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沈太君的气派(1/2)
沈家庄在大明湖边,依山面水,你只要看到他们门口那两尊古老石狮子,就可想见到这家族历史的辉煌与悠久。
沈家庄的奴仆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训练有素,绝不会令任何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自从庄主沈劲风夫妇出征流寇,双双战死在嘉峪关口之后,沈家庄近年来实是人丁凋零,只有沈太君一个人在支持着门户。
但沈家庄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却非但始终不坠,而且反而越来越高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家同情沈劲风夫妇的惨死,崇敬他们的英节,也因为这位沈太君的确有许多令人心服之处。
连城璧一早就出城去迎接护刀入关的人了,此刻在大厅中接待宾客的,是沈太君一哦娘一哦家的侄子“襄一哦陽一哦剑客”万重山。
客到的并不多,最早来的是“三原”杨开泰。
他还带来了两位“朋友”,一位是个很英俊秀气的白面书生,叫“冯士良”,另一位是冯士良的堂弟,叫“冯五”。
万重山阅人多矣,总觉得这两位“冯先生”都是英气一哦逼一哦人,武功也显然有很深的火候,绝不会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
但他却偏偏从未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字。
万重山心里虽奇怪,表面却不动声一哦色一哦,绝口不提,他信得过杨开泰,他相信杨开泰带来的朋友绝不会是为非作歹之徒。
但厉刚就不同了。
厉刚来的也很早,万重山为他们引见过之后,厉刚那一双尖刀般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这两位“冯先生”。
这位以三十六路“大开碑手”名扬天下的武林豪杰,不但一双眼神像尖刀,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刀,出了鞘的刀!
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凌厉之气,咄咄一哦逼一哦人。
风四一哦娘一哦被他盯得又几乎有些受不住了,但萧十一郎却还是面带微笑,安然自若,完全不在乎。
萧十一郎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什么都不在乎。
然后柳一哦色一哦青也来了。
再到的是徐青藤,这位世袭的杭州将军,果然是人物风一哦流,衣衫华丽,帽上缀着的一粒珍珠,大如鸽一哦卵一哦,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之物,但他对人却很客气,并未以富贵凌人,也没有什么架子。
这其间还到了几位客人,自然也全都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但厉刚的眼睛却还是一直在盯着萧十一郎。
杨开泰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搭讪着道:“厉兄近来可曾到少林去过”
厉刚板着脸点了点头,忽然道:“这位冯兄是阁下的朋友”
杨开泰道:“不错。”
厉刚道:“他真的姓冯”
风四一哦娘一哦一肚子火,实在忍不住了,冷笑道:“阁下若认为我们不姓冯,那么我们应该姓什么呢”
厉刚沉着脸,道:“两位无论姓什么,都与厉某无关,只不过厉某生平最见不得藏头露尾,改名换姓之辈,若是见到,就绝不肯放过。”
风四一哦娘一哦脸一哦色一哦已变了,但万重山已抢着笑道:“厉兄为人之刚正,是大家都知道的。”
徐青藤立刻也笑着打岔,问道:“白水兄呢为何还没有来”
万重山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白水兄已在峨嵋金顶剃度,这次只怕是不会来的了。”
徐青藤扼腕道:“他怎会如此想不开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么”
厉刚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无论他是为了什么,都大大的不该,朱家世代单传,只有他这一个独子,他却出家做了和尚;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亏他还念过几天书,竟连这句话都忘了,我若见了他……哼。”
万重山和徐青藤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风四一哦娘一哦一肚子气还未消,忍不住冷笑道:“你看这人多奇怪,什么人的闲事他都要来管管。”
厉刚霍然长身而起,怒道:“我就是喜欢管闲事,你不服”
杨开泰也站了起来,大声道:“厉兄莫要忘了,他是我的朋友。”
厉刚道:“是你的朋友又怎样厉某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这朋友。”
杨开泰脸都胀一哦红了,道:“好好好,你……你……你不妨先来教训教训我吧。”
两人一挽袖子,像是立刻就要出手,满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劝架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厉刚的脾气,谁也不愿再自讨无趣。
突听一人道:“你们到这里来,是想来打架的么”
这句话说得本不大高明,非但全无气派,也不文雅,甚至有些像贩夫走卒在找人麻烦。
但现在这句话由这人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好像变得忽然不同了,谁也不会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丝毫不文雅,不高明之处──因为这句话是沈太夫人说出来的。
沈太君无论年龄、身份、地位,都已到了可以随便说话的程度,能够挨她骂的人,心里非但不会觉得难受,反而会觉得很光荣,她若对一个人客客气气的,那人反而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这道理沈太君一向很明白。
无论对什么事,她都很明白,她听的多,看的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现在她的耳朵虽已有点聋,但只要是她想听的话,别人声音无论说得多么小,她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她不想听的话,她就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现在她的眼睛虽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亮敏锐,也许已看不清别人的脸,但每个人的心她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丫头们将她扶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吃着一粒蜜枣,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已将全副一哦精一哦神都放在这粒枣子上。
方才那句话就好像根本不是她说的。
但厉刚、杨开泰都已红着脸,垂下了头,偏过半个身一哦子,悄悄将刚卷起的衣袖又放了下来。
满屋子的人都在恭恭敬敬的行礼。
沈太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徐青藤,你帽子上这粒珍珠可真不错呀,但你将它钉在帽子上,岂非太可惜了吗你为什么不将它挂在鼻子上呢也好让别人看得更清楚些。”
徐青藤的脸红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沈太君笑眯眯的瞧着柳一哦色一哦青,又道:“几年不见,你剑法想必又一哦精一哦进了吧天下大概已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了吧!其实你外号应该叫做‘天下第一剑’才对,至少你身上挂的这把剑比别人的都漂亮得多。”
柳一哦色一哦青的脸也红了,他的手本来一直握着剑一哦柄一哦,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到,现在却赶快偷偷的将剑藏到背后。
他们的脸虽红,却并没有觉得丝毫难为情,因为能挨沈太君的骂,并不是件丢人的事。
那至少表示沈太君并没有将他们当外人。
没有挨骂的人,看来反倒有些怅怅然若有所失。
杨开泰垂着头,讷讷道:“小侄方才一时无礼,还求太夫人恕罪。”
沈太君用手扶着耳朵,道:“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呀。”
杨开泰脸又红了,道:“小……小侄方才无……无礼……”
沈太君笑了,道:“哦──原来你是说没有带礼物来呀,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知道你是个小气鬼,连自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怎么会送礼给别人”
杨开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厉刚忍不住道:“晚辈方才也并未想和杨兄打架,只不过这两人……”
沈太君道:“什么你说这两人想打架”
笑眯眯地瞧了瞧风四一哦娘一哦和萧十一郎,摇着头道:“不会的,这两人看来都是好孩子,怎么会在我这里打架,只有那种没规矩的野孩子才会在这里吹胡子、瞪眼睛,你说是吗”
厉刚怔了半晌,终于还是垂首道:“太夫人说的是。”
风四一哦娘一哦越看越有趣,觉得这位老太婆实在有趣极了,她只希望自己到七八十岁的时候,也能像这老太婆一样有趣。
沈太君笑道:“这地方本来客人还不少,可是自从璧君出了嫁之后,就已有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些人并不是来看我这老太婆的,但今天你们若也想来看看我们那位大美人儿,只怕就难免要失望。”
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道:“我们那位大丫头今天可不能见客,她有病。”
杨开泰脱口道:“有病什么病”
沈太君笑道:“傻孩子,你着急什么她若真的有病,我还会这么开心”
她挤了挤眼睛,故意压低声音,道:“告诉你,她不是有病,是有喜。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免得那丫头又怪我老婆子多嘴。”
满屋子的人立刻又站了起来,只听“恭喜”之一哦声不绝于耳,杨开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风四一哦娘一哦瞪了他一眼,悄悄道:“你开心什么孩子又不是你的。”
杨开泰的嘴立刻合了起来,连笑都不敢笑了,像他这么听话的男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萧十一郎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明白一个男人是绝不能太听女人话的,男人若是太听一个女人的话,那女人反会觉得他没出息。
萧十一郎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都好像是孤孤单单的,因为他永远是个“局外人”,永远不能分享别人的欢乐。
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连城璧。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一哦色一哦的人,他的风神也曾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但现在他和这人走进来,萧十一郎甚至没有看见他。
他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合身的衣服,身上佩带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的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伧,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跟班的。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连城璧也一眼就瞧见了萧十一郎。
他也不认得萧十一郎,也从未见过萧十一郎,更绝不会想到现在站在大厅门口石阶上的这少年就是萧十一郎。
可是他只瞧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
他很想多瞧这少年几眼,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
等大家看到连城璧和赵无极的时候,当然又有一阵一哦騷一哦动。
然后,赵无极才拜见沈太夫人。
沈太君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她似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赵无极拜道:“晚辈来迟,有劳太夫人久候,恕罪恕罪。”
沈太君笑道:“没关系,来迟了总比不来的好,是吗”
赵无极道:“是。”
沈太君道:“屠啸天、海灵子和那老鹰王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难道没有脸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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