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2/2)
“杰瑞?回过神来了吗,杰瑞?”
“哦,我在听。”杰瑞说。
“你走神了。”
“我没有。”
“他有罪,对吗?”汉斯问。
“他有罪?”
“是他向警察告发说你向他坦承了罪行。有人给你下药,对吧?要不然就是你真的偷偷溜出疗养院,步行三十公里,去找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他知道的,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明白他已经露馅儿了。”
“他要是醒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汉斯说,“至少现在不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就是知道。”
“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知道一个地方。”汉斯说,他当然知道。
天色越来越暗。即使他再不喜欢史密斯太太,也还是希望已经有人找到了她。月底将开始实行夏令时了,白天将更加漫长。现在已经过了六点半,天昏地暗,汉斯必须打开前灯。交通不是太堵,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越往前走,社区就越破败,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每根围栏都有标记的地方,小路上到处是裂缝,中间杂草丛生。他们停在一个两层楼房前面,前院不是花园,而是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场地,上面油迹斑斑,裂痕从中心向四周蔓延。栅栏上钉着一块“出售”的牌子,一定是才钉上去不久的,不然上面肯定有涂鸦;或者也许因为出售的牌子上还贴着一张特赦令。特赦令下方钉着一个布娃娃,一根瓦楞钉穿过娃娃脸中间,因而她便长了个一角钱硬币大小的金属鼻子。
“在这儿等一下。”汉斯说。他关掉前灯,下了车。过后他又回来:“我是认真的,杰瑞,我只离开一分钟,不要出去游荡了,好吗?”
“这是在开玩笑吧?”
“是打算开玩笑的,但过一会儿就没那么有趣了。”
汉斯走向前门走去,一路上将手插进口袋里。他消失在夜幕当中,杰瑞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他知道他的朋友很有可能在撬锁,他一直认为这是他书中人物酷炫的技巧,但在现实生活中他永远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亨利说,但杰瑞认为这无关紧要了。
一分钟后,汉斯回来了,戴着一双薄皮手套。他看了一眼栅栏上的娃娃,杰瑞心里纳闷,当文学与纪实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时,他就能召唤出当年写恐怖小说的亨利在脑海中浮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娃娃可以把钉子从自己的脸上拔出来,继续做着它被钉在栅栏前的事。
把艾瑞克从车后座弄出来挺棘手的,他比史密斯太太重太多了。杰瑞肯定,这样抬来抬去他明天肯定会腰酸背痛的。他们扶着艾瑞克站起来,搀着他走过车道,穿过宽敞的门进入走廊。在把他抬起来之前,杰瑞把艾瑞克的眼镜摘了下来,放进口袋里保管。里面漆黑一片,汉斯打开手机,借助着屏幕发出的微光继续向前走着,杰瑞一路上磕磕绊绊,累得够呛。
汉斯说:“原先这里是个制药厂,生产的都是些劣货,向几个爱寻欢作乐的青少年卖烟草和大麻,但因为这些家伙是警察的线人,所以警察听任他们放纵自己,只要他们做的事情不出格。结果他们真的出了格,他们与其他街区的几个家伙倒卖牛肉,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附近人群的平均寿命大大下降,所以没有人愿意在这个街区买房子。警察也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软肋。”杰瑞忧心忡忡的,汉斯接着笑道:“别担心,我在开玩笑。他们找到了。不管怎样,那都是几个月前的破事了,没有人来过这里,警察更没有理由来。更何况现在这里空空如也。来,让我们把这个家伙抬到楼上。”
房子里没有家具,所以没有什么好避让的,不用担心会有地毯把人绊倒。他们爬上楼梯,但楼梯太狭窄了。杰瑞不知道既然是要审问,那么楼上和楼下能有什么差别?汉斯这样折腾一定有他的主意。他心里想着他们会把艾瑞克绑在椅子上,用刀指着他的喉咙,但这里既没有椅子,也没有刀。
楼上散发着刺鼻的猫尿味,四处弥漫着陈腐的气息。看到一面墙他就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两个人钉在上面。他们把艾瑞克放在楼梯口,他们俩都太累了,再也拖不动他。杰瑞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处于大脑关闭的状态。正常的杰瑞不能存储任何记忆,只会发号施令。
“你还好吧,老兄?”汉斯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好。”杰瑞说,“一点儿也不好。现在该怎么办?”
“让他说话。”
“用什么办法呢?”
“把他挂在窗外。”
“你在开玩笑吧?”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以前试过吗?”
“我见过。”汉斯说。
“在真实生活中吗?”
“在电影里,”汉斯说,“非常有效。”
“要是我们这样做了,他就告诉我们想听的一切,那该怎么办?这没有意义,对吧?只要能救我的命,只要不把我头朝下扔出去,我什么都会承认。”
“那么,我们让他告诉我们只有凶手才会知道的东西。”
“如果他不是凶手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是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是凶手,你不应该会如此反对,对吧?”
这么无可挑剔的说法真是让杰瑞讨厌。
“看看我们现在落到什么境地了,杰瑞,你很幸运早些时候出租车司机没有认出你是谁,你可是一个被警方通缉的人。你时日不多了,如果人们相信你,你就是一个无辜的人。如果你不想这样做,那么行,我们把艾瑞克带回家,再把你带到警局,你就不能去找日记,只能伏法认罪,伊娃仍然不想和你说话,警察会把过去三十年没有侦破的案件都算到你头上。或者,我们相信你的本能直觉,我们审审他。”
杰瑞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紧迫,”汉斯说,“我们到底要不要审他?”
杰瑞点点头,他做出决定了。
他们把艾瑞克拖进最近的卧室。杰瑞心想,一旦人去楼空,房子就会看上去荒芜不堪。他觉得为了把房子从痛苦的境地解脱出来,他们离开时应该放一把火把它烧掉。墙上垂下壁纸,地毯上有大片大片的污迹,天花板上有因发霉形成的形状怪诞的图案。他想象不出房地产经纪人会拿什么作为卖点进行宣传,除非他们把它冠以“初出茅庐的纵火狂的理想家居型”这种概念。卧室朝南,面向后院,光线昏暗,但是足以看到后院也铺设着混凝土,杰瑞猜测先前的主人一定不喜欢园艺。汉斯打开窗户,但是他必须用力向上托,因为空气潮湿致使窗户都走样变形了。艾瑞克仍旧昏迷着,他还穿着疗养院的白大褂,在这里看到他有些不伦不类,不足以让杰瑞回到理性思维的世界中,因为他并没有置身在理性世界的感觉。
“我们把他弄醒,然后把他挂在外面。”汉斯说着撕下艾瑞克眼睛上的胶带,但没动他嘴上的胶带。“我们让他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再把他拖回来,我会给他几巴掌,我们不问他问题,只是给他暗示。我们不说:‘是你杀了那些女孩吗?’我们应该说:‘我们知道你杀了那些女孩。’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杰瑞说。一想到汉斯的主意,他的胃就开始翻腾,但艾瑞克的胃可能比他翻腾得还要厉害。
“不要放手。”汉斯说。
“我不会的。”
“我希望你继续回想把日记藏在哪里了,好吗?”
“我尽力。”
“再加把劲。”
“这样没用的。”杰瑞说。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