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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金丝雀和一群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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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思思冷笑,看这人一哦腿一哦上的功夫,就算让他先跑五十尺,她照样一纵身就能将他抓回来。

大小姐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有一次在锦绣山庄的武场里,她三五招就将京城一位很有名的镖头打躺下了。

据那位镖头说,田大小姐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等一的身手,就连江南最有名的女侠“玉兰花”都未必比得上。

只可惜这次大小姐还没机会露一手,铁胳膊还没有跑出门,就被一条威风凛凛,脸上带着条刀疤的大汉挡住,伸手就给了他个大耳光,厉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铁胳膊非但不敢还手,连哼都不敢哼,手抚一哦着脸,垂着头,乖乖地就把包袱送了回来。

那大汉也走过来,抱拳道:“俺姓赵,这是俺的小兄弟,这两天穷疯了,所以才做出这种丢人的事,两位要打要罚,但凭尊便。”

田思思觉得这人不但很够江湖义气,而且气派也不错,展颜笑道:“多谢朋友相助,东西既然没有丢,也就算了,兄台何必再提”

那大汉这才瞪了铁胳膊一眼,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的高义。”

田思思忽又道:“兄台既然姓赵,莫非就是城里的赵大哥?”

大汉道:“不敢当。”

田思思道:“久仰大名,快请坐下。”

赵老大挥挥手,道:“这桌上的账俺付了。”

田思思道:“那怎么行,这次一定由我作东。”

她抓过包袱,想掏银子付账,掏出来的却是只镶满了珍珠的珠花蝴蝶——这包袱里根本就没有银子。

赵老大的眼睛立刻发直,突也压低声音,道:“这种东西不能拿来付账的,兄弟你若是等着银子用,大哥我可以带你去换,价钱包保公道。”

他拍了拍一哦胸一哦脯,又道:“不是俺吹牛,城里的人绝没有一个敢要赵老大的朋友吃亏的。”

田思思迟疑着,正想说“好”,忽然又看到一个长衫佩剑的中年人走过来,瞪着赵老大,沉着脸道:“刀疤老六,是不是又想打着我的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了”

这赵老大立刻站起来,躬身陪笑道:“小的不敢,赵大爷你好……”

话未说完,已一溜烟逃得踪影不见。

田思思看得眼睛发直,还没有一哦弄一哦懂这是怎么回事.这长衫佩剑的中年人已向她们拱拱手,道:“在下姓赵,草字劳达,蒙城里的朋友抬一哦爱一哦,称我一声老大,其实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田思思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人才是真的赵老大,刚才那人是冒牌的。

赵老大道:“刀疤老六是城里有名的骗子,时常假冒我的名在外面行骗,两位方才只怕险些就要上了他的当了。”

田思思的脸红了红,道:“但方才在下的包袱被人抢走,的确是他夺回来的。”

赵老大笑了,道:“那铁胳膊本是和他串通好了的,故意演出这出戏,好教两位信任他,他才好向两位下手行骗。”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无论谁都可看出,两位目中神光充足,身手必定不弱,凭铁胳膊那点本事,怎么逃得出两位手掌?”

田思思暗中叹了口气,这才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但她心里又不禁觉得很高兴,忍不住道:“你真能看得出我会武功?”

赵老大笑道:“非但会武功,而且还必定是位高手,所以在下才存心想结交两位这样的朋友,否则也未必会管这趟闲事。”

田思思心里觉得愉快极了,想到自己一出门就能结交这样的江湖好汉,立刻拱手道:“请,请坐,请坐下来说话。”

赵老大道:“这里太乱,不是说话之地,两位若不嫌弃,就请到舍下一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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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大的气派并不大,只不过占了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小房子。房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和他的衣着显得有点不称。

田思思非但不觉得奇怪,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像赵老大这样的江湖好汉,就算有了银子,也是大把的拿出去结交朋友,当然绝不会留下来给自己享受。

像这样的人,当然也不会有家眷。

赵老大道:“两位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千万要在这里待两天,待我将城里的好朋友全都带来给两位引见引见。”

田思思大喜道:“好极了,小弟这次出门,就为的是想交朋友。”

田心忍不住一哦插一哦口道:“只不过这样岂非太麻烦赵大爷了么?”

田思思瞪了她一眼,道:“在赵大哥这样的人面前,咱们若太客气,反而显得不够朋友了。”

赵老大拊掌笑道:“对了,兄台果然是个豪爽的男儿,要这样才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豪爽男儿”、“好兄弟”,这两句话当真将田思思说得心花怒放。

就连赵老大这样的人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还有谁看得出

她忍不住暗暗佩服自己,好像天生就是出来闯江湖的材料,第一次扮男人就扮得如此惟肖惟妙。

赵老大又道:“兄弟,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大哥说,对了,我还得去拿点银子来,给兄弟你带在身上,若有什么使用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不必了,我这里还有些首饰……”

她的脸红了红,立刻又接着道:“是我妹妹的首饰,还可以换点银子。”

赵老大正一哦色一哦道:“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刚说过不客气,怎么又客气起来我这就去兑银子,带买酒,回来和兄弟你痛饮一场。”

他不等田思思说话,就走了出去,忽又回转头,从怀里一哦摸一哦出个钥匙,打开床边一个柜子,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总不方便,就锁在这柜子里吧,咱们虽不怕别人打主意,能小心些总是小心些好。”

他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到,把包袱锁在柜子里后,还把钥匙交给田心,又笑道:“这位小管家做事很仔细,钥匙就交给他保管吧。”

田思思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田心已赶紧将钥匙收了下来。等赵老大一出门,田心就忍不住悄悄道:“我看这赵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田思思笑道:“你这小鬼疑心病倒真不小,人家将自己的屋子让给我们,又去拿银子给我们用,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

田心道:“但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就锁在这柜子里,钥匙就在你身上,你还不放心吗?”

田心噘一哦起嘴,不说话了。

田思思也不理她,负手走了出去,才发现这院子里一一哦共一哦住着十来户人家,竹竿上晒满了各一哦色一哦各样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新的。

住在这里的人,家境显然都不太好。

现在还没到正午,有几个人正在院子那边练石锁,翻跟头,其中还有两个梳着辫子的大姑一哦娘一哦。

田思思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走江湖,练把式卖艺的。

那边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子,正在拉胡琴,一个大姑一哦娘一哦垂头站在旁边,偷偷的在手里玩着几颗相思豆。

老头子当然是卖唱的.

大姑一哦娘一哦手里在玩相思豆,莫非也已动了春一哦心这几颗相思豆莫非是她的情一哦人偷偷送给她的?

田思思不禁笑了。

大姑一哦娘一哦眼睛一瞟,向她翻了个白眼,又垂下头,把相思豆藏入怀里。

“这大姑一哦娘一哦莫非看上了我?不愿我知道她有情一哦人,所以才将相思豆藏起来。”

田思思立刻不敢往那边看了,她虽然觉得有趣,却不想惹这种麻烦。

院子里有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正在用泥土堆城墙。

一个大肚子的少一哦妇正在起火,眼睛都被烟呛红了,不停地流泪。看她的肚子,至少已有八九个月的身一哦孕一哦,孩子随时都可能生下来。

她婆婆还在旁边唠叨,说她懒,却又一哦摸一哦出块手帕去替她擦脸。

田思思心里充满了温暖。

她觉得这才是真真实实的人生。她从未如此接近过人生。

她忽然对那大肚子的少一哦妇很羡慕——她虽然没有珠宝,没有首饰,没有从京城里带来的花粉,没有五钱银子一尺的缎子衣裙。但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有一哦爱一哦,她生命中已有了新的生命。

“一个人若总是呆在后花园里,看云来云去,花开花落,她纵然有最好的享受,和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分别呢?”

田思思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有勇气逃出笼子。

她决心要把握住这机会,好好地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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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已燃着,炉子上已烧了锅饭。

琴声已停止,那拉琴的老人正在一哦抽一哦着旱烟,大姑一哦娘一哦正在为他轻轻捶背。

田心忽然走出来,悄悄道:“赵老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田思思道:“也许他手头并不方便,还得到处去张罗银子。”

田心道:“我只怕他溜了。”

田思思瞪眼道:“人家又没有骗走我们一文钱,为什么要溜?”

田心又噘一哦起嘴,扭头走回屋子去。

锅里的饭渐渐熟了,饭香将一个黝一哦黑的小伙子引了回来。

他满身都是汗,显然刚做过一上午的苦工。

那大肚子的少一哦妇立刻迎上去,替他擦汗,小伙子轻轻拍了拍她肚子,在她耳旁悄悄说了句话,少一哦妇给了她个白眼,小俩口子都笑了起来。

两条狗在院子里抢屎吃。

玩得满身是泥的孩子们,都已被母亲喊了回去打屁一哦股。

赵老大还没有回来。

田思思正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了,田心忽然从屋子里冲出。

看她的样子,就好像被火烧着了尾巴似的,不停地跺脚道:“糟了,糟了……”

田思思皱眉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也急了么这里有茅房呀。”

田心道:“不是……不是……我们的包袱……”

田思思道:“包袱不是锁在柜子里么?”

田心拼命摇头,道:“没有,柜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田思思道:“胡说,我明明亲手将包袱放进去的。”

田心道:“现在却不见了,我刚才不放心,打开柜子一看才知道……”

田思思也急了,冲进屋子,柜子果然是空的。

包袱到哪里去了?难道它自己能长出翅膀从锁着的柜子里飞出去

田心喘着气,道:“这柜子只有三面,墙上有个洞,赵老大一定是从外面的洞里将包袱偷了出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东西。”

田思思跺了跺脚,冲出去。

别的人都已回屋吃饭,只有那几个练石锁的小伙子还在院子里,从井里打水洗脸。

田思思冲过去,道:“赵老大呢?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伙子面面相觑,道:“赵老大是谁?我们不认得他。”

田思思道:“就是住在那边屋里的人,是你们的邻居,你们怎么会不认得?”

小伙子道:“那两间屋子已空了半个月,今天早上才有人搬进来,只付了半个月的房钱,我们怎么会认得他是老几”

田思思又怔住。

田心也怔住。

忽听一人道:“刚才好像有人在问赵大哥,是哪一位?”

这人刚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提着条鞭子,好像是个车把式。

田思思立刻迎上去,道:“是我在问,你认得他?”

这人点点头道:“当然认得,城里的人,只要是在外面跑动的,谁不认得赵老大”

田思思大喜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

这人上一哦上一哦下一哦下打量了他两眼,道:“你们是……”

田思思道:“我们都是他的好朋友。”

这人立刻笑道:“既然是赵大哥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快请上我的车,我拉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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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栋很破旧的屋子前停下,那车把式道:“赵大哥正陪一位从县城里来的兄弟喝酒,就在屋里,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田思思连“谢”字都来不及说,就冲了进去。

她生怕又被赵老大溜了。

这位大小姐从来也没有如此生气过,发誓只要一见着赵老大,至少也得给他十七八个耳刮子。

屋子里果然有两个人在喝酒,一个脸一哦色一哦又黄又瘦,像是得了大病还没好,另一个却是条一哦精一哦神抖擞,满面虬髯的彪形大汉。

田思思大声道:“赵老大在哪里快点叫他出来见我。”

那满面病容的人斜着眼瞟了瞟她,道:“你找赵老大干什么?”

田思思道:“当然有事,很要紧的事。”

这人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冷冷道:“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就是赵老大。”

田思思愕然道:“你是赵老大?我找的不是你。”

那虬髯大汉笑了,道:“赵老大只有这一个,附近八百里一哦内一哦找不出第二位来。”

田思思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难道那长衫佩剑的“赵老大”,也是个冒牌的假货?

那满面病容的人又喝了口酒,淡淡道:“看样子这位朋友必定是遇见‘钱一套’了,两个月前我就听说他常冒我的名在外面招摇撞骗,我早就想给他个教训,只可惜一直没找着他。”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钱一套是谁?”

赵老大道:“你遇见的是不是一个穿着缎子长衫,腰里佩着剑,打扮得很气派,差不多有四十多岁年纪的人?”

田思思道:“一点也不错。”

虬髯大汉笑道:“那就是钱一套,他全部家当就只有这么样一套穿出来充壳子骗人的衣服,所以叫做钱一套。”

赵老大道:“他衣裳虽只有一套,骗人的花样却不只一套,我看这位朋友想必一定也是受了他的骗了。”

田思思咬着牙,道:“这姓钱的不知两位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赵老大道:“这人很狡猾,而且这两天一定躲起来避风头去了,要找他,也得过两天。”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你们带的行李是不是已全被他骗光了?”

田思思脸红了,勉强点了点头。

赵老大道:“你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田思思只好又点了点头。

赵老大道:“那全都没关系,我可以先替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让你们安心地等着,六七天之一哦内一哦,我一定负责替你们把钱一套找出来。”

田思思红着脸,道:“那……那怎么好意思?”

赵老大慨然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们肯来找我,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这人长得虽然像是个病鬼,却的确是个很够义气的江湖好汉。

田思思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索一哦性一哦也做出很大方的样子,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虬髯大汉忽又上一哦上一哦下一哦下瞧了她两眼,带着笑道:“我看不如就把她们俩请到王大一哦娘一哦那里去住吧,那里都是女人,也方便些。”

田思思怔了怔,道:“全是女人?那怎么行,我们……我们……”

虬髯大汉笑道:“你们难道不是女人?”

田思思脸更红,回头去看田心。

田心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田思思只好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你们的眼力这么好。”

虬髯大汉道:“倒不是我们的眼力好……”

他笑了笑,一句话保留了几分。

田思思却追问道:“不是你们的眼力好是什么,难道我们扮得不像?”

赵老大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像两位这样子女扮男装,若还有人看不出你们是女人,那人想必一定是个瞎子。”

田思思怔了半晌,道:“这么说来,难道那姓钱的也已看出来了?”

赵老大淡淡道:“钱一套不是瞎子。”

田思思又怔了半晌,忽然将头上戴的文士巾重重往地下一摔,冷笑道:“女人就女人,我迟早总要那姓钱的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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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的田大小姐又恢复了女人的面目。

所以她的麻烦就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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