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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宋运辉拒绝,也没给理由,就扭开了脸。
还是闵夫人看着不忍,打圆场:“还是别了,今晚小宋还得赶回老家,明天一早就回去东海厂,时间紧,没办法。小程啊,不如哪天你请个假,专程过去宽宽裕裕地看上几天不就成了。”
程开颜不死心,紧紧盯着宋运辉,希望他良心发现一下,可是没用。最后还是她哥哥见不得妹妹受欺负,拉程开颜离开。他们没法抗拒,因为这儿是压着他们的闵厂长的家,而宋运辉是闵厂长家的座上宾。
等程家人离开,宋运辉才对闵夫人道:“对不起,嫂子,让你为难。我不想离婚后还藕断丝连,既然离了,我们作为理智一方,还是做事决断点的好。”
闵夫人应了个“那也是”,但忍不住背转身叹一声气,为可怜的程开颜,也为宋运辉冷到彻骨的所谓理智。
闵也有些看不过:“小宋,我们家房子多,你不如在这儿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走也不迟,最多晚点到东海。”
宋运辉道:“我计划的是后天走,明天约定跟老家当地几个官员见面,讨论一些事情。平时我忙,都是他们去我那儿找我,这回既然我回家,应该到现场看看,可能需要一天时间。你知道,我们新型添加剂研制出来后,却遇到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就是高端产品在国内消化不了,全部得出口国外。国外市场则是由一些巨头把持,我们在定价上处于被动。因此我跟老家的政府朋友提出配套发展东海厂的下游厂,下游厂的产品可以出口可以内销,都是高利润产品,企业前景不错,又可以帮我们东海厂解决内销问题。现在准备把原先老旧的农药厂置换到郊区,改作我们的下游厂。正月初三之前总不便让人家加班,明天初四,我们约定去踏勘现场,从他们提供的几片土地中选取一块合适开下游厂的作为工地。你说明天这一天都有些紧呢。”
闵夫人刚才帮宋运辉在程开颜面前撒谎,心里却是极不情愿。这会儿听了宋运辉这段话,不由暗暗点头,这种思路都从没听她丈夫提起过,宋运辉的脑袋确实超前,难怪可以为所欲为,上面下面都拿他没办法。可怜老程厂长千挑万拣一个这样厉害的女婿,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是必然。
闵听了宋运辉的介绍,果然有兴趣,早忘了程开颜的事,追着问:“下游厂的内销没问题吗?他们准备怎么与东海厂合作?你们出多少资?”
宋运辉笑道:“你也知道的,越下游的产品,越形不成垄断。就算是内销有问题,外销也绝对没问题的,何况国内经济发展够迅速,对高端产品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我很欣赏我老家这边计委一个经济博士做的可行性预分析,在市场展望方面引用数据很说明问题。我们东海不准备出资,没这个灵活权。老家市政府官员准备用农药厂置换土地的资金启动项目,不足部分由市计委组织的投资公司入股解决。我们提供技术和管理指导。我的想法,除了上面说的打开东海厂的内销市场之外,还有嘛,呵呵,我也想为家乡建设做点贡献……”
闵厂长一听就笑了:“对头,锦衣不可夜行。”
宋运辉听了也是笑,可不,真有这种想法。再说从雷东宝出事这件事上他也获得教训,广泛结交朋友是必须的,不能临时抱佛脚。“还有一个想法,现在我那边因为不断有新项目开工,每年都可以提取投资金额的一定比例用于分配,我们人少,因此大家的奖金收入都不错,大家工作积极性也高。但等项目结束,我就得广开渠道给他们找钱发奖金了,不能光靠主业,鸡蛋得放在不同篮子里。反正边做边看吧,看看效果好不好。”
闵想了会儿,道:“有道理。不说别的,等你项目完成,你那儿可供升级的位置也少了,你那么多刚练出来的年轻干将得闷得造反,还真得有渠道让他们分流。唉,跟你情况不一样,我这边得分流的是四五十岁从三班倒岗位下来的工人,唉,这些人,除了看仪表,别的都不行啊。我这儿的工贸公司都塞满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拿这些从一线下来的倒班工人怎么办?”
宋运辉道:“想过,这是个大问题,十几年后肯定得面对。所以我不大敢招工,准备三期差不多的时候把一期那些国产仪表整改一下,进一步减少岗位减少用人,省得以后退下来的人分流不完,我那是新企业,容易控制。”
闵听了叹气:“我背的是有厚重历史包袱的金州。可上面一直压指标,一年比一年压缩岗位规模,你说压下来的人我放哪儿去?总不能都办内退或者辞退吧?现在倒有人自己跳走,可惜都是些年轻有技术的,四五十岁的倒班工人你打他骂他都不会走。去年有家外资公司来考察,一看见我们的包袱就连连摇头,说背不起,说这是吃利润的大嘴。上面把我叫去骂,要我拿出办法,我说你们把我的包袱拿走我就有办法,不能总拿金州跟那些没包袱的新企业比。他们现在也没话了,这不是我一个人一个金州的问题,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不好,我又牢骚了,你还是去老水那儿吧。”
宋运辉告辞去水书记那儿,得到水书记的热烈欢迎。与水书记说起闵的烦恼,水书记有些不以为然。水书记的意思是,一个人不能总强调客观原因,而不去努力争取。水书记猜测闵这种性格可能是因为一直从事内部生产管理,眼睛习惯盯住挖潜改造,而不敢,或者说不会通过市场手段行政手段挖掘潜在可能,获取改变动力。只会跟着别人走出来的路走,就金州这种至此已经没什么特殊性的企业而言,是抢不到机会的。
宋运辉好奇地问:“除了开除工人,压缩人员开支,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水书记笑道:“现在政策这么活,有的是分流办法。我们金州的工人都是素质很高的人,只要有地方给他们发挥,他们都可以顶上。不说啦,再说小闵又要怪我多嘴。你以后也少跟他接触。”
宋运辉听了一愣,看着笑眯眯的水书记发了会儿呆,水书记如今几乎是金州的特使,常跑北京替金州摇旗呐喊,难道他在北京听到了什么消息?宋运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谢谢水书记提醒。”
水书记笑眯眯道:“谢什么。我们二小子一直说你比亲兄弟还贴心,他今年的奖金一大半靠出口你们的产品,正好又赶上他们分房,公司看绩效,给他换了套最大的,跟副总看齐。小宋,我以前在位的时候你照顾我儿子,这不稀奇,现在你还拿他们当自家兄弟,那是你宅心仁厚,我得谢谢你。”
宋运辉忙道:“水书记客气,您教给我的东西,我一辈子受用。水书记,我现在……”宋运辉放低声音,将他现在对付邵书记的想法说出来跟水书记讨论。他相信,水书记一定有更深思熟虑的办法。
水书记听完,问了几个小问题,开始闭目思考。过会儿,才道:“这尊神都已经进门了,赶又赶不走,只好隔离他。你也做得别太出格,让他抓住把柄上告。只有这样了,最多给他管个工会。”
宋运辉有些窃喜,笑道:“水书记真的认可我的办法?”
水书记看着宋运辉欣喜于他的认可,心中也是欢喜,笑道:“你啊,早满师喽。”
饭后回到闵厂长那儿,宋运辉想到水书记刚才明显到极点的提醒,有些替闵厂长难过,不过他终究是没说出来。下午五点的时候,程家依言把宋引送回,母女两个都是哭得眼睛红肿。回家去的路上,宋引熬到眼前只有爸爸一个人了,才道:“爸爸,我要妈妈。”
宋运辉无言以对,他可以藐视程开颜,与程开颜老死不相往来,可宋引是程开颜肚子里掉下来的孩子,血缘关系,那是割都割不断的。
女儿又细细地哭了起来,小嘴一直嘟哝着“妈妈,妈妈”,宋运辉停下车抱着女儿抚慰良久才把她哄平静了。看起来,他的再婚问题必须加急解决了,女儿需要妈妈。谁的眼泪他都能熟视无睹,唯独亲人的眼泪无法面对。
回到家,爸妈还没睡觉,都等着他。他问二老对陶医生这个人怎么看,二老都说陶医生是个极好的人,非常讲道理,也非常有耐心,二老只担心人家看不看得上他们的儿子,他们总是信心不足。宋运辉倒是对自己信心十足,他心里犹豫,要不要春节后开始与陶医生加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