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生死两茫茫(1/2)
(一)
云铮上得峰巅,上了石台,第一眼便瞧见个身形纤弱的青衣妇人背负双手,面对着大海。
这妇人身材既不高大,体形亦不奇特,衣着更非鲜艳夺目,全身上下,可说绝无丝毫抢眼之处。
但山峰上如许多人,云铮却偏第一眼便瞧见了她,这平平凡凡的妇人身上,竟似含蕴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引之力,站在她身旁的纵然都是貌美如花的绝一哦色一哦少女,但她却只要个背影,便已足够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再也不会瞧到别人身上,云铮虽然瞧不见她面貌,却也已断定她便是常春岛之主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
这被武林传说犹如神话般的人物,如今已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云铮心里不觉泛起一阵难言之激动。
她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十指互绞,根根指节全都苍白,心中竟似也充满了激动之情,却不知为了什么
云铮躬身抱拳:“大旗弟子参见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你是奉谁之命来的”
语声虽是冰冰冷冷,怎奈已在双手之动作中无意间泄露了心中的激动,是以连语声听来都似有些颤一哦抖。
云铮道:“弟子乃是奉少林无一哦色一哦大师之命前来。”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突然厉声道:“你既奉无一哦色一哦大师之令前来,便该以少林弟子身份觐见,知道么”
云铮怔了一怔,也不知她为何暴怒,只得称是。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无一哦色一哦大师令你前来,是为何事”
云铮道:“无一哦色一哦大师令弟子转禀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说是江湖动乱已久,也该让武林朋友稍得安歇,那件纠缠数十年几乎将天下武林高手全都牵涉在其中的公案,此时也该作一了结了,望一哦娘一哦娘一哦上体苍天好生之德,下一哦体无辜遭劫之苦,更该念此一公案中人俱已被积年仇杀一哦逼一哦得流离颠沛苦不堪言,有时连亲人一哦尸一哦首都难收葬,惩罚也该够了,是以但请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得放手时且放手,早些将此公案……”
突听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大喝一声:“住口!”
她双手互绞得更紧,甚至连身一哦子都已忍不住微微颤一哦抖起来,厉声道:“你也想教训我么”
云铮道:“这番话全属无一哦色一哦大师所言,弟子只是将之一字不漏转禀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至于所说的为何公案,弟子毫不知情。”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哼了一声,仍似薄怒未歇,厉声道:“无一哦色一哦也未免将自己看得过高了,凭什么他来管这闲事!”
云铮瞧她如此模样,心里既惊且奇,垂首不敢言语。
又过了半晌,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激怒方始渐渐平息,但仍未回过头来,只是徐徐道:“他要你前来,只是说这几句话么”
云铮道:“就是这些话。”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你不妨回去告诉他,此事既非我种因,亦非我能了结,我一向只是袖手不问,以后还是袖手不问。”
说着说着,她语声又自激动起来:“无一哦色一哦若想将此公案了结,不妨自己设法,莫再寻着我。”
云铮道:“是。”
云铮这才转首瞧了温黛黛一眼,见她满面惊惶悲痛之一哦色一哦,目中泪痕未干,也正在偷偷瞧着他。
两人目光相遇,温黛黛目中突又流下了两行晶莹泪珠。
她眼波中竟充满惜别之情,也充满了悲痛,似是在哀求着云铮:“你快走吧,莫要管我……”
两人心有灵犀,情意互通,云铮一眼瞧过,便知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拒绝了温黛黛之请求,心里只觉一股悲愤之气直涌上来。
温黛黛见他面一哦色一哦突变,目中似又闪亮了火光,大骇之下,颤声道:“你……你万万不可在……在此地……”
但云铮一哦性一哦子一犯,便是神仙也拦他不住。
温黛黛一句话还未说完,云铮已挺一哦胸一哦大喝道:“铁血大旗门下弟子云铮,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怒道:“你竟敢又称大旗弟子!”
云铮狂笑道:“云某已将少林门之事交待,自当还我本来面目,云铮生为大旗门下人,死为大旗门下鬼,为何不敢自称大旗门下弟子,大旗门武功纵不如你,但这铁血大旗四字说将出去,无论在何处都要比常春岛响亮得多!”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更是怒极,嘶声道:“你……你敢……”
温黛黛痛哭着扑到她足下,泪流满面的道:“一哦娘一哦……一哦娘一哦娘一哦,他……他还是孩子,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莫和他一般见识。”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冷笑道:“我还犯不上为他动怒……好吧!大旗门下,你还有什么事要请教的”
云铮大声道:“我且问你,温黛黛既不愿留在此处,你凭什么要强迫于她,难道这也算是救苦救难么”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谁要强迫她留在此处!”
云铮不禁怔了一怔,心气顿时平了,他知道自己猜错,反觉有些讪汕的难以为情,讷讷道:“既是如此,黛黛,咱们走吧!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谁答应你带她走的”
云铮又是一怔,瞬即暴怒道:“你方才明明说不留她,此刻又不放她,莫非是故意消遣于我”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冷冷道:“她无论要去何处,我都不会留她,但要和你同走,却是万万不可!”
云铮怒道:“为什么”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她若要寻个归宿,纵是嫁于市井无赖,贩夫走卒,俱无不可,却万万不能嫁给大旗门下!”
云铮怒喝之一哦声更大:“为什么”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只因大旗门男子俱是无情无义的畜牲!”
云铮一跃而起,怒骂道:“放……谁说的”
他虽然终是不敢骂出“放屁”两字,但敢在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面前如此暴跳如雷之人,普天之下,可说绝无仅有。
四下少女都已花容失一哦色一哦,知道一哦娘一哦娘一哦绝不会再放过他。
哪知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非但未曾动手,竟连头也未回,却向温黛黛道:“你此刻若是要走,我也不留你。”
温黛黛轻泣道:“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我……”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但你临走之前,却要发下重誓,今生今世绝不和大旗门弟子交谈一言半语:”
温黛黛道:“我……我……”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你不能么”-
温黛黛痛哭着道:“我……我留在这里。”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你若要留在这里,也得发下重誓,从今往后永不再对大旗弟子有所思念。”
温黛黛身一哦子一震,颤声道:“这……这……”突又伏地痛哭,道:“我不能不想他,我实在不能不想他!”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冷冷道:“常春岛上,俱是心如止水之人,你若要想他,便不能待在这常春岛上!”
说到这里,不但云铮悲愤交集,热泪盈眶,便是常春岛上的少女们也觉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今日所行委实太过不近人情,都不禁对温黛黛生出了同情怜悯之心,有的甚至已悄悄垂下泪来。
温黛黛以手捶地,嘶声道:“一哦娘一哦娘一哦,你怎么能令人做不能做的事,你……你不如让我死!”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冷冷道:“看来你只有死了!”
云铮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厉喝道:“我大旗门与你有何仇恨……”喝声中竟已飞身扑上,一掌击向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后背。
少女们齐齐惊呼,花容大变。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冷冷道:“你也敢无礼!”反手一挥,背后竟如生了眼睛般,袍袖直拂云铮一哦胸一哦膛。
云铮一拳还未击出,便觉一股大力涌了过来,竟是不能抵挡,狂呼一声,凌空跌出三丈开外。
温黛黛惊呼着便待扑上去,但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长袖轻垂,便已拂了她肩井一哦穴一哦,刹时她已无法动弹。
云铮武功虽不如人,但那股剽悍勇猛的冲劲,却是天下无双,方自跌倒在地,立又翻身掠起,和身扑上。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袍袖再展,云铮再跌再起,但三五次过后,他连一招都未递出,便远远跌了开去,一次比一次跌得重。
他这才知道这号称武林中第一奇人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武功确是神奇不可思议,自己纵然再练十年,也未见敌得过人家。
一量之间,云铮但觉万念俱灰,仰天长叹一声,目中流下泪来,日后冷冷道:“凭你这样的武力,若想救她一哦性一哦命,除非一死,你若死了,她才可定下心来,只看你有没有决心一死的勇气”
云铮突然仰天狂笑,道:“原来你只是要我死么那还不容易,云某已活得不耐烦了!”
铁中棠死后,他便早已心灰意冷,此刻悲愤化作失望,更觉了无生趣,要知云铮一哦性一哦情激烈,冲动时从来不顾生死,此刻又怎会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狂笑声中,一掠而起,竟要投身那万丈绝壑之下。
哪知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袍袖拂处,竟又拦住了他。
云铮怒道:“你连死都不让我死么”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道:“这面崖下,俱是海水,你跃下也未必会死,若是决心想死的人,往那边跳去。”
她竟未回头,云铮狂笑道:“温黛黛,我生不能陪你,死后却再也无人能阻我与你相见了,二哥,你也慢走一步……”狂笑未了,他身一哦子已落入那万丈绝壑下,只有那充满悲愤的狂笑声却仍在人们耳中激荡。
半日前云铮将铁中棠击下断崖,半日后他自己投身断崖下,他知道这一死不但可救得温黛黛一哦性一哦命,还可洗清他的罪疚,临死前心里想必十分安然,但他却未想到他这一死,可叫活着的人如何忍受
何况,这铁血大旗门下的两大弟子,江湖后起一代中最富朝气、最有前途的两大高手。
他们的一哦性一哦情虽是极端不同,但一个是机智百变,临危不乱,一个是热情充沛,临难不苟。
这两人正都是下一代热情少年的典范,铁血男儿的楷模,江湖中正不知有多少事等着他们负担。
但如今,他两人竟在一日中相继死去,这对江湖而言,又是何等巨大的损失,何等深沉的悲痛!
温黛黛身一哦子虽然不能动弹,但心却已碎了,含泪的眼睛,望着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那目光中的悲痛怨恨,谁也指叙不出。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竟霍然回过头来,那苍白的面容上,竟也满是泪痕,缓缓道:“将温黛黛送入留云馆,好生看着她。”
语声中竟是充满关怀亲切之意。
温黛黛却真想破口大骂:“你既将他一哦逼一哦死,为何还要流泪”怎奈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少女走过来抱起了她,她无助的被抱下了山。
日后一哦娘一哦娘一哦目送她们身形消失,突然仰天苦叹,轻轻道:“不想大旗门下,竟终于有了个为情而死的男子……”
她面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已泛起了笑容,竟不知是悲是喜普天之下,只怕也再无人能猜得出她的心意。
(二)
山麓,留云馆,窗明几净。
这时正有四条人影飘然而出,掠向海滨。
海滨,渔船上,静寂无声。
那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盘膝而坐,仰望苍天。
她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寂然静坐,苍天、碧海,衬着萧萧的自发,当真有如吴道子彩笔下的绝妙图画。
留云馆中掠出的四条人影,远远便顿住身形,瞬也不瞬的瞧着她,四人身法均极轻灵,谁也未曾发出丝毫声息。
那老婆婆虽未回首,却已觉察,突然沉声道:“过来。”
四条人影齐都一紧,对望一眼,终于掠了过去,却原来正是鬼母一哦陰一哦仪、一哦陰一哦嫔、易冰梅与冷青萍。
这时一哦陰一哦仪那经常一哦陰一哦沉的面容,竟又现出激动之一哦色一哦,一哦陰一哦嫔嘴角常带的娇一哦笑,也已无影无踪。
老婆子缓缓转身面对着她们,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目光瞬也不瞬,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哦陰一哦嫔突然颤声道:“大姐……”
老婆子缓缓道:“三妹。”
一哦陰一哦嫔身一哦子一震,突然疯狂般掠上船头,站在那老婆子面前,眼睁睁瞪着她,道:“大姐,真……真的是你”
老婆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缓缓道:“不是我是谁”
一哦陰一哦嫔轻呼一声,双膝一软,扑的跪在船板上。
一哦陰一哦仪整个人却似已呆愣了,一步步走上船头,口中喃喃呼道:“大姐,真的是你……大姐,真的是你……”
老婆子也似呆了,喃喃道:“二妹,……二妹……”
一哦陰一哦仪道:“三十年不见,不想终是还能见着大姐一面。”
多年来艰辛岁月,似已将她心肠炼成如铁石,虽在如此激动之心情下,身一哦子仍是站得笔直。
老婆子喃喃道:“三十年……三十年了,唉!日子过得有时是那么慢,但有时又觉得三十年只是一转眼的事。”
一哦陰一哦仪道:“是……”
老婆子道:“你可忘了么我临走的时候,还替你们梳次头发,想不到……现在……你的头发都白了。”
一哦陰一哦仪垂首道:“大姐头发也白了!”
老婆子惨笑一下,道:“白了自了!二十年前就白了,唉……想不到一转眼间,我竟已有三十年未替你梳头了!”
缓缓自怀中掏出把破旧的梳子,梳子上还嵌着粒珍珠,想必昔日一定是十分鲜艳而时髦。
但如今,这梳子也正和她们姐妹一样,虽还残留着一丝动人的痕迹.却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珠光也已发黄了。
老婆子目光凝注着梳子,半晌半晌,才惨然笑道:“你还记得么这梳子就是昔日我为你梳头的那把。”
一哦陰一哦仪目光也凝注着梳子,颤声道:“记得!”
老婆子道:“你瞧你的头发又乱了,过来……让我再替你梳次头。”
她似乎将她这二妹还当作昔日闺中的少女,却忘了她的二妹已是名震武林垂二十年的女魔头。
一哦陰一哦仪双目之中。泪珠突然夺眶而出,悄悄转过头,竟真的坐到老婆子身前,让她为自己梳这早已斑白的头发。
梳着梳着,老婆子嘴角泛起笑容,目中却也流下泪珠,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一哦陰一哦仪头发上。
易冰梅与冷青萍在一旁静静的瞧着,瞧着这一幕动人却又令人心碎的图画,早已瞧得痴了。
一哦陰一哦嫔更是满面泪痕,突然大呼一声扑了过去,勾住了她两个姊姊的脖子,一哦陰一哦仪再也忍耐不住,也翻身扑入了她大一哦姊怀里,那老婆子张一哦开一哦双臂,拥抱着她这两个可一哦爱一哦却又可恨的妹妹。
一时之间,二人竟似都忘却了自己的年纪,忘却了那一段辉煌而又艰苦的岁月,忘却了自己一生中的得意与不幸……
她二人实已全然忘却了一切,似乎又回到昔日那可以随时大哭,也可以随意大笑的日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
那老婆子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喃喃道:“无可怜见,天可怜见,让我一哦陰一哦氏三姊妹,终于又回到一处了。”
一哦陰一哦仪缓缓坐起,拭干了泪痕,淡笑道:“可笑我第一次坐上大一哦姊这艘船,竟不认得大姐。”
一哦陰一哦嫔亦自坐起,道:“可不是么,若不是我坚持着再回来瞧瞧,大一哦姊只怕已气得不理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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