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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烈日照大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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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东万马堂”!

鲜明的旗帜,又在风中飘扬。

你若站在草原上,远远看过去,有时甚至会觉得那像是一个离别的情一哦人,在向你挥着丝巾。

那上面五个鲜红的字,却像是情一哦人的血。

泪和血。

这五个字岂非本就是血泪交织成的。

现在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草原上,凝视着这面大旗。

他的身形瘦削而倔强,却又带着种无法描述的寂寞和孤独。

碧天长草,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这草原上一棵倔强的树。

树也是倔强的,孤独的。

却不知树是否也像他心里有那么多痛苦和仇恨。

马芳铃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一哦陰一哦郁的人,不祥的刀!

但她看见他时,心里却忽然起了种说不出的温暖之意,就仿佛刚把一杯辛辣的苦酒,倒下咽喉。

她本不该有这种感觉。

不是一个孤独的人,看到另一个孤独的人时,那种感觉除了他自己外,谁也领略不到。

她什么都不再想,就打马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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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她──至少并没有回头看她。

她已跃下马,站在他身后,也在凝视着那面大旗,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就可以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风并不大。

烈日之威,似已将风势压了下去,但风力却刚好还能将大旗吹起。

马芳铃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傅红雪没有听见,他拒绝听。

马芳铃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总有一天要将这面大旗砍倒。”

傅红雪闭紧了嘴,也拒绝说。

但他却不能禁止马芳铃说下去,她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你永远砍不倒的!永远!”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暴出青筋。

马芳铃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傅红雪忽然回过头,瞪着她。

他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种火焰般的光,仿佛要燃一哦烧了她。

然后他才一字字道:“你知道我要砍的并不是那面旗,是马空一哦群一哦的头!”

他的声音就像是刀锋一样。

马芳铃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却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

傅红雪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得就像是只愤怒的野兽。

无论谁看到这种笑容,都会了解他心里的仇恨有多么可怕。

马芳铃又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大声道:“可是你也永远打不倒他的,他远比你想像强得多,你根本比不上他!”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呼喊。

一个人心里越恐惧时,说话的声音往往就越大。

傅红雪的声音却很冷静,缓缓道:“你知道我一定可以杀了他的,他已经老了,太老了,老得已只敢流泪,不敢流血。”

马芳铃拼命咬着牙,但是她的人却已软一哦了下去,她甚至连愤怒的力量都没有,只有恐惧。

她忽然垂下了头,黯然道:“不错,他已老了,已只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老头子,所以你就算杀了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傅红雪目中也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道:“你是不是在求我不要杀他”

马芳铃道:“我……我是在求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别人。”

傅红雪道:“你以为我会答应”

马芳铃道:“只要你答应,我……”

傅红雪道:“你怎么样”

马芳铃的脸突然红了,垂着头道:“我就随便你怎么样,你要我走,我就跟着你走,你要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说完了之后,才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她真心想说的。

难道这只不过是她在试探傅红雪,是不是还像昨天那么急切地得到她!

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岂非太愚蠢、太危险、太可怕了!

幸好傅红雪并没有拒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他的眼一哦色一哦不但残酷,而且还带着种比残酷更令人无法忍受的讥诮之意。

他好像在说:“昨天你既然那样拒绝我,今天为什么又来找我”

马芳铃的心沉了下去。

这无言的讥诮,实在比拒绝还令人痛苦。

傅红雪看着她,忽然道:“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你真的是为了你父亲来求我的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问过了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左一哦腿一哦先跨出一步,右一哦腿一哦再慢慢地跟了上去。

这种奇特而丑陋的走路姿态,现在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讽刺。

马芳铃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用力咬着牙,却还是倒了下去。

砂土是热的,又咸又热又苦。

她的泪也一样。

刚才她只不过是在可怜自己,同情自己,此刻却是在恨自己,恨得发狂,恨得要命,恨不得大地立刻崩裂,将她埋葬!

刚才她只想毁了那些背弃她的人,现在却只想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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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毁灭别人也许很难,要毁灭自己,就容易多了。

无论谁都至少可以想出五十种法子来毁灭自己──其中当然有一种是最愚蠢的。

人们用的往往就是这种最愚蠢的法子。

(二)

地窖里潮一哦湿一哦而一哦陰一哦暗。

这地窖本是藏酒的,现在公孙断的灵柩就正停在这里。

马空一哦群一哦也在这里。

他跪在冰冷而潮一哦湿一哦的石地上,跪在公孙断的棺木前,看来痛苦而悲伤。

他悲伤的也许并不是公孙断,而是他自己。

往事如烟,此刻正烟雾般一幕幕出现在他心里,在他眼前。

少年时的义气干云,壮年时的挣扎奋斗,中年时的嫉妒怀恨……

结盟时金杯中的血,杀人时刀上的血,血流在一哦胸一哦膛里,流在冰雪中。

现在刀上的血已洗清了,一哦胸一哦膛中的血也已冷了。

那笔血债该用什么来还呢

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老年时,才会发现以前的罪孽是多么可怕可耻!

现在他是不是在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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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折磨别人也许很难,要折磨自己,就容易多了。

无论谁都至少可以想出五十种法子来折磨自己。

但折磨并不是毁灭,有时那只不过是要使自己变得更冷静,更坚强而已。

(三)

太一哦陽一哦刚巧照在街心。

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但窗隙间,门缝里,却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地往外看,看一个人。

看路小佳。

路小佳正在一个六尺高的大木桶里洗澡,木桶就摆在街心。

水很满,他站在木桶里,头刚好露在水面。

一套雪白崭新的衫一哦裤一哦,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桶旁的木架上。

他的剑也在木架上,旁边当然还有一大包花生。

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剑,一伸手也可以拿到花生,现在他正拈起一颗花生,一哦捏一哦碎,剥掉,抛起来,张一哦开一哦了一哦嘴。

花生就刚好落入他嘴里。

他显然惬意极了。

太一哦陽一哦很热,水也在冒着热气,但他脸上却连—粒汗珠都没有。

他甚至还嫌不够热,居然还敲着木桶,大声道:“烧水,多烧些水。”

立刻有两个人提着两大壶开水从那窄门里赶出来,一人是丁老四,另一人面黄肌瘦,留着两撇老鼠般的胡子,正是粮食行的胡掌柜。

他看来正像是个偷米的老鼠。

路小佳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那姓陈的呢”

胡掌柜赔笑道:“他会来的,现在他大概去找女人去了,这地方中看的女人并不多。”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了一个非常中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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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是随着一阵清悦的铃声出现的,她的笑声也正如铃声般清悦。

太一哦陽一哦照在她身上,她全身都在闪着金光,但她的皮肤却像是白玉。

她穿的是件薄薄的轻衫,有风吹过的时候,男人的心跳都可能要停止。

她的手腕柔美,手指纤长秀丽,正紧紧地拉着一个男人的手。

胡掌柜的眼睛已发直,窗隙间,门隙里的眼睛也全都发了直。

他们还依稀能认得出她,就是那“很喜欢”路小佳的红衣姑一哦娘一哦。

谁也想不到她竟会拉着叶开的手,忽然又出现在这里。

就算大家都知道女人的心变得快,也想不到她变得这么快。

丁灵琳却全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却全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只是看着叶开,忽然笑道:“今天明明是杀人的天气,为什么偏偏有人在这里杀猪”

叶开道:“杀猪”

丁灵琳道:“若不是杀猪,要这么烫的水干啥”

叶开笑了,道:“听说生孩子也要用烫水的。”

丁灵琳眨着眼,道:“奇怪,这孩子一生下来,怎么就有这么大了。”

叶开道:“莫非是怪胎”

丁灵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忍住笑道:“一定是怪胎。”

门后面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突又变成惊呼,一个花生壳突然从门缝里飞进来,打掉他两颗大牙。

路小佳的脸一哦色一哦铁青,就好像坐在冰水里,瞪着丁灵琳,冷冷道:“原来是要命的丁姑一哦娘一哦。”

丁灵琳眼波流动,嫣然道:“要命这两个字多难听,你为什么不叫我那好听一点的名字”

路小佳道:“我本就该想到是你的,敢冒我的名字的人并不多。”

丁灵琳道:“其实你的名字也不太好听,我总奇怪,为什么有人要叫你梅花鹿呢”

路小佳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他们都知道梅花鹿的角也很利,碰上它的人就得死。”

丁灵琳道:“那么你就该叫大水牛才对,牛角岂非更厉害”

路小佳沉下了脸。

他现在终于发现跟女人斗嘴是件多不智的事,所以忽然改口道:“你大哥好吗”

丁灵琳笑了,道:“他一向很好,何况最近又赢来了一口好剑,是跟南海来的飞鲸剑客比剑赢来的,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好剑了。”

路小佳又道:“你二哥呢”

丁灵琳道:“他当然也很好,最近又把河北的‘虎风堂’打得稀烂,还把那三条老虎的脑袋割了下来,你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杀强盗了。”

路小佳道:“你三哥呢”

丁灵琳道:“最好的还是他,他和姑苏的南宫兄弟斗了三天,先斗唱、斗棋,再斗掌、斗剑,终于把‘南宫世家’藏的三十坛陈年女儿红酒全赢了过来,还加上一班清吟小唱。”

她嫣然接着道:“丁三少最喜欢的就是醇酒美人,你总该也知道的。”

路小佳道:“你姐夫喜欢的是什么”

丁灵琳失笑道:“我姐夫喜欢的当然是我姐姐。”

路小佳道:“你有多少姐姐”

丁灵琳笑道:“不多,只有六个。”

路小佳道:“三个哥哥,六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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