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九章 荒祠冷语(2/2)
青衣妇人将婴儿轻轻放在摇篮里,舀了碗冷水,去喂铁中棠,哪知铁中棠仍是晕迷不醒,甚至冷水淋头也淋不醒他。
那老人皱眉道:“好厉害的迷一哦药一哦!”
青衣妇人叹道:“他行事一向最是谨慎,武功又十分高强,却不知怎会着了这小小童子的道儿”
老人道:“这位相公究竟是谁姑一哦娘一哦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青衣妇人轻轻叹道:“他便是大旗门中的铁中棠。”
老人变一哦色一哦道:“他……莫非他是二姑一哦娘一哦的……”
青衣妇人摇了摇手,道:“住口,又有人来了。”
语声方落,一阵脚步之一哦声自远而近传来,有人沉声值:“阿弥陀佛,出家人前来向施主讨碗豆汁解渴。”
青衣妇人悄悄道:“你在这里照顾着,我出去瞧瞧。”
语声中她已闪身出了茅屋,随手掩上柴门。
凄迷的夜一哦色一哦中,一个头戴竹笠、芒鞋白袜、车上穿着件灰一哦色一哦僧袍的行脚僧人,双手合什,立在石磨边。
他似是远道而来,满身风尘,头上竹笠压到眉际,颔下青渗渗的长着短髭,垂首道:“女檀越可愿布施出家人么”
青衣妇人心想早早打发了他,舀了碗豆汁,截了块豆腐,送了过去,含笑道:“大师只管自用!”
行脚僧人笑道:“女檀越善心善举,菩萨必定保佑。”
青衣妇人道:“多承大师吉言,大师还是乘热吃吧!”
行脚僧人缓缓坐了下来,口中却接着说道:“菩萨必定保佑女檀越大吉大利,永远不会被人发现行踪。”
青衣妇人面一哦色一哦突变道:“大师说什么我实在不懂。”
行脚僧人头也不回,缓缓道:“冷姑一哦娘一哦,你当真不懂么”
青衣妇人身一哦子一震,面上更是惨然变一哦色一哦,口中却强笑道:“谁是冷姑一哦娘一哦,大师莫非认错人了!”
行脚僧人笑道:“冷青霜,冷姑一哦娘一哦,自从你出走之后,谁也寻你不着,人人都只当你己隐身在深山大泽之中,又有谁想得到你这位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竟会隐身市井,卖起豆汁来了。”
青衣妇人一哦大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行脚僧缓缓转过头来,缓缓摘下了头上竹笠,露出了两道浓眉,一双锐目和那微带鹰钩的鼻子。
他颔下虽生着短髭,但年纪却极轻,惨白的面容,虽极英俊,但却仍带着一种一哦陰一哦森冷削之意。
青衣妇人冷青霜目光动处,脚下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
行脚僧微微笑道:“冷姑一哦娘一哦,你认得小弟么”
冷青霜面上忽然也泛起了一丝甜美的娇一哦笑,轻轻笑说道:“你不是我那沈大弟么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笑语声中,她一双玉手,突然闪电般扫了出去,十指尖尖,有如利剑,急扫那行脚僧人的双目、咽喉,裙中飞起一足,踢向那行脚僧人丹田要一哦穴一哦,招式更是奇诡狠辣,双方距离如此迫近,只要被她指尖足端扫中一些,立时便是杀身之祸。
哪知这行脚僧人却似早有防范之心,哈哈大笑道:“幸好小弟早知姑一哦娘一哦笑中必有藏刀,否则岂非此刻便要丧命了。”
笑声方起,他已翻身掠了开去。
冷青霜冷笑道:“你此刻还是活不了的!”如影随形,随之扑上,一双纤掌,化做了漫天掌影。
行脚僧人虚虚迎了几招,大声道:“姑一哦娘一哦且慢动手,小弟此来并无恶意。”凌空一个“死人提”,落到两丈开外。
冷青霜道:“既无恶意,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乔装改扮,难道你还想姑一哦娘一哦我放你去报讯么”
行脚僧人苦叹道:“冷姑一哦娘一哦,你可知道小弟此刻也和姑一哦娘一哦一样,变成个见不得人的黑人了,只得改扮成这般模样。”
冷青霜脚步微一迟疑,上下打量着他,冷冷笑道:“沈杏白,你说的话,也能让我相信么”
行脚僧人叹道:“冷老前辈若是见着姑一哦娘一哦,最多也不过令姑一哦娘一哦回去而已,但家师若是见着我,就会要我的命了!”
冷青霜道:“黑星天只有你这个徒弟,怎舍得杀你”
行脚僧人苦笑道:“小弟已背叛了家师!”
原来行脚僧人,正是随黑星天入了那死神宝窟,却在危急之时,背叛了黑星天逃去的少年,名唤沈杏白。
他听得黑星天未曾丧命于死神宝窟中,便知道黑星天必定不会放过她,吓得他再也不敢现身江湖,便扮成个行脚僧人,东藏西躲,到处流一哦浪一哦,不想竟恰巧遇到了冷青霜,他对冷青霜早有图谋,此刻更有机可乘,为了讨好于她,便编造了个动听的故事说了出来,他口舌灵便,说得当真头头是道。
然后,他长叹一声,又缓缓说道:“是以家师更再容不得小弟活下去,小弟才只得乔装改扮,亡命江湖……”
冷青霜冷冷道:“你纵然说得天花乱坠,也难令我相信。”她终究是个女子,见他说的可怜,口中虽说不信,其实已有几分信了。
沈杏白扑的跪下,道:“在下如有虚言,必遭天诛地灭。”
冷青霜冷笑道:“发誓又有何用”
沈杏白惨笑道:“小弟既已背叛师门,见弃江湖,姑一哦娘一哦若再疑惑,小弟就索一哦性一哦死在姑一哦娘一哦面前,也免得姑一哦娘一哦担心。”
冷青霜冷笑一声,仰首望天。
沈杏白道:“小弟只要能洗清冤枉,一死又有何妨,只望姑一哦娘一哦证实小弟所言非虚后,在小弟坟上洒两杯苦酒。”
冷青霜道:“你要死就死吧,绝对没人劝你。”
沈杏白长叹着自袖底一哦抽一哦出一一哦柄一哦双锋匕首,长叹一声,反腕向自己咽喉刺了下去。
他似乎早已一哦摸一哦透了冷青霜面冷心热的脾气,知道她绝不会眼见自己横刀自刎,是以这一刀刺下,竟真用了全力。
冷青霜见他拔一哦出匕首,面上已为之动容,此刻轻叱着飞身而起,出手如电,斜击沈杏白的手腕。
“叮”,的一声,匕首落地,但那锋利的匕首,却已在沈杏白颈旁划破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热血鲜红,滴滴溅落到沈杏白灰一哦色一哦的僧袍上,沈杏白黯然叹道:“小弟既不能取信于姑一哦娘一哦,姑一哦娘一哦还是让我死了吧!”
冷青霜似乎生怕他还要再寻自尽,举足将地上的匕首远远踢了开去,轻轻道:“我相信你了!”
沈杏白大喜道:“真的么”
冷青霜叹道:“你伤的不妨事么快随我进屋去,我为你包扎伤口。”
沈杏白道:“小弟自愿以一死表明心迹,只要姑一哦娘一哦能相信小弟,小弟便是死了亦无妨,何况这区区伤势。”
冷青霜眨了眨眼睛,显见心头颇为感动。要知沈杏自对她早已怀有一哦爱一哦慕之心,从来见着她时俱是言语承欢,态度恭顺,冷青霜多年来颠沛流离,受尽寂寞困苦,此刻见着了他,实如见了亲人一般,他的装作极是一哦逼一哦真,便不禁轻易的相信了他。
沈杏白随着她走出茅屋,心头暗喜:“她如此寂寞,又起了与我同病相怜之心,只要我稍化功夫,还怕她不乖乖的投入我的怀抱。”
目光转处,突见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凝注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老练的世故,以及对人们的怀疑不信。
沈杏白认得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昔年寒枫堡的一哦内一哦宅管家冷全福,立刻谄笑道:“老管家还认得我么”
冷全福缓缓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望向冷青霜,他其实隐约听得外面的言语动静,只是仍不十分清楚。
冷青霜便简略说了,又道:“那日我离开寒枫堡时,便被福爹发觉了,但他并没有拦阻我,反随着我逃了出来。”
她深深叹息,又道:“这许多日子来,若不是他,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想到自己逃避追踪时的恐惧,求生存的挣扎,对亡夫的思念,考虑安身之地时的疑惑,以及生产时那最难忍受的痛苦,又不禁泪光晶莹泫然欲涕。
而此刻沈杏白却已发觉了仍自晕迷在地上的铁中棠与跛足童子,立刻问道:“这两人是谁”
冷青霜道:“一个是大旗门下的铁中棠,还有一个……”
冷全福突然干咳一声,显见是在阻止冷青霜的言语。
冷青霜却凄然笑道:“杏白此后便是咱们一家人了,我们无论什么事,都不该再瞒住他。”
冷全福皱眉道:“但……”
冷青霜面一哦色一哦一沉,道:“莫再多说了。”
冷全福只有垂下了头,缓缓转过身去,这老人锐利的目光,似乎已看破了沈杏白的一哦奸一哦狡,只是无法证明而已。
他缓缓走到摇篮边,垂首去瞧摇篮中的孩子。
沈杏白强笑道:“福爹的话,说的也是……”
冷青霜叹道:“但是人活在世上,总不能什么人都不信任的。”
她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沈杏白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冷全福听的好,但冷全福却仍未回过头来。
冷青霜望着他那苍老的背影,心中又不禁有些歉然,轻轻道:“福爹,今日咱们莫要再做生意了好么”
冷全福垂首应了。
沈杏白强笑又道:“姑一哦娘一哦能隐身在这里,而且居然还开店做生意,这想法当真是好,是谁都猜不到的。”
冷青霜叹道:“这也是福爹的主意。”突见沈杏白口中虽在对她说话,但目光却出神的望着晕迷的铁中棠,不禁问道:“你瞧什么,莫非你也认得他”
沈杏白立刻收回目光,强笑道:“小弟怎会认得他”
就在这一瞥间,他已发现铁中棠袖中露出一角污中,赫然竟仿佛是他在死神宝窟中所见过的血旗。这血旗,铁中棠本拟交给云铮,却被云铮所拒,他便又纳在袖中,而此刻却偏偏被这心怀叵测的沈杏白发现了。
沈杏白心弦一阵震动:“这姓铁的既已得到此旗,必定也得到了那批宝藏。”他装作无意,俯身下去,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半晌,断定了这角污中必定便是大旗门宝藏中的血旗。
就在此刻,铁中棠也张开眼来。
在他还未及忆起一切事以后,他眼前便出现一张脸,他认得这张脸,仿佛是……仿佛是……
忽然间,他忆起了这张脸,正是在山窟中叛师而逃的少年!
“原来是你!”
也就在此刻,就在铁中棠思索的刹那之间,沈杏白心里己下了决定,他绝不能容铁中棠说话,说穿他假冒的故事,而最重要的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得到铁中棠所得的宝藏。
为了那惊人的宝藏,他不再顾及冷青霜美一哦色一哦。刹那间,沈杏白左指前点,右臂反抡,左指点中了铁中棠右一哦胸一哦的一哦穴一哦道,右臂反抡,匕首挥出。
一道寒光,闪电般一哦插一哦中了冷青霜的一哦胸一哦膛。
她惊呼一声,双手紧按着一哦胸一哦前的伤口,颤声呼道:“福爹……”脚步却已踉跄退到摇篮边。
那崇高的母一哦爱一哦,使得她虽在重伤之下,仍不忘保护一哦爱一哦子的安全——惊呼之一哦声,已使婴儿放声啼哭起来。
沈杏白狞笑着翻身跃起,一步步一哦逼一哦近摇篮。
冷全福手提灯笼,砰的撞进了门,目毗尽裂,随手抛去灯笼,飞身向沈杏白扑了上来。
沈杏白身躯半拧,双手乍分,“凤凰双展翅”,左掌推倒了冷青霜,右掌震退了冷全福。
冷全福踉跄后退,白发翻飞,厉声大骂道:“好贼子,我家姑一哦娘一哦对你那样,你竟忍心下得了手”
沈杏白狞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冷老匹夫,今日就教你瞧瞧沈大丈夫的手段!”
狞笑声中,脚步一哦逼一哦向冷全福。
冷全福仰天狂笑道:“退下去,老夫不要你来动手!”
他白发撩一哦乱,眼角流血,那种刚烈的忠义之气,使得沈杏白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冷全福厉声惨呼道:“姑一哦娘一哦,老汉无能,不能保护你了。”反身撞上土墙,“砰”的一声,鲜血四溅,老人的一哦尸一哦身,无助的倒在墙角。
冷青霜挣扎着站起,一哦胸一哦前鲜血淋一哦漓,匕首已没至刀一哦柄一哦,颤声道:“福爹……孩子……孩子……”
孩子的啼哭之一哦声更大了。
沈杏白笑道:“什么孩子,难道是姓云的孽种”
突然一步窜到摇篮边,狞笑着道:“好,让大爷也打发他走,好教他在黄泉路上陪着你!”
五指如钩,向摇篮中的婴儿抓了下去。
一声尖厉的呼声,冷青霜亡命的扑了过来,以染血的身一哦子,护卫着摇篮中的婴儿。
昏黄的灯光下,她面一哦色一哦青白,目光却散发着火一般的怨毒,愤恨的光芒,嘶声道:“你敢动他,我做鬼也不饶你!”
沈杏白虽然凶狠,但此刻心头却也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冷青霜颤声悲泣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我,也就罢了,求求你饶了这无辜的孩子吧!”
位声哀婉,令人断肠!
沈杏白仰天狂笑道:“饶了他,嘿嘿,斩草不除根,终必成大患,这本是你爹教我的话,却不想今日应在你身上!”
哪知他笑声未了,冷青霜却己飞身扑了上来,反腕拔一哦出了一哦胸一哦前的匕首,一股鲜血飞激而出,俱都溅在沈杏白面上。
沈杏白顿觉双目之间,一阵热疼,宛如被沸水所溅一般,大惊之下,以手护目,而冷青霜手中匕首亦已刺来。
在这刹那之间,沈杏白实未想到重伤下的冷青霜犹有拼命的气力,竟被冷青霜飞身扑到地上,锋利的匕首,虽未一哦插一哦中他心房,但那利刃穿肌的痛苦,猝不及防的惊吓,却已使他心胆皆丧。
冷青霜自己也不知道这气力是从何而来,她母一哦爱一哦化作勇气,悲愤化作力量,一刀刺中了沈杏白,左掌向沈杏白咽喉横切而下。
沈杏白厉吼一声,双臂振起,将冷青霜震得凌空飞起,但他自己也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当场晕厥过去。
本已伤重力竭的冷青霜,此刻自更晕迷不醒,这其中只有铁中棠虽被点中一哦穴一哦道,神智却仍很清醒。
他眼望着这幕惨剧在眼前发生,却丝毫没有阻止的力量,心中的悲哀与愤怒,可想而知。
这时,被那老人家抛在地上的灯笼,已燃一哦烧起来,火苗延及了木桌、木椅、墙壁、屋檐。
终于,整个茅屋都燃一哦烧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渐渐声嘶力竭,渐渐暗哑无声……
铁中棠心中更是痛如刀割,他知道这是云家的骨血,这婴儿的命运竟是这般悲惨,他未出世前,便引起了许多风波,使得他母亲流一哦浪一哦,父亲惨死,而出世之后,又立刻遇着了如此残酷的遭遇。
铁中棠目中热泪盈眶,一哦胸一哦中悲愤填膺,眼望着火越烧越大,眼看着这茅屋中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在这火窟之中。
他只望冷青霜还能苏醒,能救出那云家的骨血,他甚至希望那跛足童子能及时醒过来,但是,他的愿望终成泡影。
最先醒来的,竟是沈杏白。
沈杏白朦胧张开眼来,火势似乎已迫在眉睫。
他大惊之下,翻身掠起,惊惶中已无暇去顾及其他的事。
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仅是那宗巨大的宝藏,无论任何人得到这宗惊人的宝藏,都将会改变一生的命运。
婴儿哭声已竭,火势劈拍作响,沈杏白一把抱起了铁中棠,自火焰中飞身而出。