开的信号。乔治娜和她母亲仍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觉得我踏出这间房后,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
“那好,”我说,“一想好,我会尽快拟订文件。会很快,我们没有多少……”
特雷纳先生拍了拍我的肩。
“我知道。让我们了解你的主意就好。”他说。
特丽娜手打着拍子,脚不自觉地上上下下,像在原地踏步。她戴着我的深绿色贝雷帽,看上去比我戴时好看多了,真让人不快。她探身向前,指着她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单子,然后把单子递给我。
“或许你得勾掉第三项,因为那至少要推迟到天气暖和后再做。”
我清点着单子。“四肢瘫痪者篮球?我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篮球呢。”
“那没关系。天哪,这儿好冷。”她把贝雷帽拉低遮住耳朵。“关键是,给他一个机会看还有哪些可能。他会知道有其他人状况跟他一样糟糕,却在做运动,这之类的。”
“我不太确定,他连茶杯都举不起来,我觉得那些人肯定是下肢瘫痪。要是你不能使用胳膊,你肯定扔不出球。”
“你没领会到要点。他并不需要真的做什么事情,主要是开拓他的眼界,不是吗?我们要让他知道其他残疾人在做些什么。”
“你说了算。”
人群中有人低语,远方已经能看到跑步的人。如果我踮起脚,能看到他们在两英里外,正跑下山谷。一小块浮动的白点沿着一段潮湿灰暗的小路,在寒冷的空气里穿行。我看了看表。我们站在这被恰如其分地称作“风山”的山脊处快四十分钟了,我的脚都没了知觉。
“如果你不想开车开太远,还有本地的活动可以参加,两周后体育中心有一场比赛,他可以就比赛结果打赌。”
“打赌?”
“那样他不用真正做运动就可以参与了。瞧,他们来了。你觉得过多久他们会到达我们这里?”
我们一直站到结束。头顶上,写着“春季三项全能终点”的帆布旗帜在强风中微微飘动。
“不知道。二十分钟?或者更长?我带了一块应急的巧克力,一起吃吗?”我把手伸进口袋,另一只手捏着单子,很难不让它飘起来。“你还想到了别的什么?”
“你说过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吗?”她指向我的手指,“你把大块的给了自己。”
“那你吃这块吧。我觉得他的家人认为我是不劳而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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