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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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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8195;言

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赌局,而且接受各种赌注。

在传说中,主持这赌局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踪诡秘,潜力雄厚,而且还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

现在大家才知道,其中有一位老先生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老,不但能够时常做出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甚至还能够时常得到少女的欢心。

这个人的精力充沛,活动的力量更大得令人吃惊。至于他的武功深浅,知道的人倒不多,因为他能够不出手的时候,是绝不会出手的。正如他能够坐下的时候,绝不站着;能够喝酒的时候,绝不喝水。

这个人就是卜鹰。

一个人如果没有对手,活在世上也无趣得很。卜鹰活得很有趣,他有个很有趣的对手,关西关二关玉门。“生裂虎豹关玉门”,生撕活人,如儿撕纸。

这一次他们又赌上了,赌注是一颗充满了神秘传奇的狼牙。

狼在火上

荒山,夜星,晴,冷。

一条秃顶如鹰的大汉,斜倚在山坡旁的一块青石上,穿一件柔软宽大的黑袍,赤足、麻鞋、一双眼睛比夜星还亮,正盯着面前的一堆火。火焰闪动,火上架着铁枝;铁枝上穿着一只也不知是牛是羊的牲口,已经快烤熟了,焦香四溢,山坡后都一定可以闻得到。

山坡后果然有人闻到了。

一条高大魁伟,却瘦骨支离,好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样的汉子,从山坡后转了出来。

“卜鹰。”

他非但走不稳,连站好像都站不稳,可是“卜鹰”这两个字说出口,忽然间他就已从二三十丈外到了火堆前。看见火上的肉,他的眼睛也发出了光。他眼中的光也比夜星还亮。

“你烤的这不是羊。”

“这本来就不是。”

卜鹰懒洋洋靠在石头上,用一把刷子,从一个桶里沾着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调成的作料,一刷子一刷子,很仔细很仔细地往肉上刷。焦油滴在火焰里,毕剥毕剥地响着。

有风,火更大,肉更香。卜鹰说:“没有人说这是羊,这里不是吃羊的地方。”

病汉皱起两条浓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这是狼。”

“对了。”卜鹰眼中有笑意,“关二全身都是病,鼻子总算还没有病。”

“狼肉太粗,不好吃。”关二说。

“对。”

“我只要一半,狼脸子和眼珠也得归我。”

卜鹰笑了:“狼肉太粗,狼肉不好吃,你为什么还要吃一半?”

“我要吃的不是狼肉。”关二说,“我要吃的是乡思。”

“乡思?”

关二的目光在远方,在夜空中,在夜星上,他的心却在夜星下某一个地方。

“昔年在关外,关二犹少年,一夜去杀贼,斩首四十六。”

“杀得好,好痛快。”

“那一夜,我把一柄百炼钢刀的刀锋都砍卷了。四更后,腹如雷鸣,饿得简直可以吃下一匹马。”

“那里没有马。”

“所以我就抓住了一只狼,活生生撕成两半,就像你这样放在火上烤。”关二说,“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把那只狼吃得精光。”

“吃得好,好痛快!”

“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一夜的事,还是会觉得食指大动,也不知是想杀贼,还是想吃狼。”

卜鹰又笑了。

“这里狼倒是有一只,而且是现烤好了的,只可惜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它吃不了你,你也吃不了它。”

“为什么?”

“因为这只狼是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从狼脸子到狼屁股都是我的。”

“你能吃得下?”

“吃不下。”

“你不能分一半给我?”

“不能。”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气的?”

“现在。”

“现在你为什么要变?”

“因为现在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而且还有一点紧张。”卜鹰说。

“紧张?”关二很诧异,“身经百战,也不知道出生入死过多少次的卜鹰也会紧张?”

卜鹰叹了口气:“每当我知道有人来杀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紧张,我一紧张,就想吃,所以我才会去弄来这一只狼。”

关二也笑了。

“我也一样,一紧张就想吃。”他说,“可是你现在已经可以不必紧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我关西关二,既然吃了你的狼,就不能看着别人来杀你。”

“你吃了我的狼,就替我杀贼?”

“是的。”

关二大笑:“吃狼杀贼,一并举行,三十年前雄风又起,人生至此,不亦快哉!”

卜鹰却在叹息:“只可惜今夜来的人没有四十六。”

来的只有四个人。

四个人是从四个不同方向来的,年纪不同,衣着不同,相貌当然更不同。奇怪的是,这四个不同的人却有一种很特别的相同之处。

四个人看起来都很沉静,连一点火气都没有。在这种春寒料峭的晚上,在这种四野无人的山区里,他们忽然出现,居然就好像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郊外去散步、到人家家里去做客一样。

难道他们就是来杀人的人?

关二已经撕下条狼腿,正在开怀大嚼,看见这四个人才喃喃地说:“三万五千两、三万七千五百两、三万两千两、四万两。”他问卜鹰:“一共是多少?”

“十四万四千五百两。”

“不便宜,不便宜。”

“什么不便宜?”

“这四个都不便宜,很可能比那四十六个都贵一点。”

“哦?”

“屠杀狗三万五千两、金老二三万七千五百两、王断三万两千两、萧玉人四万,江湖中身价最贵的杀手,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位。”关二叹了口气,“想不到居然有人肯花这么多金子来杀你。”

“是金子?还是银子?”

黑暗中来的四个人,有一个突然冷笑:“如果是银子,这么一点只配杀狗。”

关二把狼腿上的最后一点肉啃光,才叹息地摇头:“就算是金子,这么一点,也不配杀我。”

“杀你?”金老二道,“为什么要杀你?”

“要杀卜鹰,就得先杀我。”

站在最远的萧玉人忽然开口:“不行,这个人杀不得。”

“为什么?”

“杀了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人付。”

关二大笑。

“萧婆婆果然名不虚传,没有钱赚的生意,绝对不做。”

他的笑骤然停住,慢吞吞地站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了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如刀锋,刀锋般划在萧玉人的脸上。

“只可惜这一次你们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萧玉人淡淡地笑了:“你以为杀人是这么容易的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三个人出手了。

前面的三个人。

刀、扎刀、匕首。

三个人用的都是很普通的兵器,却都是杀人的利器。

三个人的态度本来都很沉静,可是一出手,就好像变成了三条毒蛇。

三个人攻击的目标,仍然不是关二,而是卜鹰。

卜鹰没有动,动的是关二。

关二动,单刀折、匕首落,一把三尺九寸长的扎刀,在一刹那间竟然被拗成了十三节;两条瘦而健韧的手臂,已经被活生生撕了下来。

就好像大姑娘喜欢撕绸缎、小孩儿喜欢撕彩纸一样,关二喜欢撕人。

他撕的不是面前三个人,而是站得最远的,那个值四万两的萧玉人。

血光飞溅,在夜色中看来并不鲜艳,却使得那条被撕下来凌空飞起的手臂,看来更诡异可怕。

前面三个人兵器已失、锐气已折、杀气已灭,人已僵住。

“啪、啪、啪”。

卜鹰在鼓掌。掌声三响,他的人已忽然从原地滑开三尺。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一把雪亮的剑自地下穿出。

卜鹰若不动,这把剑此刻就已经从他的股间刺入,穿透他的肾和肝脏。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手,本来已经算准了一击必中,必死无救。

关二大喝:“好,这一剑二十万!”

喝声中,他那蜡黄枯瘦的大手已经抓入地下,把一个人活生生地提了出来。

火光闪动,就在这一瞬间,这个病骨支离一吹就散的大汉,竟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来自太古穷荒的凶神恶鬼。

传&8195;说

代号:人蛇。

姓名:不详。

擅长:掩护、穿地、易容、缩骨、脱身、治毒、暗器、暗杀。

身价:黄金二十万两。

纪录:行刺三十一次,成功二十七次,无功而退四次。

失手:无。

“这样的纪录,赌局里一定也有一份。”

“好像有。”

“近三年来,听说他已经被列为十大杀手之一。”

“好像是的。”卜鹰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清楚是谁派他来杀你的?为什么要放他走?”

卜鹰笑了笑:“我江湖二十年,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何必太计较呢?”

“好,凭你这句话,当浮三大白。”

“我不跟你喝酒。”

“为什么?”

“你吃得太多,影响我的酒兴。”卜鹰道,“你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你是不是有病?”

关二大笑。

一只狼居然已经快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一颗狼头还完整。

关二以一把解腕尖刀挑起狼头,卜鹰忽然出手如电,从狼口拔出一样东西来,在曙色中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关二问。

“是牙,狼牙。”卜鹰说,“狼脸子和眼睛都是你的,这颗狼牙当归我。”

“羊日夜嚼草,狼日夜嚎叫,所以狼脸子也和羊脸子一样,经久耐咬,都是下酒的好东西;狼眼子也和羊眼子一样,别有异味。”关二问,“狼牙呢?狼牙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把狼牙装上去咬人?”

卜鹰不答,只把那颗狼牙给关二看了看。

这颗从狼嘴里拔出来的牙居然好像是象牙,四面镶金,做得极精致,金边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字:“萧”。

关二悚然动容。

江湖传言,都知道昔年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和狼之间有一种奇特而深厚的感情。

萧十一郎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荒山旷野间,生活得也像一只狼一样,饥饿、孤独、寒冷,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温暖,所以他能深切了解狼的痛苦。

狼和羊一样,也有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要活下去,也要吃,可是狼牙如果折断了,往往就会活活地饿死。

所以萧十一郎经常到荒山中去寻找这样的饿狼,用一种学自波斯医术的技巧,为狼群修补残缺的牙齿。

这一类的故事,一向只不过是有关萧十一郎许多种神奇的传说之一而已。

可是现在关二已经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了。

“狼牙归你是应该的。”关二问卜鹰,“可是这一颗狼牙你能不能割爱?”

“不能。”

“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换?”

“没有。”

“我有没有法子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

关二叹气。就在这时候,山坡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喊镖的声音。

喊镖的趟子手中气充足,声音嘹亮。

“四平八稳,天下太平。”

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阳已有暖意。

一行镖队自前面的道路上,行经山坡。十六个趟子手,衣履鲜明;四位镖师,鲜衣怒马;十二辆镖车,油漆崭新,走过时,路上留下很深的车辙轮印,显得车子里载的镖分量十分重。

十二辆镖车,二十四面镖旗,杏黄缎子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这是多大的口气。

保镖的人,如果真的能走遍天下都太平无事,那就不是保镖,而是奇迹了。

再看走在最后面押镖的总镖头,更会觉得这四个字很荒唐无稽。

这总镖头三四十岁,一百三四十斤,不骑马,不跨车辕,连轿子都不坐,却坐在一张特大号的太师椅上,使八条精壮的大汉抬着,身上穿一件鲜红的缎子长袍,前后胸分别绣着四个杏黄的大字。

前面是:“诸葛太平。”

后面是:“天下太平。”

“这个人就是太平镖局的大老板和总镖头诸葛太平?”

“是的。”

“这十五年来,他保的镖,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毛病?”

“半次也没有。”

关二又在叹气。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有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条猪还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卜鹰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不过他的老子碰巧是镖局中最受人尊敬的诸葛英节,他的岳父又碰巧是黑道中最有才能的杜断;而这两个人又碰巧都为了他们的朋友而死。”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所以大家就把这一笔恩情,记在这个活宝贝账上。”

“事情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关二剥出一只狼眼睛,放在嘴里含着,就好像小孩子含糖一样,过了很久才悠悠地说:“只不过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哦?”

“连当年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诸葛太平?”

他用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有预感,他这趟镖一定保不到地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次叹气的是卜鹰。

“你一直在后面盯着我,原来就是想要跟我赌一赌。”

“当然。”关二说,“天下的输家一般黑,有哪个不想翻本?”

“有理。”

“你赌不赌?”

“开赌局的人,怎么会不赌?你几时见过不接客的婊子?”

关二大笑。

卜鹰问他:“你赌什么?”

“你有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

卜鹰笑了笑:“不管赌什么,这颗狼牙当然是要包括在其中的。”

“那是一定的了。”

卜鹰霍然站了起来,也用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关二,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听着,要注意地听,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你放心,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你说你要跟我赌,赌诸葛太平这一趟镖一定送不到地头,对不对?”

“对。”

“这样子我不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卜鹰说,“所以我也要跟你赌,诸葛太平这趟镖绝对送不到地头,这样子你赌不赌?”

关二毫不考虑地回答:“我赌。”

“不管赌什么你都跟我赌?”

“对。”

“反正这一次你是要跟我赌定了?”

“一点也不错。”

小屋、大床、茶几、零食、小菜、干果、糕饼、点心、蜜饯、茶、酒。

关二、张五、张八。老样子的张五和张八,看起来还是像两个木瓜。

“我不懂。”张八说,“这一次卜鹰为什么要反过来赌?”

“因为他看我太有把握了。”关二道,“而且要劫诸葛太平的镖,看起来总比要保他的镖容易得多。”

“卜鹰自己会动手劫镖么?”

“他当然不会,赌局的人一向不干扰打赌的胜负,卜鹰决不会违规破例。”

“我想他也不会。”

“只不过这一类的事,一定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而且一定是专家。”

“时候已不多,他能在附近找到哪个劫镖的专家?”

“至少他能找到一个。”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都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们只问:“我们能不能找到人对付他?”

“我们至少也能找到一个。”

“谁?”

关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淡淡地说:“总有人的,到时候总会看得到的。”

张家兄弟当然不敢再追问,却又忍不住要问:“如果还有别的人来动这趟镖,敢来动这趟镖的,当然不会是简单的人物。若是被别人把镖劫走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输了。”

“那些人当然也有人对付。”

“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关西关二关玉门难道是个死人?”

“轻如飞燕胡金袖,生裂虎豹关玉门。”

关玉门当然不是死人。

胡金袖也不是。

绝色丽人

宽大的袖子,飘逸、柔软、华美,袖口绣着金边,是名家用金线绣出的牡丹。

袖口里伸出一双玉手,修长、圆润、十指纤纤,宛如白玉雕成。

手在抚琴。

形式高雅的古琴,音弦清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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